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的女兒（六）
海的女兒（六）
今天陰雨綿綿，實在不是個好天氣。
明明還在盛夏，灰暗天空中淌下的雨水卻帶着絲絲涼意，卻緊緊攀附着人體不肯離去。
周謀在木屋中央堆起柴棒又點燃火折子，“轟”的一聲響起，溫暖的橘紅色光芒便瞬間炸滿整個空間。
聞意暫停了外出任務，挨着周謀坐下，師兄妹于是就這麽互相靠近取暖。常自然也走過來，他牽着阿雲，想讓她也來烤烤火。
鲛人姑娘毫不猶豫的掙開他的手，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陰晴不定，對他時冷時熱，常自然只好小心翼翼地觀察阿雲的臉色，力求溫柔貼心。
聞意冷眼旁觀，并不作聲。
阿雲好像并不喜歡火焰，也不喜歡熟食，她最喜歡的是在金燦燦的沙礫灘上跳舞，随着風起舞，随着海跳躍。
也許她還喜歡唱歌。知道實情的聞意在這時候總是有點悲傷，不難想象阿雲擁有多少好的一副嗓音，她的歌聲将是多麽美妙動聽。
好好一尾無憂無慮的鲛人卻偏偏要為男女主的愛情犧牲自我奉獻生命———想到這個聞意就來氣，等她找到騰骧劍喚回師兄，看她不一劍掀開這三心二意狗東西的天靈蓋！
聞意挨着周謀竊竊私語，阿雲立在門口支着臉頰賞雨，常自然兩方都融不進去，只好一揮袖随便找了個地坐下發呆。
一聲驚雷突然炸響，激得穿着單薄的阿雲瑟縮了一下，常自然下意識起身去安撫她，不期然聽見一聲嘤咛。
聲音細小，但嬌俏可愛，還帶着久睡後的微微沙啞。
屋內的三人同時一抖，轉頭去看榻上，那只被好好照顧着安睡的小狐貍張開粉嫩的爪子，閑适的伸了個懶腰，雪白蓬松的尾巴也支愣起來，在她身後愉悅的搖啊搖。
她眼還未徹底睜開，嬌柔的嗓音卻是一道又一道的傳來：“常小明，我醒啦！”
“我找到救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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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快抱抱我，真是要累死了嗚嗚嗚。”
常自然原本要去扶阿雲的手一頓，随後他便快步跑到了剛睡醒的白珠珠那邊，清冷面孔下是抑制不住的驚喜：“珠珠，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揉順她有些毛躁的皮毛，舒服的白珠珠直哼哼。
任誰看了都要承認，這兩人的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
這時白珠珠卻忽然一吸鼻子，狐疑的問：“怎麽有魚腥味？你們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大魚了？”
魚？
常自然這才想起來他原本要幹什麽，他慌忙擡眼去看阿雲，然而門口早已空無一人。
阿雲已經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不知不覺走了。
聰明伶俐如白珠珠，她看幾個人的表情不對，空氣中有殘留着陌生的氣味，她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過去幾天發生了什麽事，于是很委屈的撒潑打滾起來：“啊啊啊，我才剛剛醒，都沒有人關心關心我嘛？”
“常小明，小明！我可是為了大家才很努力的！你不誇誇我嗎？”
“……”聞意無語凝噎，她不再管白珠珠 ，也冒着雨跑出去了。
這時候的雨早已不是早上軟綿綿的細雨，從那一下驚雷後就架勢極大的落下來，砸在身上生疼。
聞意跑出他們的視線範圍後就趁機給自己掐了個避水訣，又加了隐息訣，靜心凝氣，這才順着阿雲留下的，快要被大雨沖散的氣息往前走。
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好大一會兒才終于來到一處礁石堆處。
