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聶玄

聶玄

“好。多謝相助,倘若事成……”他本想說,倘若事成,榮華富貴任由她挑選,可是突然想到,這些根本入不了燕雲城主的法眼。

他可以許諾她什麽呢?

他明白的,但是……

趙咫遙微微有些發怔。

“九哥,我們在這皇陵裏住了有多久了?”說實話,地宮裏沒有晝夜,她還真過着過着就過忘記了。

“應該是五十六天了。”

“這麽長時間了!”她以為了不起就一個月。

“是。”趙咫遙柔緩地點點頭:“差不多可以上去了。”

“那明日上去吧。”

“好。”

翌日。

李純柏重帶上胡子,又用手摸索着,小心翼翼貼了喉結。

“九哥,你看看,有沒有什麽疏漏?”她試着滑動了幾下喉結,還好。

“沒有。”他看她那一副認真地樣子,情不自禁就輕輕笑了,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什麽時候,能穿女裝出現在自己面前?

“九哥,你出什麽神呢!”

趙咫遙被她半斥半點醒的一喚,回過神來,見李純柏已自先到了那天窗前,開一道小縫看了,沒人。方才回頭囑咐趙咫遙道:“九哥,我先上去。”

她先去探路。

腳尖一墊,躍上地面。

外面正是正午,陽光照人。在地宮裏呆久了,李純柏一下子被刺得閉上了眼睛,良久用手揉了揉,才緩緩睜開,将手伸入天窗內:“來。”

她要用力把他拉上來。

趙咫遙似乎疑遲了好久,才肯把手交給李純柏。

她手輕輕一提,就把他整個人拉了上來。

“多謝。”他雖道謝,臉色卻還是有些沉:“快走吧,早點離開馮城。”

正合此意,李純柏點點頭。

張望左右,疾速猛走,兩人的步子卻同時越走越慢。

李純柏猛然調頭。

“不可以回去。”他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回去的話,會被他們發現那裏的。

趙咫遙反而轉身,笑意滿面朝前走,步伐比剛才更加從容。

“哈哈——”紫衣人幽幽從角落裏轉出來,面冠如玉,鳳眼一挑:“趙九,兩個多月不見,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思念得緊。”

李純柏兩道劍眉一擰,雙手橫在胸前,護住趙咫遙。

只是他們的前面,後面,左右,全部在霎那間湧出無數兵士,密密麻麻就猶如群蟲出地,沒有表情,只知執劍,叫人惡心。甚至連街道兩邊閣樓上的窗戶,也被紛紛打開,蟄伏許久的弓箭手們,已經架好了弓,拔開了箭,蓄勢待發。

十面埋伏的中央,趙咫遙卻俯仰大笑,拍拍掌道:“你這麽思念趙九,可惜趙九不思念你啊。”

回望眼李純柏,溫暖的目光告訴她,別怕。

這點小場面,燕雲城主本來就不怕啊!她心想。

只是暫時脫不開身而已。

“哈哈。”紫衣人這一身錦衣做得極好,走起路來就猶如魅影一般。他略微迷了眼睛,似乎是善意的語氣,可唇邊的笑卻勾得極為詭谲:“守了兩個多月,我要同趙公子好好敘舊。”

一揮手:“來呀,看趙公子邋遢的樣子,還不快帶他下去梳洗。”

“是。”

“是。”

就有兵士持劍上來。

她立馬更加貼緊趙咫遙,厲聲說道:“誰敢過來,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那兩道如刃的目光,環掃過去,投射在那些兵士,就好似一刀割過,全部封喉一樣,上來的兵士都止住了。

這個護着趙咫遙的男子,個人不高,卻怎麽讓人生出威武雄壯的錯覺,還帶着那份說一不二的氣勢,叫你的大腦只敢服從。

她完全的貼緊他:“我與趙公子,不離不棄。”

她越兇,紫衣人卻越笑嘻嘻走近她,偏着頭玩味地看着她,眯着眼睛捏起下巴:“沒事,我正好也想把你一起請了。”

媚眼如絲,和趙咫遙一樣很俊美,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質,說話的口氣也迥然相異:“說實話,我對你的思念,比思念趙公子更深。”

鳳眼朝她一飛,偶一注目,便要碎了魂魄。

“更動人了。”他毫不忌諱地說。

“趙九!”皇帝朝趙咫遙打了一個響指:“嬌羞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你好福氣!”

說着,一雙流光溢彩的美目,對上趙咫遙的墨黑冷眸,皇帝的雙眼笑成了一對月牙,趙九公子的笑卻是冷冷的,似凝了千年寒冰。

在一擺手,兵士們見皇帝都靠近二人了,便自覺重新過來。他們還未逼迫,趙咫遙就自行走下。

“你跟我來。”跟李純柏說,他言辭冰冷,遠不及紫衣人的媚笑來得勾人,但對她而言,卻是有絕對大的吸引力。

“好。”腳步不需要思考就跟了上去。

“你不跟我來?”皇帝調笑着喊道。

李純柏懶得搭理他,步子在趙咫遙身後跟得更牢。

路上。

“九哥,他不是大內的什麽死侍吧?”她低聲問,這紫衣人雖然作風為她不喜,卻的确是龍章鳳姿,怎麽看怎麽像皇帝。

“不,他就是大內的死侍 。”趙咫遙卻旋即很堅定地否認了她。

李純柏瞪瞪眼,不再問。

誰知過了一會兒,趙咫遙卻突然出聲,冷不防問了句話:“婉婉,你和他……之前認識?”

