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歸
回歸
“嗯…”李純柏朦朦胧胧睜開眼,瞧着眼中是陌生的環境,立馬掙紮着要坐起來。手上一沉,才發現是自己緊緊抓着個人。
見是阿簡,立馬松開。
“主公,你醒了?”
“昌漢城,我們是不是……暫時沒有攻下來?”她記得自己雖善騎馬,可當時竟然被颠得有些惡心想吐,閉閉眼本是想定神,但是……好像自己暈了過去?
既然自己暈了,她和阿簡又在這個地方,那昌漢城自然是沒有攻下來。
只是燕雲城主不肯言敗,發問的時候,特意加了一個“暫時”。
“是。”阿簡有些難過地點頭,少年畢竟藏不了東西,不開心的時候臉色就是暗的,有疑惑的時候眉頭就是皺的。
“這裏可安全?”她又問道。
“主公放心,此村偏僻,屬下來的時候又卸了戰甲收起來,只說是行腳傷人,應該不會被發現。”
“還是早點趕回大營的好。”她說着就要起來,身子猛地一動,怎麽又覺得暈眩:“此地還是……”身子晃晃,眼睛眨眨,以手扶額。
“主公小心。”阿簡見城主虛弱,本能性就要去扶她,突然想到,萬一她真是女的……
忽然間就有些生分起來,手停住說道:“阿簡有事想問主公。”
她淡淡笑了笑,柔聲道:“說來。”
“主,主公……”他一下子就變得吞吞吐吐。燕雲城主不由面露少許愠色,直言道:“阿簡,你何時變得如此扭捏?”
“我……”阿簡突然轉過身去,将身子背對着李純柏,終于出口:“主公,你是不是女人?”
……
沉默之後,她果然告訴他:“是,本尊是女人。”
背對着自己的阿簡,肩膀明顯抖了抖。
他也沉默了。
“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趙咫遙的?”
“你說什麽?!”李純柏在床上怔住,她的背僵硬而挺拔的矗着,然後一點點挪動手臂,将自己的右手撫上自己的肚子,然後,變得溫柔。
肚子裏的孩子?自己懷孕了?
這裏有她的孩子了?這裏有她和九哥的孩子了……
“是。”李純柏點點頭。像是喜悅,卻又不似喜悅般歡快。又像是給自己定心——那一絲擔心和憂慮,為什麽總是萦繞在她的心間散不去?
阿簡沒問,她卻自己噙聲道:“九哥說過,他會娶我。”
在地宮裏,他們身體緊緊貼着身體,仿佛要嵌入進去。趙咫遙的手牢牢的按在她肩頭,言之鑿鑿,猶如名誓:“婉婉,我娶你。
想到這,她不擔心趙咫遙,轉而憂慮起燕雲城來。
燕雲城主是個女人,還是個懷孕的女人。若是諸将知道,繼而城內子民們知道,必定是一場天翻地覆。
“阿簡,本尊是女的,還有懷孕的事,你先不要告訴大家。”
“主公這道命令,我……”
“這不是命令。”李純柏因為坐着,目光倒比阿簡低了幾分:“這是本尊求你了。”
“主公!”他有些惶恐,怎麽能讓主公來求自己。她要是跟他強硬些,不容抗拒的命令,他也許還會猶豫三分。但是城主她突然這麽溫柔地來求自己,就像自己的锏突然折斷了般,瞬間,阿簡覺得自己比打了敗仗還要難過。
他單膝跪下來,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她:“阿簡一定不會将這個秘密,告訴別人。”
他低着頭,跪着,這樣城主又重新成為了俯視自己的狀态。阿簡心中希望:城主能永遠氣宇軒昂,勿須向任何人低頭。
“走吧,我們回中軍大營。”這次她下床小心,速度不再那麽急。
其實心裏急,急着去看她的軍隊将領是否安在,急着去把一個消息告訴九哥。
“是。”阿簡說着出去,将他們的兩匹馬牽來。
他拉住馬缰先給李純柏:“主公,請上馬。”
