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宋之揚是十二月十九號早上十一點的飛機。他出國的消息保密的很嚴實,高層打算等他到了日本,與石田澤野的公司商定完所有的事項,一切都穩妥之後再對外公開。中國人有句老話,事不成之前不輕易說,公司高層是深谙這個道理的。
宋之揚這次前往日本,至少有半年之後才能回來。石田澤野欣賞創作型的,而不是甩手掌櫃的歌手。宋之揚也通樂理,喜歡寫歌詞,他打算利用這次機會好好的跟音樂人們接觸學習。家人們得知他要與石田合作,父母興奮的睡不着覺,直誇兒子有出息,一定要不負衆望。
高興的還有紅姐和小張,小張這還是第一次出國,起初是興奮的,後來想到不能常常見到女友,臨走前還悄悄哭了一場。
在機場宋之揚見到了小張的女友,那也是剛大學畢業不久的姑娘,她紅着眼睛來送男友。紅姐是善解人意的,反正提前三小時到機場,時間空餘很多,就讓小兩口抱在一起依依不舍。
宋之揚看着他們抱在一起,小姑娘埋在小張的懷裏,絮絮叨叨的不知說什麽,小張将女友親手編織的圍巾環着兩人,吻了吻她的頭發又吻了下她的鼻尖。
“傻瓜,又不是不回來。”
“這一去半年呢,半年見不到你!你答應我,每天晚上都要跟我視頻通話!日本跟我們的時差就一個小時,你要是敢背着我跟別的女人親親我我,我就——”
“這都扯到哪去了?我還沒擔心你呢,你倒是操心起我來。”
兩個情侶聲音漸低,到得後來化作了無數纏綿的吻。宋之揚視線不自覺地轉開,機場從不缺諸如此類的鏡頭,他是藝人的,今後四處奔波,恐怕會經常經歷。
紅姐待得兩小情侶分開,這才上前拍了拍小張的肩膀,笑說:“親也親夠了?走吧走吧,沾宋之揚的光,公司給大家訂的都是商務艙。” 去日本不算遠,這架飛機沒有頭等艙。
宋之揚也不用助理幫着大包小包,自己提起了一個袋子,在那瞬間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到一個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他那時名氣還不算很頂,再加上行程未公布,機場用不着為了他影響他人出行的秩序。在飯點的時候或許是出于有意,也可能是怕沒有朋友送別的尴尬,宋之揚跟溪月提過自己所在的機場和航班。他想她或許不會來,離別太傷感不适合她,可到底還是來了。
紅姐和小張等人也注意到了周溪月,小張用詢問的眼光看了下紅姐。她想了想,說:“讓他們道別吧。”
溪月走的近了才敢喊宋之揚的名字:“我總算是趕上了,你,你——” 一說話,她胸膛裏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揪扯。
“宋之揚。” 她靠的更近一些,白皙的臉上挂了兩行淚:“可以一星期回來一次嗎?我知道這麽說好任性,我想常常見到你。唉,我這麽說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我也不想這麽無理,可是心裏的感受不說出來就不痛快。我一定要來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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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恐怕不現實。” 宋之揚後面那句話卻是口是心非的:“其實你不必來送我,到了那邊我會給你個短信,新的號碼也會告訴你。你想不想來日本玩?我不一定有空,可是能幫你找個地陪——”
“我不能常去。” 溪月臉色蒼白地說:“我爸生病了,他已經辭職了,他的病治愈幾率不算大,我不知道爸爸還能撐多久,可是我要陪着他。”
宋之揚心下了然,怪不得那天在度假山莊她一反常态的褪下所有笑容,她可能就是在那天得知父親患了重病。
“是什麽病?”
