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示弱

示弱

原來九哥還是個正統的男子,他喜歡男強女弱,不喜歡倒鳳颠鸾。

想到這點,她愈發綻放了嘴角的微笑。

這一笑,心裏就都開了:十來歲的時候,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偷偷的暗戀——那個男孩兒,有着白皙面容,瘦削,黑發濃密,眉眼彎彎。他溫柔體貼,還有卓絕的才智。當他偶爾露齒微笑時皓齒,他就是她心目中踏着春色緩緩而來的陌上少年。

只是這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湮滅了。

李純柏不知道,她這不知味的笑容,讓高高在城頭上的趙咫遙,看得鑽心的痛。

他的确更傾向與嬌嬌小小的女子,但他喜歡的女人,是她。

天底下和嬌小最無緣的女子,是他唯一動心的人。

但他也的确不能娶她。

心裏有多難受掙紮,趙咫遙表面上還是淡淡的,沒表情多了,想勾起動容的表情卻發現已失去這種能力。

“還好我歡顏不愛你。”歡顏手搭在他肩上,身子貼在他懷裏——這胸懷一直在微顫,但不是為她歡顏。

歡顏斜瞟趙咫遙一眼,傳音入密:“你真就這麽對她?”

趙咫遙不能回答她——他的義父還在二人身後,而他自己又不會傳音入密。

“駕——”底下聽見清脆的打馬聲,李純柏調轉馬頭回奔,駿馬走得很輕快,卻沒有絲毫的逃避。燕雲城主一直驕傲地直挺着自己的身軀,順着正午太陽光明的照耀,将身後城牆投射下來的陰影,果斷遺棄。

“走!”她的馬急速沖入燕雲十八騎,他們給城主讓開一條道,緊随着她轉頭:“屬下們誓死追從!”

燕雲雖敗,十八騎仍是虎狼鐵騎。

“趙咫遙你給老子——”唯一的異數,是不肯調頭,反倒馬近半步,破口大罵的阿簡。但是罵到一半,沒人責備,也沒人阻止他,他自己卻突然忍住了,将後半截話生生咽了下去。

一撅嘴巴,不甘心地轉頭策馬,口中振振道:“屬下誓死追随。”

“大家不要騎得太快。”李純柏說着,不禁搖搖身子:離開燕雲城很遠了,她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有些暈,有些反胃的。感覺着數十匹駿馬從自己兩側嗖嗖而過,李純柏眼前越發晃得厲害,猶如重影。“主公?”

“主公?”

“主公?”

“主公——”

……

衆人皆不解——緣何不加緊離開地獄?其中只有阿簡的呼喚低沉沉的,不是驚嘆。從燕雲城外調頭的時候,他是和李純柏隔着幾個人的,可在一路行程中,他不知不覺間就同幾位将領交換了位置,漸漸燕雲城主馬貼着馬前行。

“我怕騎得太快,傷了我肚內的孩兒。”她很清醒的脫口而出。

“啊?”

“什麽孩兒?”

“什麽你肚內?”

……

一瞬間半數将領被這句話“定住”在馬背上,還有半數,震得差點從馬上掉下去!

“主公……你?”還是彭寒烈稍稍早一點回過神來,強撐鎮定。

“純柏有愧,一直欺瞞大家。”她說着,索性一把撕下自己的喉結和胡子,這兩樣常年不離肌膚的東西,被她自空中一抛一放手,随風萬裏,遠遠地離她而去。

制作精美的枷鎖,終于卸下來。

她吸了口氣,一身輕松:“我是個女人。”

皆下來屬下們提再尖銳的問題,她也能直面回答。

“主公,那你肚子裏的孩子,可是那個千刀萬剮的奸人的?”

“不錯,是他的。”

“那……主公還留嗎?”

“留啊。”李純柏唇角是八風不動的堅毅,言語是铿锵争鳴的淩然:“本尊自己的孩子,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

“那燕雲城呢?”

“你們放心,本尊會把它重新奪回來,并附帶天狼一國的鮮血來償還。”她說着拱手:“此事非易,還需要諸位和本尊一起努力。”

“城主放心,刀叢劍林,我等萬死不辭。”

……

“主公說了那麽多,那趙咫遙呢?”阿簡等大家都問完,才提了他唯一的一個問題。

“呵呵。”李純柏莞爾而笑:“趙咫遙說他喜歡會哭的女子,柔柔弱弱這樣他一見就會心軟。”

接着,不是搖頭,而是堅決地點頭:“可本尊這輩子,就是個不會哭的女人。”冷厲一瞟,令天地萬物生寒:“我也不想擠那無用的眼淚。”

她的樣子是昂着頭顱,挺着胸膛的,握着馬缰的手十分有力。從她身上流露出來的,有痛苦,有憤怒,有堅持……卻沒有任何的脆弱。

用編織的脆弱來迷惑熱血的庸衆,以博取同情,她是當真覺得惡心。

在阿簡眼裏,這剎那的主公笑得是那樣動人,冷厲也是那樣動人。少年真想默默無聲将她攬入懷中,不要她抽泣,只要她不會低頭的暢快呼吸,那起伏的氣息一點一點,就能浸入自己的心懷。

但是主公根本不需要他的懷抱和安慰,她從容的策馬,目不斜視,在孤傲中堅持。

他覺得她昂首對抗的,仿佛是整個世界。

不能讓主公一個人去戰。

阿簡趕緊将自己的馬跟了過去,不離她的左邊。

****

“你真就這麽對她?”天狼王去辦自己的事了,歡顏終于可以自口中說出來問他。

“呵呵。”趙咫遙從容不迫地笑了一聲:“主公的命令,倘若是你,你會照說嗎?”

歡顏的神情遲滞了一下:“會。”

但卻不甘心,繼續問道:“但是趙咫遙,你可曾想過,這樣做她會是什麽結果?”

婉婉她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趙咫遙怎麽會沒有想過。

但他有自己真正的複仇計劃——他要報複的人,正是自己認的義父,天狼王。

他必須不辱母命,也不辱自己,去執行它。

至于李純柏,她那麽愛自己,為他盲目到失了判斷,為他飛蛾般傾盡燕雲,趙咫遙相信,只要自己報了仇,手握了天狼,再握住天下江山,他為這世上唯一的皇,然後封她做這世上唯一的後,李純柏終究會原諒自己。

女人麽,哄一哄,體貼體貼,再念一念舊情,甜言蜜語幾句,哪個不會心軟,回心轉意?

“趙公子。”

有他的心腹過來。

這心腹似有要事要禀報,卻才發現歡顏在這裏,不由卡主。

這會兒禀報,真是不會察言觀色,觀察時機。趙咫遙心中有些不悅,眉目卻沒有絲毫變化。輕輕巧巧支開了歡顏,這才不慌不忙地問道:“何?”

閑閑散散像個路人。

“探子來報,燕雲城主剛剛為琰帝所擒。”

心腹小校看得分明,趙九公子整個人的身子,大幅度抖了一下。

“燕雲城主的事,已與我們無關。以後……不需要再來報告。”

“是,趙公子。”心腹老實地低下頭去。

其實,這些趙咫遙的探子探的沒錯,燕雲城主李純柏,的确是被琰帝聶玄擒住了。

而且單單只捉了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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