可是城主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翻身上馬,而是眨了眨眼睛,沖他擺手道:“本尊先不騎馬,我們先牽着走出去。”
主公為什麽不騎馬?不騎馬,那樣多不方便,還慢……啊,他突然想明白過來。
臉,臉居然有點紅了。
“是。”答應的時候,阿簡偏過了目光去。
一人牽着一匹馬,行至村口。
卻發現一群穿着琰軍戰甲的士兵,正從遠處過來。他們邊行,邊在搜尋。
好在騎兵不多,都是步行。
李純柏回頭望了望,退,就只能退回村子裏。還是死路。
毫不猶豫地将馬缰一拉,猿臂修長,踩镫一個翻身就上了去:“阿簡,上去。”
她命令道:“我們沖出去。”
“好。”
兩匹馬橫沖直撞,張揚地沖向那群士兵,然後,遠遠地甩下他們。
“快捉住他們。”騎馬的頭領自己追,還叫上其他幾名騎兵,又回轉身,對那些用雙足跑步在追趕的士兵道:“你們快回去禀報陛下。”
雖然琰軍和李純柏隔着越來越遠,但最後那句話,還是清晰地進入了她的耳中。
聶玄親自來昌漢了?
不是好事,昌漢城要更加難打了。
但是她一定會打下來,不叫九哥失望!
更何況,九哥現在是她肚內孩子的父親,他們會成親,然後共同撫養這個孩子……
想着,手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馬背上的颠簸,也不那麽暈眩了。
“籲——籲——”她和阿簡,都急忙勒缰,及時剎住。
前方的紫衣人,也騎在馬上,馬頭搖擺,他穩穩拉住,另外一只手,則放在身後。
桃花眼一眯,含情脈脈:“朕在這裏,恭候佳人多時了。”
說着,竟然在馬上松開缰繩,将雙臂張開,敞開自己的懷抱。
他是在等着李純柏撲過來嗎?
做夢。
她旋即送了他四枚暗镖,外加絕對沒有好感的兩個字:“找死!”
“哈哈。”他說着從馬上躍起,從容不迫欲避開暗器,朱唇榴齒,的礫燦練,半含笑道:“朕的确好久沒來看你,你也不至于一下手,就怨着朕這麽深……”
表情突然變寒。
李純柏四枚暗器,看似要射向他的身體,可是臨門見轉,竟然低俯下,劃過去精準地斬斷了聶玄坐騎的四只馬腿。
蹄斷馬折,血濺出來,馬哀嚎着下去,天子最愛的禦馬,一命嗚呼。
她才懶得跟他在這裏糾纏,只不過是斷其坐騎,叫他不能來追。
“賤人!”聶玄沒有落地。他在空中跨步,鷹爪勾起,凝聚起十分的力量。追過來,爪子要從後面來抓她的脖子。
他要強硬地抓她回去。
皇帝在暴怒之下,失去了和李純柏再玩游戲的耐心。
“主公當心。”在大聲呼喊中,阿簡棄了自己的戰馬,飛身撲過來。往李純柏的馬背上一躍,他的身體撲在她的身體後面,手剛才搭上燕雲城主的肩頭,後背上就替她挨了一爪。
“嗯?”聶玄見自己抓住的人不是李純柏,而是這個不起眼的小兵,不由冷哼一聲,眸光裏流轉着厲毒之色。他五指更加用力,直戳進阿簡的皮膚裏。
“嗯。”皇帝毫不留情的将爪子就在肉裏往下拉。
阿簡一聲悶哼,将下巴擱在了李純柏肩上。他的後背在一瞬間被撕開,沿着脊椎的方向一路下去,被聶玄從頭到尾撕拉下來,肉沫橫飛,有些被撕開卻沒有從身體上斷下來的皮肉,便垂着遢下來,猶如剝皮到一半。
血當場就濺了皇帝一臉。
“哈哈哈——”皇帝竟然在血肉模糊中放聲大笑。
那一抹上懸的嘴角,是開得最妖媚的罂粟。
李純柏雖然身體被阿簡扳着,不能回頭,但她能猜測到發生了什麽。尤其是阿簡的一聲悶哼,和自己肩頭的一沉。她心急如焚地打馬,邊遠遠逃離聶玄。
頭越來越暈,視線越來越糊,卻還是不忘關切他:“阿簡,你還好麽?”
