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的女兒(十六)

海的女兒(十六)

“随着楚姒來的大妖共有七只,金丹巅峰四只,元嬰中期兩只,元嬰大圓滿期一只。”

自己從幻境中掙脫,并在等待同伴們蘇醒期間估查了一下敵方勢力的聞意悄悄告訴大家。

下意識拿出霜華,保持高度戒備的碧落明白的點點頭,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現在雙手都還有些微微顫抖。

聞意見狀悄悄靠過去,用瘦弱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為她帶來一點無聲的安慰。

面色同樣不好的周謀也跟着聞意更靠近一點扶搖劍宗的掌門大弟子,默默帶去溫暖。

元嘉則緊緊挂在聞意左半邊身子上,一邊把她的大連枷棍捏的嘎吱作響,一邊語氣幽怨的說:“嗚嗚嗚,都別攔我,我要去找那只布置幻境混蛋妖獸,剮它個十萬八千遍!”

大家都默契的沒有問對方遭遇了什麽樣可怕的事情,免得再揭人傷疤。

碧落終于恢複過來不那麽顫抖了,她現在急需要什麽東西來發洩自己心中的恐懼與恨意,于是碧落凝視着不遠處四意破壞的妖獸和苦苦抗争的鲛人族群,手中一揚,劍尖直指場中央蠢笨如豬還狂妄自大的小山大小的妖獸:“那只是我的。”

她把元嬰大圓滿的挑走了,剩下的周謀便與元嘉分起來,可是元嘉最喜歡暴打他人,周謀作為劍修戰鬥欲也是不一般的高,兩個人争了半天也沒弄出個所以然。

還是聞意充當了這個和事佬,她數了數還剩下的大妖,又估摸了一下兩人的平均戰鬥力,于是公平公正的提議道:“要不這樣,你倆比賽吧!”

“還剩下來六只妖怪,你們倆比賽看誰打敗的更多,誰就是贏家。”

“這個好!”兩人異口同聲的答應了。

雖然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争奪誰是贏家。

說幹就幹,執行力極高的一群天之驕子立刻一人找好一個方位,開始磨練武技。

碧落攻擊大山妖之前還抽空幫了一下傻愣在原地的鲛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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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十八,波平,水面斬。”

洶湧的浪花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被操縱着撲向張開獠牙的白色大蛇,那原本致命的毒液遇上它立刻被蒸發的無影無蹤。

突然被撬開鱗片的楚姒懵了一下,最後惱怒的大吼:“你竟然敢損毀我的容貌,該死!”

殿下最喜歡的就是她白淨順滑的身軀,他不止一次的這樣誇過她,因而楚姒每時每刻都在好好保養自己完美的獸體。

她竟敢、她竟敢!

楚姒氣的抓狂,但她還是謹記着白珠珠的命令,準備先殺了绛雲再轉過頭去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劍修。

誰知道一轉過頭去,鲛人公主那小小的身影早已不見了蹤影。

怎麽回事?她逃到哪裏去了?

楚姒吓了一跳,急忙要展開巨大的蛇形軀幹去追尋绛雲,卻不想被眼前一襲青衣的聞意攔住了去路。

真是沒完沒了,楚姒再度張開血盆大口,要幹脆地一口把這個人類吞下肚中去,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殿下的病不能再拖了。

聞意并不怕漸漸逼近的恐怖威壓,只是站在原地歪了歪頭,有點好奇的自言自語:“不知道蛇跟龍比起來哪個更強勁?”

“我猜是龍,不過這種事也沒有絕對定論的,啊,試試就好了嘛。”

立在她身後對付大山妖的碧落輕輕拂過霜華染血的劍身,突然轉過身來對她說:“咱們也比比,就比,誰的劍招實力更大?”

聞意就笑了,碧落還沒有忘記宗門大比後雲舟上她下的挑戰啊。

于是她回答到,“求之不得。”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妖怪聽不懂她們文鄒鄒的問答,只一個勁的向前猛沖,龐大的身軀完全蓋住了兩個人瘦削的身影。

不知死活!

楚姒不屑的從鼻腔發出一聲冷哼,下一秒卻瞪大了雙眼。

她聽見了什麽?

她聽見…萬裏之上的高空中隐隐約約地傳來轟隆隆的驚雷聲。

“青雲一式,咫尺驚龍,翻、雲、雨!”

“霜華一式,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于是雷傾如洩,水滿似域。

———

绛雲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也許只有一柱香,也許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她連尾巴尖尖都已經發麻了,可是她不敢停下,更不敢不用盡全力奔游。

不知道常自然和白珠珠怎麽跑的這麽快,若是再不追上他們就會來到淺海區,到時候她就真的再無任何機會了。

不能放棄!她發了誓的,一定要殺了常自然!

