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的女兒（四）
海的女兒（四）
新的一天到來了。
正是晨曦，聞意熟練的打了個哈欠，開始搖晃睡在一旁的掌門大師兄周謀。
話說聞意被開導完的那天，她好不容易解開郁結于心好一段時間的疙瘩，卻驚悚的發現傾聽者早已呼呼大睡，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是在和誰對話，以為自己是誤入了什麽恐怖片場。
直到第二天日出時分，聞意才撤下睜了一晚上的眼睛，困倦的準備淺眠一會兒。
誰知道不過卯時二刻，剛進入香甜夢鄉的她就被一陣突至的殺意驚醒了。
縱使手中沒劍，她也下意識的一偏身，來了一招烏鵲飛空遠離殺氣源頭後，聞意才發現眼下情形有點奇怪。
只見原本呼呼大睡的周謀不知何時站直了身體，一個人叉腰站在石穴中央，眼睛是閉上的，動作是淩厲的。
他的手中自然也沒有劍，可周謀卻依舊在空氣中大開大合的揮舞，虎虎生風，那叫一個威猛。
他不光自己練，還手勢向前，精準鎖定聞意的位置，非要拉她和自己一同對打。
聞意看着她師兄這宛如夢游一般的動作，屬實是嘆為觀止。
以前也沒聽說青雲劍宗掌門大弟子好夢中殺人的啊！
周謀自然不管聞意的吐槽，他現在就是一個無情的練劍機器，打了一套基本動作熱完身後就手持他的空氣版騰骧劍向聞意砍來。
來秘境這麽久了也沒有好好放開手大操大練一回，聞意暫時蒙圈了一小會兒後意識到這是個非常好的鍛煉機會，于是她甩甩手腕便迎難直上。
她也想象了一把青雲劍，劍身上挑卸了周謀的力後翻過其身，□□立定劍鋒平去，來了一招橫掃千軍。
周謀飛身躲開，将騰骧劍拿好，又換了策略，以點為面掃徑尋梅，力圖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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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意當然不如他意，連退幾步後踏上身側的岩塊，以貍貓捕鼠的姿态來了一個滿堂旋，實打實狠狠踢中周謀。
……
兩人有來有回對打了好一段時間，誰知辰時一到，周謀就像是中了什麽魔咒，軟軟的就倒了下去。
聞意差點沒控制住手中的劍氣，還好在即将殺到師兄面中的時候硬生生逼停了自己，總算沒釀成大禍。
下一秒她就因反噬的靈力而嘔出了一小口鮮血，臉色更是比剛剛上岸那會兒還蒼白。
在此時睜眼的周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天色已然大亮，有幾抹陽光透過石穴自然形成的漏縫中透進來，白晃晃的。而那歪在一旁的小姑娘卻是比這抹陽光還要白，氣若游絲的小聲喘息着，似是不放棄任何一絲求生的機會。
看看這周圍的布置，堵得嚴實的大門，剛剛熄滅的火堆，還有溫着的魚湯，再看看渾身幹燥的自己，周謀不禁暗暗點頭，小姑娘真是很努力了，不僅努力，還很善良，連自己這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也願意搭一把手。
他的好感不僅上升了這麽一丢丢。
聞意要是知道周某那副欣慰的表情是因為什麽，肯定又要吐槽一番。
就這麽雞飛狗跳的又過了好幾日，到了第四天早上，已經摸清周謀夢游規律的聞意打了個哈欠，熟練的喚醒了身邊熟睡的師兄。
反正都要練劍，睜着眼睛練也許更能讓周謀想起記憶呢。
又好好對打了一番功夫，吃到了清醒版大師兄投喂的海味早餐，聞意決定是時候繼續走劇情了。
西海岸的大家都還等着呢，時間緊迫，她拿着天聽通尺走完了整片海島也沒找到信號，偏偏讓視力極好的聞意發現遠處還有另一個碧綠的天然小島。
不用猜也知道，常自然那個狗男人肯定和白珠珠在那兒郎情妾意，準備私定終身了。
此番變動如此之大，又聽聞了鲛人這個玄幻種族悲慘的往事，參考她以往看過的狗血虐文，聞意不得不思考自己這個惡毒女二的身份是不是降級了，新的女配即将登場。
畢竟，哪有玄幻文男主沒有豔遇的呢？
呸，詭計多端的狗男人。
聞意內心暗暗唾棄，手上卻不閑着，一起努力把周謀這幾天趕做的小木船放進海中。
沒辦法，她對外的設定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平凡姑娘，周謀又還沒覺醒，她真不好手搓火箭讓她倆直接起飛，只能借助劃船這個原始而古老的辦法去到女男主身邊。
希望常狗不要趁她不在的時候跑去霍霍哪家的好姑娘，特別是素有美貌之稱的鲛人一族！