“還好,狗皇帝抓的不是我的脖子,沒觸及到血管。”阿簡無所謂的笑笑,突然面上煞白,聲音變急:“主公,主公!”
策馬的燕雲城主,突然又暈了過去。
他只得将雙臂環住她,從她死攥的手上,奪過馬缰。
“駕——”戰馬似乎更加明白了形勢的危急,狂奔得更加快了。他背後不斷湧出的血,随着馬的足跡灑了一路。那些本來半連在背上的肉,随着沿途的颠簸,不少被徹底颠落。
可是跑了不久,阿簡卻突然把缰繩往自己身體後邊一扯,連人代馬整個的避入道旁林中。
前面隐隐約約又有大批人來,怕是琰帝搜查的軍隊。
阿簡懷擁着李純柏躲在林中,細聽動靜,暗暗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锏。
聞得馬蹄聲近。
“這沿途林子茂密,你們仔細搜搜,看看城主他們在不在附近。”
“城主——”
阿簡聽得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打馬出去:“秦兄,程兄!”
目光還保持着警覺和銳利,一時間還沒來得及松懈下來。
“阿簡?”
“阿簡?”
秦乾和程钰同時回頭。
“主公怎麽了?”
“主公怎麽了?”
兩人下一秒就圍了過來。
阿簡不回答他們,而是将眼睛,一直狠狠盯着秦程二人帶來的軍隊中,那一輛九華寶蓋車。綴了珠玉的赤色錦帳。上頭罩着的黑紗,若有若無的飄動。
“車內坐着的人是誰?”阿簡冷冷問道,依舊目不轉睛盯着車子,仿佛想将車內的人和車子一起,生吞活剝。
“是我。”車內的人主動探出身子來。好看的面容溫潤一笑,顯得更加好看。
“城主如何了?”趙咫遙笑着問道。
這種時候了他還笑得這麽不溫不火。
阿簡不由得有些牙癢癢的,三下兩下打馬過去,在馬上伸臂,一下子就拽住了趙咫遙整潔沒而沒有褶皺的衣領。
他穿的是對襟繡衣,被阿簡這麽一狠狠扯住,半邊肩頭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凝脂肌膚上半遮半露出青藍色的曼陀羅花繡。
怎麽衣衫淩亂了,卻更顯雅致?
“趙咫遙!”阿簡抓着衣領把趙咫遙的頭顱拎近自己,火一般的脾氣穿雲裂石。
趙咫遙卻還是像一塊光潔而滑涼的玉,又像是一池無波的水,只靜靜的聚集在那裏,就能用平靜的湖面,覆蓋下再大的怒火。
他一直帶着淺淺的笑,溫和地望着阿簡——哪怕他也着急,也關切。
不然他不會在聽說秦程二人要來尋來尋找城主的時候,一時不顧自己計劃地主動請求跟來。甚至在剛剛見着她迷的第一秒,他就已心如刀絞。
他多麽想下車,然後過去一把抱住她,再也不讓這個女人從自己懷中離開。
可是他不能。
他趙咫遙的一生,是不能用“不得已”三個字來概括的。
他只能任由瘦弱的身子被阿簡這一扯,拉得搖搖晃晃,接近車子的邊緣,要掉又沒有掉下來。
“哼!”阿簡狠狠哼了一聲,重重松開他。
趙咫遙沒站穩,跌入車中。
“老子把城主交給你了。”他望見阿簡把李純柏遞過來,情不自禁就伸手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