绛雲咬咬牙就又加快了游動頻率。

在她的身體即将達到負重極限的前一刻,绛雲終于通過海水的指引瞄見了瘋狂逃竄,企圖回到地面上的修士與妖。

終于給她找到了!

绛雲欣喜的睜大雙眼,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她自己也快要撐不住了。

必須速戰速決。

這樣想着,绛雲停留在原地,身體中緩慢回升的海洋力量讓她召喚來密密麻麻的魚群,順利的堵住了兩人的去路。

來吧,将那兩人帶到我的身邊來。

趁常自然和白珠珠沒反應過來前,绛雲深呼吸崩住一口氣,像支出鞘的利劍一樣殺到兩人面前。

狀态更好的白珠珠捕捉到了驚人的殺氣,即使還沒看清楚,但她仍然一把推開了受傷的常自然,轉而自己擋在危險面前。

绛雲被她這下意識的舉動驚到了,竟然也硬生生的停下了手中尖銳的匕首,在離她心口僅剩下一寸的地方。

绛雲有點不可思議,因此她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遲疑的問:“你,你居然真的愛他?”

绛雲手指着反應過來後依然在狼狽逃竄的憔悴身影,罵道:“他甚至抛下了你,自己一個人逃走了!”

白珠珠的眼神看上去堅不可摧:“我當然愛他。”

在兩人糾纏的過程中,绛雲沒注意眼前人的雙手一直是背在身後的,就好像藏着什麽東西。

白珠珠帶起一個慘淡的微笑,慢慢說:“是我讓他跑的,如果遇到危險了的話,我情願讓他先走。”

她邊說邊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幾步,在她和绛雲之間空出一定的距離。

绛雲簡直要罵她糊塗!

她眼神複雜的看着這只為愛犧牲的狐貍,最終只嘆了口氣,又将黃金匕首收回來,修長的魚尾再度擺動,去追逃走的常自然。

她不無憐憫的與白珠珠說:“我不殺你。”

她的思想漸漸成形:“大家同為雌性,何必互相為難,為了一個男人針鋒相對,你死我活?”

“我存在的意義是守護鲛人族,帶領族人們沖破難關,我只希望你不要這麽狹隘。”

“你走吧,我不殺你。”說完這最後一句,绛雲矯健的魚尾一揚,很快又要追上常自然。

被抛下的白珠珠眼神莫名,在绛雲轉移注意力的一剎那,她背在身後的雙手迅速擴張,朝鲛人公主的方向狠狠甩了個什麽東西出去。

白珠珠嘲諷的叫道:“少給我自以為是了,假惺惺的鲛人!”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绛雲一時不察,聽到聲音才反應過來白珠珠想要反殺,僵硬的身體做不了太多動作,餘光則只能看見身後長條形狀的武器劃破海水的屏障,向着她狠狠撲來。

那東西長而薄,有平滑的刃面和繁複的劍紋,柄上還镌刻着一朵小小的花枝。

是醉和春,常自然的本命劍。

不好,這劍要是真的穿過來,一下就能要了她性命!

天生劍骨之修士所配的寶劍自然也非比尋常,剛正堅直且韌性十足,不知道渴飲過大大小小多少妖怪的鮮血,一擊斃命,絕無脫手。

绛雲若是被它擊中 ,依她這副慘敗的身子,最後只能落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得躲開,想盡一切辦法躲開。

绛雲咬緊牙關就勢往旁邊一滾,深藍的海水溫柔接納了她,可是仍然擋不住鎖定了她氣息的寶劍。

常自然身受重傷,可是被他親口承認的,暫時利用使用權轉托而能揮動劍身的女主人白珠珠還是活蹦亂跳的,被她擲出來的醉和春自然也屬性點滿,所向披靡。

醉和春對着她的心髒而來。

绛雲躲閃不及,硬生生被拖進了它的包圍圈。

完全躲不開,這柄劍像有了自主意識似的,一定要死磕她。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怎麽樣才能躲開它!

呼吸急促的绛雲在第五次嘗試突圍卻依然無果後頹然的想,她錯了。

她錯的離譜,她就不應該因為自己過剩的同情心而心軟,放過了看起來楚楚可憐的白珠珠,沒看到她現在還在得意的大笑嗎?

她還以為又是一個被常自然好相貌迷糊的可憐人,沒成想被蒙蔽的是她!

她大錯特錯!