這個背景這個走向這個發展，總讓聞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聞意看到眉目含春的常自然時更甚。
這狗…遇到什麽好事了？
聞意狐疑的看着他，卻見這盤腿坐在金黃沙灘上的年輕小道士看到遠渡而來的她倆時，先是吓了一跳，随後反應過來不妥，連忙施展法術将飄零的兩人帶回他和白珠珠暫居的小屋。
常狗為失散歸來的同伴忙前忙後，倒是依然這麽人模狗樣十分真誠的樣子，但聞意從他頻頻偏向海邊的目光裏察覺出了不同。
白珠珠還在這兒為了幾人的出路神魂走竅呢，他頻頻走神，到底是在看什麽？
又或者說，他是在等誰？
———
同一時刻，容貌美麗的鲛人公主來到了神殿。
這地方在整個水下宮殿的最偏處，占地蠻大，但是修建了很多小小的隔間密密麻麻的堆在一塊，加上不透光的表面和油綠的青苔，逼聳又壓抑，頗有一種密集的壓迫感。
這讓天性自由散漫的绛雲十分不喜，因此她其實很少來這，盡管這兒供奉着她們一族的“神靈”。
绛雲手捧一堆五顏六色的貝殼，從上至下很有耐心的将他們一個個擲進狹小的空間內，直至擺出一個魚尾的形狀。
待扔完最後一枚鮮紅色的貝殼，神殿回應了她的供奉，開始發出“咔咔咔”的轉動聲，又老又舊，令人牙酸。
沒過一會兒，有序轉動的隔間合為一體，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轉動着的墨綠色眼睛。
那眼睛其實生的十分好看，眼睫修長，眼珠圓潤，不難想象這是怎樣一副多情眼。
可祂實在太大了，大到正立在祂面前的，魚尾修長而有力的鲛人公主看上去，不過是祂眼角一點生理性的積攢物。
這就是她們鲛人一族的“神靈”。
這麽說也不對，其實祂更偏向所謂的“海巫”，只要你說出願望并付出代價，祂什麽都能做到。
而且這東西也不是她們鲛人專屬，至少不是她這一只的，這東西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這兒了，至少在绛雲的記憶裏，這位神靈在們搬來之初便矗立在這兒，而她今年已經一百五十歲了。
現在不是回憶童年的時候，神靈大人非常吝啬，只要喚醒祂，祂就必定要求回報，不管你是否有心願。
于是绛雲開門見山，直接了當地對神靈說：“尊敬的神靈大人，我想要一雙腿，一雙人類的腿。”
尊貴的神無所不知，祂自然知道這個年輕貌美的鲛人公主身上發生了什麽绮麗夢幻的事件，可祂并不在乎。
“你想變成人，想叫被你救起的年輕人愛上你，這是一個妄想。”祂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緩慢的告訴她：“不過我會讓你的願望實現的，好看你自己毀了自己。”
绛雲但笑不語，虛無的生命不會懂得永恒的價值。
“請告訴我，我怎麽樣才能擁有一雙腿？”
“讓你有雙腿，當然可以，但你得把你的聲音給我。”神靈端坐高臺，傲慢的開口。
“恕我不願。”绛雲并沒有被沖昏頭腦，是很冷靜的開口指出問題：“我自己也有修為，完全可以變出一雙人類的腿來，我只是擔心自己高興過度，會因為學藝不精吓壞那些脆弱的小人類。”
“這并不是我上岸的必要條件，因此，我能給予您的最多就是我歌唱的能力，還僅限于我在陸上的這段時間。”
“……”祂并不回答。
“您知道的，鲛人除了歌唱便無法開口，此次我将歌唱的能力獻給您，也相當于是把聲音送給您了。”绛雲說明道。
眼見神靈沉默不語，绛雲嘆了一口氣，加大籌碼，開始威脅：“聽聞人類世界有許多新奇的好玩意兒，待我上岸，定會為您尋覓搜羅。”
“況且，恕我直言，您能像如今一般安安靜靜的蟄伏，有一小半原因是我們鲛人族願意供奉您，願意奉您為神。”
“若信徒不再來，神殿因憤怒而崩塌…”
“豎子休得無理！”一圈一圈的恐怖聲浪傳播震蕩，搖的绛雲腦袋充血，但她仍然不屈服，緊握雙手大聲說道：“神靈亦勿怒，信徒肺腑之言，望您采納，切勿因小失大！”
有感覺到異常匆匆游來的鲛人護衛隊正在趕往神殿方向。
她貴為公主，神靈亦不敢多為難她。
又僵持了一會兒，這位古老的神明似是終被信徒的“倔強”所感染，陰沉的嗓音響徹大殿：“很好。”
一瓶濃墨色的藥水憑空出現在了绛雲的手中。
“喝下它，你不再歌唱，但你會有潔白無暇的雙腿。”
绛雲欣喜的扭開瓶塞，神靈的話，卻伴随着古怪的腥味如影随形：“但是如果你得不到那個年輕人的愛，他和其他人定情的第二天，你就會心碎。”
“你會像浪花一樣永遠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