“是胰腺癌,癌症中的癌症。爸爸在琴洲大學的醫院,如果連琴洲大學也治不好,世界上其他的醫院也未必有什麽奇跡。”
宋之揚破天荒的将手搭在溪月的肩膀上,說道:“相信現在的醫學,很多病如果看淡了其實根本沒有那麽可怕。”
紅姐見兩人靠的很近,微微蹙眉,喊了聲:“宋之揚,要走了哦。”
宋之揚将手從溪月肩膀放下,環顧了一圈四周,不見有什麽可疑的狗仔,這才松了口氣,說道:“我要走了,你早點回去陪你爸。”
溪月将手上包裝好的鮮花餅遞了過去:“這是我上個月做的,玫瑰鮮花餅,你拿去路上吃,給大家也分一下,國外的點心不如我們中國的好吃。”
他接過說了謝謝,提起包轉身離去。他想自己轉身的一瞬間,那小姑娘一定哭了。與其同時哭的還有小張的女友。宋之揚準備走進海關,像與舊時光說了聲道別。機場這地方,見證太多告別和回歸,他的一生注定是在名利場裏奔波的,而名利場是最會改變人的地方。他不想周溪月愛一個留不住的,會改變的宋之揚。況且,他無法像小張一樣,在女友最需要關懷的時候回到她身邊,吃到她做的每一道菜,兩人一直開視頻聊到睡着,然後第二天手機滾燙的吓人,卻也只是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周溪月不應該跟他在一起,她應該跟一個同樣喜歡過波瀾不驚的小日子的人在一起,與她一起品味比秒還細碎的小步子,走完敦實快樂的一生。
“宋之揚。” 溪月聲音不大,怕被人聽到。
他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
紅姐想了想,推了推小張:“我們先去排隊。”
溪月走上前,這次她捏着領口的手微微使了勁,說道:“雖然你已經知道了,可是我還是要再說一次。宋之揚,我很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可以嗎?我知道你現在以事業為重,沒,沒有關系的!我不會打攪你的事業,不會無理取鬧,反正我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我懂的。” 他溫柔地打斷了對方的又一次告白。
看起來她沒同人家告白過,當年或許是林未泉先提的,因為她緊張到目光都有些呆滞。
溪月耐心地等着,她覺得自己還是有戲的。來之前她找李莎莎分析過,情場經驗豐富的李莎莎拍板認為宋之揚就是喜歡溪月的,他對其他女人都冷若冰霜,唯獨對溪月那是有求必應,短信發的少點沒什麽,他是藝人嘛與普通人不同。男人心裏要是沒有一個女人,對她是很冷酷的。
無結無果。
溪月等來的是他長時間的沉默。
她想,這已是人情世故方面略微天真的宋之揚,最後的溫柔和仁慈。
然後她覺得李莎莎真是個騙子,十足的騙子。
暧昧的痕跡,悸動的瞬間,腦補的猜測與旁人的看法壓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對方肯定地說出與你在一起的話語,如果沒有到那一步,那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廂情願。
他說:“我要走了。”
這次他真的走進了海關,一切都煙消雲散,過去相處的兩年惘然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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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溪月從夢裏睜開眼睛,止痛藥有鎮定的作用,她的傷口在幾天養傷後早就不痛了,加上昨天的安眠藥,今天一夢到天明,舒服的很。
獅城的天空和琴洲沒有區別,依然被高樓大廈擠的有些擁擠,光線從窗簾縫裏透進來,她借着薄薄的窗簾看到窗外的爬牆虎郁郁蔥蔥,三年前沉寂的冬季一掃而空,外面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活潑夏天。
安眠藥的副作用讓她的意識有些不清晰,溪月對着空氣喊了一聲:“爸爸!”
在旁邊的宋之揚被這一聲給喚醒,也睜開了眼睛。
兩人對視一眼,溪月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她剛才很想父親,情不自禁就喊了聲爸爸。
宋之揚卻不知道周文統發生了什麽事,但也沒将這一聲爸爸往歪處想,只是問道:“要打個電話給你爸爸嗎?”
溪月看着他,說道:“閻王爺那邊是不是通了電話我不知道,再者爸爸現在恐怕早已喝了孟婆給的湯,把前塵往事都忘記了。但願他投個好胎,不用再照顧一個不孝的女兒。”
“怎麽回事?”
