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逢
重逢
李純柏在聽完之後,便點了點頭,然後……然後沒了。
這是趙咫遙預料之外的場面,他完全地怔住。
少許過後,灰眸子慢慢又加了一層灰。
似有些洩氣地命令:“伺候她下去,穿一身衣裳。”
“是,主人。”就有婢女上來。
看來這地宮裏還真是周到。
“謝。”她跟他一字道謝,欠他多少人情,就要在當場清楚地還了。
免得日後糾纏不清。
趙咫遙又怔住,良久遲緩地回了聲:“不謝——”他的目光已不是灰,而是空洞。
這趙咫遙命人帶她下去挑的,盡是女裝。
兩套藍的,一套紅的。
她不禁想起那日趙咫遙失約,她穿的就是襲寶藍的衣裙……于是,便果斷伸手撿了那套石榴紅的來穿。
穿起來,她自己站遠些,在鏡子裏欣賞了一番,這衣裙是符合趙咫遙眼光的,很美,美的東西,李純柏自然喜歡。
但她不喜歡那一雙袖子,太過長,又有點拖沓,就像一襲胭脂紅淚,看着就像個淚痕闌幹的女人,拖拖拽拽,拉扯不清。
“姑娘,你……”婢女還沒來得及勸,她已經把兩只袖子都卷了起來,翻過了手肘,露出一雙胳膊。
這套衣裙的點睛之筆頃刻間被毀了,哪還有半點柔情。
但是燕雲城主,就這麽穿着重新出去了。
“婉婉,你穿女裝真好看。”趙咫遙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清雅的眼眸漸漸濃了起來:“我總是在想,什麽時候能夠看到你穿女裝的樣子,今夜,終于見着了。”頓一頓,唇沿浮起笑意:“我喜歡……你穿女裝的樣子。”
他越深情,李純柏就越想在心裏冷笑:他這麽想看麽?
當時她盛裝赴約,可是他自己沒要她給的機會。現在說這番話,不覺有些惺惺作态。
“嗯。”她點點頭,算是知了了他這翻心意。
“婉婉……”趙咫遙失語,她的冷淡好像傷到了他。于是,他擡起手,徐緩地從袖子內掏出一只镯子,是她曾經窺見過的,上頭刻着“琰”字的那只:“這是琰國皇後該戴的鳳镯子,你可以帶上。”
言語間有絲絲地酸味。
說着,就遞了過來。
可是李純柏沒有接,就讓趙咫遙的手晾在那裏。
就在這時,候在一旁的那個黑衣人,湊過去在主人趙咫尺遙邊上,低聲耳語了幾句。
他本來就白瓷的肌膚,在聽完之後,更白得不像個正常人。
完完全全的沒有血色。
他有些倉倉惶惶地趕緊把琰後鳳镯收起來。
“婉婉……”彌補似的去喚她。
可是李純柏早就轉身沒理他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永遠乖乖地站在那裏,候着,等他的吩咐,哪怕只是等到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幾個字,都是無比的心滿意足。
現在她根本就不等了,她竟然主動轉身。
然後走向了一直在那裏“哐哐當當”不斷掙紮的阿簡,微微躬身,似乎在和他說話,似乎還有令人安慰的笑意?
她為何不對自己這樣?
這一刻,趙咫遙內心竟隐隐有些羨慕阿簡。
忽然,李純柏回過了頭,接着,轉過來整個身子,重新面對着趙咫遙。
因為回頭比較快,所以最初的那幾秒,她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消退去。
趙咫遙一下子欣喜若狂!
這個他以前從來沒覺得寶貴态度,現在卻是如此期盼!
“九哥。”她重逢之後,第一次呼喚了他。
而且叫的是“九哥”!
他就知道,他永遠是她的九哥,而她再怎麽隐忍,也會還原成為他奉獻一切的婉婉。
“放了阿簡。”
當李純柏下面這一句要求的時候,趙咫遙最原始的反應,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耳畔自我浮響,再三确定,才敢承認……她這是為了救阿簡,才喚的自己“九哥”?
不是滋味,不是滋味!
趙咫遙胸腔內酸得厲害,他的動作開始變得用力,因為他有一種錯覺,要是自己再不用力,身體就真的太輕了。
他怎麽可能在婉婉的心裏這麽輕!甚至……連一個手下的分量也不如了?
趙咫遙難以置信的望着李純柏的眼睛。
她也直視着他,雖然裏面還有波瀾起伏,卻明了地告訴他:他趙咫遙再沒有這個魅力,會讓她忘了城主的職責,失去對下屬,對子民的愛護。
他不能了。
“九哥,放了阿簡。”她真是厲害,居然又重複了一遍。
“不能放他。”黑衣人含有怒意發話:“這個人單槍匹馬就要往琰帝寝宮方向闖,還打算明路裏直接殺過去,遇着我們,竟然不問來路就邀我們一起殺過去……要不是給捆了,塞了那張嘴巴,差點就壞了我們夜襲的大事!”
