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絕配·終

這一仗打的風華萬千,韓孤城乘勝追擊,幾乎使羌族的高級将領損傷大半。風臨的劍速果然如風,狠狠地擋下了那砍向孟湘的一刀。

要緊的是,孟湘那一聲“城哥小心——”響徹雲霄,在大家的添油加醋下,成了關乎成敗、扭轉乾坤的一箭。

如今在京城裏,請誰吃飯,都少不了去請烈威将軍韓孤城和烈妍将軍孟湘,能清來這兩位,便算得上有面子。

北羌之患十年內不會有啦,那日風字營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皇帝可是親自敬幾位将領的酒呢。

尤其是烈妍将軍孟湘,成了瓊國第一位受封的女将軍,一時風頭無兩。

酒足飯飽,恭維也受夠了,孟湘起身尋了個借口,找個清淨的地方去消食,哪裏想到轉頭就碰見韓孤城。

她打趣道:“城哥這個月有幾日是在家吃的呀?”

韓孤城無奈道:“這個月你哪次在外吃飯,沒有看見我?”

孟湘感慨道:“雖然日日在一起吃飯,卻沒有說過話。這種奇事,以前哪裏能想到。”

花園裏的水波光粼粼,孟湘坐在湖邊,拿手裏的團扇柄去撥湖水玩。

這是韓孤城沒有見過的孟湘,是先朝下嫁的娴敏長公主的女兒、孟家大小姐孟湘。她的羅裙長發,金釵環佩極陌生,只有臉上活潑的表情是真的。

孟湘回頭笑着問她:“孟瑛在你們家還住的慣嗎?”

韓孤城一愣,才想起來孟瑛就是姜莺,認作孟湘義妹後,還回了原名,并一個孟姓。

韓孤城想了想,解釋說:“我并未了解。我叫她去無非是祖母染漾,身邊伺候的人不盡心罷了。”

孟湘垂頭去看湖面下的游魚,說:“我父親的意思,既然孟瑛算作我們家的人,你們成親的事快一點便好。”

韓孤城默然,又問:“你希望我娶她嗎?”

孟湘說:“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你一直喜歡她嗎?”

最後一場大戰在即,孟湘到底還是沉不住氣,找了個機會去問:“城哥,你覺得姜莺怎麽樣?”

韓孤城心不在焉地看着沙盤:“什麽怎麽樣?”

“……你喜歡她嗎?”

韓孤城猛然擡頭,深深地看向她,她懦懦地說:“你覺得你将來娶妻,會不會娶一個姜莺這樣的人?”

韓孤城想了想,如實回答:“我對妻子沒什麽要求,只要溫婉和順,能操持家務,照顧好我祖母即可。”

那時的孟湘轉身走了,不知為何背影有些垂頭喪氣。

眼前的孟湘嘆氣說:“你倆可真是絕配,一個不知道半夜幫男子擦身是什麽意義,一個不知道叫姑娘住進自己家是什麽意思。”

韓孤城臉上有點挂不住:“那件事能不能別再提了,要是我沒喝多,一定不會允許她這麽做……”

孟湘舀起一點水往他身上潑,同他嬉笑,韓孤城見她開心,跟着也輕松起來。他問她:“你覺得我應該娶她嗎?”

孟湘笑着說:“挺适合你的要求的,她又喜歡你,應該可以吧。”

她笑嘻嘻地問他:“城哥,這麽多年,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這一句話她想了很久,尤其是這回來的一個月,不常見他的時候,總是揣在心裏琢磨。狀似不經意地問出來,其實緊張到捏着的團扇都在微微發顫。

她望向韓孤城,盡管不再穿铠甲,他還是那樣俊拔沉穩,像一座讓她安心的山。不管他說出什麽話,她都能領會、都願意照着去做。

韓孤城看着她,想起自己這個月,總有人宴請他,他本來是厭煩這種場合的。但對方只要說烈妍将軍也在,他就會欣然赴宴,甚至有一點期待。他想,兄弟就是兄弟,這是不能變的事情。而溫婉和順、操持家務這一類的事情,更與潇灑自由的阿湘無關。

如果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就好了。日光一點一點融進湖裏,她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沉沉地看着她。風吹過來,她的長發與披帛飄起如仙,他倆之間沒有別的人。

但下一刻,他搖搖頭說:“沒有。”

孟湘自己從街上走回家,不坐馬車也不願侍女跟着。

路過一處茶館,聽見裏面飄出來說書人的聲音,講的竟然是北羌之戰。她點了一壺茶,上去聽了一會兒,說書人的話可笑的很。說書的将那石破天驚的一箭描繪得天花亂墜,說韓孤城與孟湘兩位将軍之間定然是心意互通。

孟湘想了想,問自己,有嗎?