然而殺氣肆意的醉和春離她僅還隔着一尺,疲憊的绛雲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挨住這一劍是她現在唯一能破局的方法,盡管這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她會以最痛苦最荒謬最無助的死法死在她深愛的大海中。

但是沒關系,绛雲用頭上裝飾的貝殼劃破心髒上方的脆弱皮肉,而後鼓起青筋擠壓按出來一捧鮮血,她忍着劇痛,滴着冷汗将右手拿着的匕首浸入這捧鮮血中。

不就是死嗎,她無所畏懼。

黃金匕嘗過她的鮮血,将會繼承她的意志,在她死後仍然保持靈力,向常自然和白珠珠這兩個瘋子急馳!

來吧,比比誰的意志更堅定!

無法躲開的绛雲停留在原地,緊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來臨。不遠處的白珠珠臉上的笑容裂到最大,等待血腥的降臨。

上方的常自然也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的看着即将發生的慘案。

“唰!”

随着皮肉被刺進利器的的悶聲響起,绛雲身體不自覺抖了一下,随後便突然感覺有什麽滾燙的液體灑在了自己胸口。

她聞到了液體的味道,香甜但是又帶着濃濃的腥味,聞久了讓人犯嘔。

是她的血嗎?

绛雲下意識睜開雙眼,往身上各處摸去。如果是她的血,那麽她為什麽感覺不到疼痛呢?

然後睜開眼睛的她看到了自己畢生難忘,目眦盡裂的一幕。

丹朱,她的母親,她以為已經抛下了她去和家人團聚的母君這一刻又突然閃現在她的面前,用殘破的血肉之軀擋住醉和春狂暴的攻擊。

她胸口泊泊流出的鮮血燙的她身體蜷縮,燙的她仿佛被人扔進油鍋裏一樣痛苦的不能自已。

“母親———!”绛雲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驚惶的大聲尖叫起來,呼喚她。

還剩下最後一口氣,被醉和春貫穿心髒的丹朱小幅度的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太過悲傷,她垂在身側的手想擡起來,最後一次摸摸女兒将要哭泣的小臉,确是再也做不到了。

丹朱千瘡百孔的身體頹然倒下來,倒在绛雲顫抖的懷抱裏。

“母親,母親!”绛雲瘋狂的搖頭,緊緊锢住已經開始消散的丹朱的軀體,她咬破手腕,将精血逼入母親微張的口中,哭着說道:“你快喝,你快喝!把它喝下去,喝下去修補你的身體!”

沒有用的,丹朱讓她看自己張開的嘴巴,那兒進出的不是空氣,而是一口一口的,黃金色的血液。

她說不出話了,因為她正在嘔血。

绛雲覺得自己眼眶有點濕潤,但她忍着沒哭,而是将丹朱使勁抱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回跑:“我們去找那些客人,客人們神通廣大,一定會幫我們的!”

但是白珠珠擋住了她的去路。

常自然沉默的從上方走下來,走到白珠珠身旁,用一個保護者的姿态陪伴在她身邊。

白珠珠也被這個發展吓了一跳,她咯咯咯的笑着,帶有一種天真的殘忍:“哎呀,好可憐哦。”

“但是對不住了,”她拉着常自然,将绛雲回去的路堵得嚴嚴實實:“為了常小明,我不可能會放過你們的。”

看似幫兇,實則罪魁禍首的常自然這時候倒不合時宜的顯露出了一點修士們的慈悲情懷:“放心吧,不會有太多痛苦的。”

他揚手,想把醉和春召喚回來。

目光已經開始渙散的丹朱這時候卻突然回光返照,死死把住了插入她胸口的醉和春,盡管劍柄灼燒的她的雙手直直冒煙,丹朱仍然大力的把它怼進身體裏,不讓常自然将它抽出。

绛雲感覺母親的身體都因為這個舉動而疼的瑟瑟發抖,但她仍然不肯放手。

她在用盡全力的保護自己的女兒。

多年前她沒有保護好君後和兒子,到了今天,她終于承擔了一份為人父母的責任,好好的把女兒保護在自己的身軀之下了。

丹朱痛苦的皺着臉,從她扭曲的嘴唇中绛雲勉強看出來了幾個字。

在常自然疑惑的召喚聲和白珠珠不屑的冷哼聲裏,在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下,绛雲雙膝軟倒,跪在原地俯身去聽母親的未盡之言。

母親嘴上的口型是:“快逃。”

母親心裏想的是:[即使我們都不在了,一個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啊,鲛人族最熱烈的明珠。]

有一滴清淚從绛雲的眼眶中滑落,凝結成白而潤的珍珠。

鲛人女□□朱,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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