“唉,放了他。”黑衣人不敢相信,一貫冷血的主人,居然慣着這個女人的意思。
她說放人,他就給她放人?
“放了他!”主人見自己遲遲未動,居然有些怒氣,低低又吼了一遍。
他居然催促自己的手下,也不管下屬是否失和,只為了……不會因為屬下動作太慢,遂了這個女人的意思,讓她不高興?
該不會,這女人大肚子裏的孩子,是主人的吧……
“是。”黑衣人不甘心不服氣的答應,過去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鎖。
他剛打開,還沒有拆卸鐵鏈,阿簡就雙肩一聳,交叉地雙臂一崩,自行震開了鐵鏈。
又是“哐當哐當”的巨響,鐵鏈落了一地,只有首段還連在牆裏。
“嘭——”阿簡過來就給了趙咫遙一拳,正打在他好看的臉上。
他的動作太快,黑衣人,李純柏,甚至趙咫遙自己,全都沒有反應過來。
阿簡的拳頭很重,趙咫遙本來就脆,挨着之後,立馬就暈了過去。
阿簡卻抓住他的衣領,以為趙咫遙是裝暈:“你裝什麽暈!”拼命地搖晃他:“趙咫遙,你給老子醒過來。老子有話要跟你說!”
“就知道不該放你!”黑衣人嚷嚷着就拔劍,李純柏把阿簡胳膊一扯,自己抵擋了上去。她掌上生風,這迥勁的風力直接震上黑衣人的劍刃,黑衣人沒抗住,腳下後退了數步。
心中驚詫:這女人也是個厲害的主?那怎麽在寝殿裏,被聶玄那樣魚肉?
黑衣人還想猜測,但是李純柏和阿簡的攻擊,不給他多想的機會。要保命,他把劍一橫擋住。
糟糕!
他反應過來,這二人是佯攻。
他們,這是要逃!
主人顯然不會放走他們,黑衣人心緊就要去追。可是他本來就打不過李純柏,再加上一個阿簡……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上了地面,阿簡開心地朝他擺擺手:“後會無期——啊——”
他突然被李純柏用手肘拐了一下。
後會有期。她心中默想,總還是要再見幾次的,她還有東西要從他手上讨回來。
但是她不能過早地告訴阿簡這個愣頭青。
卻發現這小子,正摸着腦袋,看着自己傻笑。
“笑什麽?”她被他引得也想笑。
“主公,你真是個女人!”他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質疑這個問題!
見李純柏臉色明顯不悅,阿簡連忙解釋道:“不,不,我是說你穿女裝的時候真像個女人。唉!”真是越解釋越亂,越抹越黑:“我要說你扮女人的時候真好看……”
“唉,不是扮女人!”他實在說不清楚,幹脆打了自己胸口一拳:“反正好看就是了。”
然後瞧着李純柏,再次犯傻。
半響,肯定道:“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主公穿戰袍的樣子!”
李純柏聽他表态,眉毛一揚一蹙:聽了兩個男人,都說更喜歡她穿女裝的樣子。阿簡的這番言論,對她來說,還真有點新奇……
突然眉毛急速地蹙緊,幾乎擰成一團。
“主公,是否是阿簡說錯話了?”少年頃刻就慌了,明顯的流露出自責。
李純柏卻痛苦的擺擺手,示意不是因為他。然後她伸手往下身|探去,再拿上來一瞧:是一手的血。
阿簡低頭仔細看,原來主公的下裙上,早已浸滿了血跡——卻因為穿的是石榴紅裙,在幽暗的夜裏誰也沒有發現。
李純柏只覺先是下身陣痛,而後逐漸蔓延至全身,她的衣裙上都是血。有點站不穩,不由抓了阿簡一把,咬牙道:“快扶我本尊去那邊那個石洞中。”
一路穿過來的路上她就觀察到了,只有那邊的石洞容納最大,可以藏下三四個人。
比起外面聶玄應已布下的天羅地網,這趙宅裏的世界應該相對安全。
她有預感。
也許,寶寶要出來了——雖然推算着日子早了些,但作為一個母親的直覺,告訴她孩子要出來了。
她一定要護着孩子活下來。
雖越來越疼痛,但是她居然能夠堅挺着走到石洞裏,一坐下來,血瞬間就跟崩似的垮了下來——這感覺,是迥然不同于她每月來的葵水的。
是鑽心的痛,令她不得不把手指蜷曲起來,指甲尖掐着掌心,這樣能分散一些疼痛。
“主公,你要不要緊!”在黑暗朦胧中,阿簡一直都看不太清楚,剛才李純柏坐了下來,他隐隐感覺不對勁,便側了身子,到那月光射過來的方向,借着這唯一一點亮光,終于看清。
心下大駭。
燕雲城主發髻松散,臉色些許浮腫,濃黑的劍眉皺成一團,與蒼白的臉色形成強烈的對比。阿簡看見她的下腹圓鼓鼓的,血從裙子裏流出來,除了血,還有一股液體流出來,熱乎乎黏膩膩的像血液,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難道,主公這是早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