那天與宋之揚分別後,溪月心情沮喪,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要求他來接自己。周文統那段時間病情比較穩定,聽到電話裏女兒情緒不對勁,二話不說就要親自來接,還說帶着她去吃琴洲電視臺上面吃法國菜。可兩人都沒想到,正是這個請求讓父女二人提前天人永別。
周文統開着車在高速路上遇到了一個一心尋死的大貨車司機,兩車相撞,司機和周文統都不幸的當場身亡。那貨車司機還載着一些危險品,東西在劇烈碰撞後引發了火災,是當年轟動一時的交通安全事故。宋之揚當時在飛機上,每天世界的新聞那麽多,他也沒有留意,就算有有耳聞的,也并不知道受害者是周文統。
溪月則是在機場等了差不多三小時都不見父親來,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到最後是關機狀态。
這場事故慘烈,損毀十分嚴重。警察害怕溪月受刺激,特別派了個溫柔秀氣的女警官來給她做心理準備。溪月卻不願意看父親最後一面。李伯伯壯着膽子去看了周文統,出來之後臉色發白,嘴唇顫抖,他悄悄對李莎莎說,那簡直已不是個人,說是肉團也不為過。溪月在走廊一側偷聽到,心裏一顫,她絕對絕對不會承認躺在那裏的是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正值壯年,不是老頭子,而且豐神俊朗,和顏悅色,他只要見到寶貝女兒就會笑開花,他絕不是一團不能分辨的,冷冰冰的血肉。
梁晨和秦叔叔從澳洲趕來幫着溪月料理了後事。周文統生前的朋友很多,大家将溪月當病人似的團團圍住,李莎莎甚至兩個星期沒去店裏,堅持一直陪伴着溪月。她從未像那時那樣感受這麽多來自衆人的愛,可她卻一點也不稀罕,她寧可全世界(除了母親)都去了,也想換回父親回來。
梁晨在前夫的葬禮上哭了,她第一次承認自己年輕時脾氣太大,不應該與周文統沒日沒夜的吵架。溪月在一旁聽的困了,睡了過去又醒過來,如此反複,意識不算很清醒,卻始終死死抱着父親的照片不肯松手,別人怎麽勸都沒用。夜深人靜,她不許媽媽陪着,獨自面對父親的棺材,她不害怕。她想就算化成了鬼,爸爸也是護着她的。
“那段時間如果沒有林莞,我一定撐不過去。” 溪月輕聲對宋之揚說:“真是給天塌下來一樣,我以為我會跟着我爸爸一起去,我真是,不想活了。”
宋之揚握着她的手,眼裏沒有高傲,冰冷和難以理解的遙遠殘酷,只是溫柔和善意。
“怪不得你會拼了命去救林婉。” 他早知道溪月是性情中人,做事往往看感性不看理性。
門打開了,進來的是林婉和林簫。
“不好意思,我是來送早餐的。” 林婉走過來,忽然将身子往宋之揚身上一撞,語氣有點陰陽怪氣:“不好意思哦,不小心撞到你了。”
她明擺着是故意的,宋之揚卻不想與小姑娘置氣,站起身來說道:“你坐吧。”
“哦,那就不用了。病房裏塞那麽多人空氣會不流通的,不然你先出去吧,我跟我哥哥留下。”
宋之揚繃着嘴角不說話。他沒接觸過林婉,但林簫脾氣是挺好的,怎麽他的妹妹那麽刁蠻無理。
“我還是留下吧,我有話跟周溪月說。”
“我也有話跟溪月姐說,你都已待了那麽久,出去透透氣不行嗎?”
林婉的語氣越加咄咄逼人,鐵了心要趕走宋之揚。林簫抱着胳膊站在一邊,竟然也沒勸阻妹妹。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溪月看出了林婉和宋之揚之間劍拔弩張,雖不清楚原因,但總不想他們鬧別扭。
“溪月姐,這是我哥哥專門給你買的你最喜歡的越南米粉,你記得嘗一嘗哦。” 林婉一見溪月馬上換了副讨好的神色,将食盒打開,一股香氣彌漫在室內。
“九層塔和檸檬要不要我幫你放呢?” 林婉抓起一個小青檸問。
“不用了,我自己來,謝謝。”
三人開門出去,宋之揚接到經紀人阿武的電話,對林簫點頭示意,往一邊走開了。
林簫看了眼妹妹,慢條斯理地說:“宋之揚又沒有得罪過你,你幹嘛那麽對他那麽不客氣?”
林婉深吸一口氣,對哥哥說:“哥,我要她做我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