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孟鶴眠守着營地沒多久,萬羨魚和溫舒窈端着一鍋洗好的菜回來了。

營地裏早已架上火鍋,此時正咕咚咕咚地冒泡泡。裹着濃郁香辣味道的煙霧被風一吹,飄出老遠,勾得人口水瘋狂分泌。

三個人都不客套,直接坐下開吃。

萬羨魚看着沒多大事,興致勃勃地往裏面涮嫩牛肉。

反而是溫舒窈一直在走神,眼神時不時地放空。新撈出來魚丸嗷嗚一口咬下去,燙得直吐舌頭。

孟鶴眠遞過去一杯果汁:“慢點吃。”

“嗯、嗯!”

溫舒窈拿手扇風,一口氣喝掉大半杯果汁。

随後就因為太急被果汁嗆到,躬身咳得厲害,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她紅着眼眶,可憐巴巴地瞅孟鶴眠。

孟鶴眠抽了張紙去給她擦臉。

她确實是拜托溫舒窈去問問萬羨魚的情況。

可為什麽出去一趟回來,有心事的成了自家小面包?

想到這裏,孟鶴眠不冷不熱地掃了眼萬羨魚,懷疑她是不是和溫舒窈說了什麽。

後者嘴裏還叼着片毛肚,含含糊糊道:“看我做什麽,想吃?想吃你自己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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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眠:“……”

最後反倒是溫舒窈給她夾了塊脆脆的毛肚,又讓萬羨魚‘哎喲哎喲’的調侃了好一陣。

孟鶴眠和萬羨魚拌嘴、閑聊,這樣一直持續到飯吃完,溫舒窈不走神了。

她開始看孟鶴眠。

收碗筷的時候偷瞄,整理東西的時候偷瞄,就連和隔壁嘴饞的哈士奇玩丢球,她也時不時地瞅一眼孟鶴眠。

非常像家裏做了壞事、又很心虛的小動物。

她不說,孟鶴眠也不去問,就這樣一晃眼來到晚上。

天空中挂上了無數顆星星,沒有太多燈,但似乎比城市更明亮。

夜色模糊掉群山的邊界,腳下的草場便恰如無邊無際的曠野。

萬羨魚送走了那只狗狗,往椅子上一躺:“唉,江樓呆久了,身邊即是世界。看見天空我才能想起外面有多廣闊。”

孟鶴眠漫不經心:“那就走出去看看。”

“不,我喜歡江樓。能守着家裏的生意,偶爾約幾個好朋友出來玩玩,就已經很滿足啦。”

兩個人相交多年,這樣的回答孟鶴眠早有預料。

她們誰也沒說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着看天。末了,萬羨魚伸了個懶腰,擺擺手。

“我先去睡,你們也早點休息。”

她那頂帳篷搭得遠,離孟鶴眠至少七八米,生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

孟鶴眠拿水澆滅炭火,只留一盞小夜燈照明,随後也裹着外套鑽進自己的帳篷裏。

不大的空間內,溫舒窈正抱着胡蘿蔔枕頭發呆。

孟鶴眠外套還沒脫,她就丢掉抱枕黏上來,随後又扒拉着胳膊不肯放。

孟鶴眠猜她有話要對自己說。

果然,溫舒窈拿頭蹭了蹭,下一句便是:“孟鶴眠,可不可以和你聊聊天?”

孟鶴眠淡淡道:“嗯。”

溫舒窈不自覺地拿手掩住嘴,小心翼翼:“聽說你恐婚恐育特別嚴重,碰見孕婦都要繞着走。”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怪呢,孟鶴眠表情一言難盡。

她問:“……誰和你說的?”

溫舒窈指了指隔壁。

“別聽她亂講。”

溫舒窈依舊一瞬不瞬地盯着孟鶴眠,哪怕光線昏暗,後者也能感受到強烈的注視。

孟鶴眠停頓片刻,閉了閉眼睛:“好吧,她其實也沒說錯,只不過舉的例子稍微誇張了點。”

她猜溫舒窈接下來會問她為什麽,畢竟小兔心不在焉了一晚上,想的應該就是這件事。

可溫舒窈戳戳她的胳膊,話音一轉:“我去你家挖镯子的時候,看見了個小男孩,長得和你有點像。”

孟鶴眠不假思索:“哦,那應該是我親弟弟。”

黑暗裏,溫舒窈睜大了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都沒想到孟鶴眠還有一個親弟弟。

在短暫的沉默裏,孟鶴眠平靜地問:“你聽說過羊水栓塞嗎?一種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分娩并發症。”

溫舒窈心一揪:“你媽媽……”

“很遺憾,她并不是那幸運的百分之十。”

溫舒窈聽見了綿長的嘆息,就在她耳邊。

夜風呼呼刮在帳篷上,外面的小夜燈也被吹得直晃悠。

在兩個人交織的呼吸裏,她突然就意識到,孟鶴眠為什麽會“恐懼生育”了。

“我媽媽本來身體就不好,生了我之後三天兩頭生病,藥沒斷過。”孟鶴眠垂眸,任由自己陷入回憶裏。

“醫生說她的身體情況不适合生育,可後來她還是懷上了,因為孕早期先兆流産直接住進了醫院。”