有十年的同甘共苦,風雪生死的扶持。

再問,有嗎?

他說沒有。

韓孤城既答應了她盡快娶孟瑛,按照他的性格,迅速地就布置了下去。

但是孟瑛那邊來說,說韓家的老祖母有些不答應,暗地裏嫌她身世不明,不是正經的孟家小姐。

孟父怒道:“我們正經的孟家小姐,怎麽會嫁一個破落的将門,嫁去守活寡的麽?”

她弟弟孟舒也說:“嫁不嫁得了看她自己本事,我們孟家幫她,已是仁至義盡。”

孟湘立刻曉得,是自己在府中頹喪的太久 ,令父兄擔心。她說:“到底孟瑛事關我們孟家的面子,此事由我去說。”

孟舒将她送至大門外,仍然不放心:“阿姐,此事不管你的事,你不要去。”

孟湘下意識說:“城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孟舒看她的眼神更為憂慮,緊緊拽着馬不讓她走。

孟湘就笑道:“我們兄弟一場,往後各有職務不便相見,我最後幫他這一次而已。”

孟舒這才松開了缰繩。

韓家的老祖母一聽,孟大小姐來拜訪,慌忙吩咐了極好的飯菜,總怕禮數不周。

老人家為韓家打算了一輩子,最驕傲的事是将孫子培養成人,不負列祖列宗的英魂。最挂心的事,是給孫子娶一房家大業大的妻子,好讓孫子在朝中不那麽為難。

這個孟瑛,溫柔和順也生的好看,可惜身世有些見不得人,到底是禍害。

老人家以為,京中說書人都說,孟大小姐與孫子有情,是真的。于是孟湘拎着重禮上門的時候,老祖母慈眉善目,十分可親。

孟湘在老人家面前禮數是不失的,為老人家端茶夾菜十分熱心。

但轉頭看見韓孤城,就跋扈得狠了。嘴上雖然喊着城哥,态度卻叫人極看不過去。

“城哥,這魚有刺我不愛吃,你幫我挑了。”

“城哥,哎呦我肩膀痛,你幫我揉揉。”

韓孤城笑着照做,但是祖母的眉頭卻皺起來。

等吃飽喝足了,孟湘一時興起,看見韓家院子裏擺着兵器架子,順手挑了一把槍,沖韓孤城說:“來,打一場消消食。”

倆人打的眼花缭亂十分痛快,自回京以來便沒有這麽痛快過。

韓老祖母扶着孟瑛的手,顫顫巍巍,生怕孫子哪裏傷着了。

在外拼命那是為了國家,在家裏打來打去,成何體統。

打累了倆人收了兵器,坐在前廳陪老人家聊天。

孟湘說:“在我們家,凡事都是下人動手,我從來就沒學會侍候人那些。也就我這個義妹,凡事喜歡親力親為。”

孟瑛悄悄擡起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韓老祖母臉色愈發不佳。

孟湘又說:“我娘生前說,女孩兒生來是讓夫君寵愛的,要是誰整日圍着夫君轉,才真是失敗。”

韓老太太見孫子笑着稱是,臉色便全黑了。

話不投機,孟湘很快告辭。韓老太太想着,這真正的孟大小姐果然不是好娶的,再看看家裏這個孟瑛,溫柔單純,要緊的是對孫子好。唉,也罷,只要孟大小姐對這個義妹上心,以後孟家也是個助力。

韓孤城送孟湘到門外,孟湘笑着說:“怎麽樣,效果還可以吧?”

韓孤城忍笑說:“還從沒見過你擺大小姐的譜。”

“我離家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過去的十幾年,過得确實是驕縱跋扈,想來慚愧的很吶。”

“原來會是這個樣子……”

孟湘沒聽清:“你說什麽?”

韓孤城看着她:“沒什麽,回去路上小心。”

孟湘拱一拱手道:“城哥,就此別過。”

她眼底有一點兒淚花,但是被很好地藏了起來。

韓孤城滿腦子都是他們在庭院裏對打,一招一式清晰地很。以前他不肯與她比,說是打不過。現在覺得,就算假裝打不過,也有一些趣味。

孟湘走遠了,才放下笑容,不複方才在韓孤城面前明豔潇灑的樣子。

她來到一處不知誰家擺設的神龛前,方才去韓府的路上,路過此處便停了馬車。

像從前出征時一樣,她心裏念叨了無數遍自己的心願,确定上天聽見了才松開手。看見眼前沒有紅色,心裏又複雜又激動。

現在事情辦成了,她過來恨恨地踢了一腳那上面擺設的神像。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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