“曾經有過一面之交。”

“他剛才叫你跟他去。”這話的語氣,說得十分意味深長。

“是啊。”李純柏坦然答道:“我覺得去一去也無妨,早先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時候,和他到真有點氣義相投,那日我們痛飲……”

“婉婉,你是燕雲城主,是豪氣幹雲的江湖兒女,萬萬不可以向這種人靠近!”趙咫遙突然轉身,朝她握起拳頭。

九哥的眼神,怎麽這般着急!

“九哥,不用擔心!”她以為他是怕自己失了準則。結果這話一說出來,趙咫遙神色突然就更不對了,他眼皮不斷地眨着,嘴巴撇了撇就好像在吞咽什麽東西。

最後被嗆到:“咳,咳,咳……”

****

馮城太守府內,太守卻只是誠惶誠恐做陪的人。

一場歌舞,盡是些濃妝豔抹的武姬,穿着繁瑣而華麗的裙裾,跳着遲緩猶如催眠的歌舞。

堂上卻沒有一個人有困意。

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盤算,每個人都能令別人心驚肉跳。

“啪啪。”中央正位之上的紫衣人身子半斜,靠于坐上,略帶散漫和惺忪地拍了拍手掌,歌姬們便停下了舞蹈,屈身行禮後默默退下。

皇帝方才似不經意的提起:“素聞趙九公子能歌善舞,不如今日讓我開開眼界。”

沉默的堂內更加沉默,衆人皆屏住呼吸,大家不敢明瞟,便只能将餘光暗地裏窺向趙咫遙,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有李純柏,自皇帝發話起,就肆無忌憚徑直盯着趙咫遙,看得關切,瞧得心急。

“我要和衣倒人懷的解藥。”他終于發了話。

這答案顯然出乎了李純柏的預料,一股帶絲絲酸的暖流,瞬間湧遍了她的心。

上頭的人鳳眼白他一眼,答非所問:“歡顏已經回昙花林去了。”

“那就恕趙某難以從命了。”他不溫不火,真讓人産生一種懷疑:這世上,究竟能不能有一個人,可以同他吵起來?

皇帝忙起身,美目流光,朱唇張合:“唉,唉,她雖然回去了,我身上還是有的。”

片刻。

趙咫遙緩緩站起來,高曠挺立如松,不能屈膝,不能彎腰,只是将兩手放到身前,拱了拱:“趙某樂意為你起舞。”

李純柏注意到,這麽久了,他從來沒有對紫衣人用過他常用的“在下”謙稱。

“唉,別慌!”皇帝的手,懶洋洋往中間一橫:“我還沒說完呢。”他伸出食指,毫不客氣直指着趙咫遙:“我要你,跳一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舞!”

跳一支一模一樣的舞?

剛才那是女人跳的舞蹈,九哥堂堂男兒,怎麽能跳!

趙咫遙卻點了點頭。

皇帝一笑,露出他的皓齒,并不算太整齊,右上邊兩枚都有些尖尖的,襯着紅似朱砂的唇,真是美豔到了極致。“來人,伺候着趙公子去準備。”

“我要跟去。”她“唰”地也站起來,習慣性要跟過去——她怕如果沒有自己保護在他身邊,趙咫遙恐遭不測。

“哦?”皇帝重軟在座上,手肘撐着腦袋,笑嘻嘻看着她:“你的要求,我自然舍不得不答應你。”

半真半假。

“你不必跟來。”可趙咫遙這次卻拒絕了她的好意:“他暫時不會殺我。”

說着也不管她,頭也不回的随着婢女下去。

“九哥——”她要攔的手,懸在了空中。見他漸漸被婢女們擋住,消失不見。

一只手猝不及防環上了她的腰間,有人在她耳邊,吹起了陣陣酥麻的氣息:“他不要你,我要你。”

紫衣人雖用力扣住,卻還是被李純柏打掉了放到她身上的手。腳一滑以後退數丈,她劍眉高揚,星眸圓睜,凜然斥道:“身為天子如此猥亵,我看這琰國的氣數,呵呵!”冷笑數聲:“也要完了!”

趙咫遙的謊話大多能蒙騙住燕雲城主,但這一點上,卻是騙不了敏銳的她——紫衣人顯然,絕對,是琰國的當朝皇帝聶玄。

“呵呵。”皇帝也笑笑,揮手屏退左右,堂上只剩下他和李純柏二人:“既然你知道是朕,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

“無話可談!”她在皇帝面前,恢複了自己燕雲城主的氣勢和面貌。

“不,不。”皇帝的笑容一直在美顏上綻放:“當然有許多話可談,比方說……趙咫遙是你什麽人?”

她本來想說他是她的九哥,卻心裏想昭告什麽,告訴皇帝,也告訴自己……

“他說過會娶我。”突然脫口而出。

“那你自己又是什麽人?”

“皇上看來是早衰了,記性真不好,你我喝酒的時候告知過,我叫李皖。”

“這麽說,你記得朕當時叫什麽呢?”皇帝說着,又貼了過來,湊在她耳根處輕輕吹了一口氣,眼神極至魅惑。

“我叫聶玄。”他明知她已知道,還要告訴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