溫舒窈沒忍住,直接打斷:“那當時就應該——”

“她想保胎。”

溫舒窈的話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孟鶴眠還在緩緩地敘述。

“她只能靜卧在床上,每天都要紮很多針,吃很多藥。所以兩只手背上全是針眼,找不到一塊好地方。人沒什麽力氣,和我說幾句話都要休息好久。”

“我那時放了學就會去陪她,總覺得膽戰心驚。好像她肚子裏的不是人,而是會吸食生命力的怪物。”

它每長一點,媽媽就會消瘦幾分,這漫長的幾個月懷胎,無疑是一場看得見的“寄生”。

孟鶴眠眼底黑沉沉的,頭一次帶上了情緒:“所以我回去找他,告訴他媽媽身體撐不住,這胎不能要。”

“可他說,‘不行,你媽媽懷的是個男孩,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不會有問題。’”

她把那句駁回的話學得惟妙惟俏,強硬的措辭、滿不在乎的态度,不知道自己在深夜裏咀嚼過多少遍。

她還記得外婆每次去醫院,都帶着大包小包的補品。

勸了又勸,得到的都是同一個回答:“作為母親,我不想放棄他。”

孟蘭茵強硬了一輩子,唯獨對這個女兒毫無辦法,只能重重地拍桌:“唉,唉!”

如此硬生生熬到第八個月,孩子留不住,身體更是瀕臨崩潰,醫生讓她準備刨腹産。

進手術室前,她拉着孟鶴眠的手,溫柔地笑了笑。

“好鶴兒,怎麽板着臉?生日快樂,媽媽希望你能天天開心。”

孟鶴眠看着那只布滿針眼、瘦骨伶仃的手皺了皺眉:“明天才是我生日。”

“這樣嗎,”她歉意地擡手,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柔:“抱歉,媽媽明天再陪你切蛋糕,好不好?”

孟鶴眠低下頭任她摸,悶悶地“嗯”了聲。

接下來的事情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記憶中的畫面淩亂不堪,充斥着嗚嗚咽咽的哭聲和沉悶的紅。

她只記得手術室前來來往往的人,剛出生就送往NICU的嬰兒,抱着血袋奔走的護士,父親暴怒地呵斥醫生。

以及被最後推出來的,安靜得連呼吸都沒有的媽媽。

那天的情況太過混亂,自然也沒人記得孟鶴眠的生日。

訂來的蛋糕最後放壞掉,被保姆丢進了垃圾桶。

不知是誰一聲嘆息,勸他:“活着的人更重要。”

于是這一場鬧劇終于劃上了休止符。

可孟鶴眠不理解。

她一邊聽那些親戚送來祝福,慶賀新生命的誕生,一邊見外婆跪在地上痛哭不已,悲痛自己女兒的逝去。

張燈結彩是祝他有了繼承人,挂上白布卻安慰他還能再娶。

孟鶴眠輕笑出聲:“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了三天,想不通。”

想不通為什麽自己的“父親”明明什麽都沒失去,是最大的贏家,卻能讓所有人都同情他、安慰他。

“他那時來找我,想讓我去看看弟弟。我不願意,和他大吵一架,失手摔碎了媽媽送給我的玉镯。”

“在這之後我就再也沒回去過,一直住在外婆家裏,直到考去外地的大學。”

她說得輕描淡寫,情緒未有太大波動,仿佛在講述一樁別人的事。

“所以有天晚上你問我有沒有遺憾。我當時說有。”

“确實是有的,我很後悔那個時候沒有勸住媽媽。”

到最後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

孟鶴眠望着帳篷頂上漏出的一點星空,接着道:“我尊重每一個人的生育意願,只是對我而言難免想到媽媽,不太能接受。”

尤其是懷孕對女人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她總覺得孕婦脆弱得像個瓷器,碰一下都不行。

身邊的溫舒窈突然貼近,連帶着胳膊也沉得慌。

孟鶴眠轉頭去看:“窈窈?”

結果下一秒小兔就親上來,朝她嘴上吧唧了好幾口,似乎想要把她的郁氣親沒。

如此唇齒糾纏,再分開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溫舒窈眸光晃動,主動牽上她的手,悄聲安慰道:“別難過。”

“嗯……”

回答完,孟鶴眠閉上了眼睛。

溫舒窈卻豎起耳朵,仔細聽她的動靜。

假孕并不會真的生小兔崽,如果她不說,小心藏好,孟鶴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可這樣真的好嗎?

她糾結得攥皺了衣擺,還很焦躁。

直到聽見身邊人的呼吸漸漸規律,應該是睡着了,便把薄被一掀、自己藏進去。

她在黑暗中摸出手機,給人發消息:“袖姐姐,有沒有能讓人變倒黴的詛咒?”

溫舒窈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做壞事,特別緊張。

她偷偷摸摸地打字,補充道:“嗯……最好能讓他出門就摔個狗啃泥。”

對不起各位,我好菜菜,還沒寫到揭秘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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