這些黑色的大石頭随意排列，其中豎插着的最大的一塊剛好擋住她的視線，于是聞意只能聽到狂暴的海嘯聲，與斷斷續續的歌聲。
說是歌聲也不恰當，也許是因為使用者聲音太柔軟多情，聽起來才會如此纏綿悱恻。
聞意仔仔細細的傾聽，過濾掉很大一部分無意義音節後勉強翻譯了這段話，得知了一些信息。
“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族人無法容忍。”
“必須走。”
“歸宿。”
好像有什麽璀璨的東西突然反射到了聞意眼睛裏，她忍不住一眨眼，再想聽聽海上的交談，卻已經是寂靜無聲了。
聞意悄悄頂高腳尖，擡眼望去，原來早已放晴，風平浪靜。
———
她們鲛人一族最美的瑰寶，單純天真的绛雲公主殿下在離家出走整整四天後終于回來了。
族人們都非常擔心這位還年幼的殿下，憤怒的鲛人們掀翻了海域，甚至不惜悄悄遠觀人類的船只，但被女王從岸上抓回的小公主卻并不領情，一個人躲進宮殿裏不肯出來。
绛雲難得靜坐在了窗前，有點憂愁的看着擺動尾巴游來游去的小魚們。
它們可真自由啊，什麽都不用想，愛去哪就去哪，不像她，沒人理解也沒人陪伴。
她勾着頭發回想這幾天的人類生活，雖然不能唱歌也不能吃小魚小貝殼，但其實還蠻有趣的。
那個人類女孩是叫溫意吧，看起來小小的，但很機警，她自帶的魅惑屬性竟然沒有迷到她，眼睛亮亮的，身上也香香的，绛雲想，她不讨厭她，也許可以邀請溫意來海中玩玩。
那個做飯的男人雖然沒有一頓飯是合她胃口的，但心不壞，也在努力照顧她，绛雲決定可以送他兩顆珍珠做謝禮。
她的心情這時突然低落了下去，因為绛雲想起了那只一直在昏睡的，有雪白皮毛的狐貍。
她跟常道士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她們之間…如此親密。
他明明與她夜夜跳舞，答應與她永遠在一起了的。
绛雲很煩躁，岸上的人類果然沒什麽好東西，誓言說許就許，人卻是說走就走。
她用力的支起尾鳍拍打貝殼座椅，在柔軟的殼肉中滾來滾去，激起的波浪蕩開很遠很遠，情楚的讓所有鲛人都能感知到小公主的生氣。
還是太小了，族人們搖搖頭繼續交流即将到的女王誕辰日該怎樣度過，上上年是圍獵鯊群，上年是打造新的冠冕，今年又該做些什麽呢？
女王誕辰日是鲛人一族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在這一天，所有的鲛人都會齊聚在族地中，用各種各樣的集體活動來表達自己對女王的祝願與尊敬，表達對種族的熱愛。
今年的節日當然延續傳統繼續齊聚一堂，眼看着小殿下大了，她們本來準備讓绛雲殿下全權主持鍛煉鍛煉，誰知道最近公主在鬧小孩子脾氣不肯出力，她們得臨時另選一個活動。
绛雲不管這些，她一會想起溫意明亮的眼睛，一會想起常自然認真的樣子，一會兒又是他抱狐貍時的唇角揚起的微笑，弄得她輾轉反側，怎麽樣也睡不着。
她側耳傾聽殿外的聲音，應該是亥時了，族人們的歌唱已經漸漸停止，她可以再嘗試嘗試能否溜出去了。
绛雲又等了一小會兒，等徹底無聲後她便熟練的推開殿門，快速又安靜的往大門口游去。
好安靜啊，今天大家都睡這麽早嗎？绛雲又疑惑又慶幸的想，看來能再玩一段時間了，太好啦。
還是她的母君丹朱運籌帷幄，統領海中霸主鲛人一族許久的她怎麽可能會看不懂女兒的小心思，她早早就屏退随行的族人，默默蹲在大門口守株待兔。
年輕鲛人被岸上的花花世界迷暈了眼，不給點教訓是不肯回頭的，總覺得自己尋找到真愛，硬要搞生死相依的老掉牙把戲，殊不知對方只是圖個新奇。
她今天就要親手打破绛雲的美夢。
丹朱一把拉住被當場抓獲喘喘不安的绛雲，強硬的捆着她一起往上方游。
“母，母君？”绛雲搞不懂當下狀況，怯怯的詢問丹朱是何用意。
鲛人女王并未多言，一直拉着她向海面游去，目标正是聞意她們所在的小島。
終于到終點時，绛雲激動的就想爬上岸告訴大家她回來了，卻不想撞上了一對有情人。
一對在皎潔月光下互相表明心意的少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