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馮南南被帶回周先入住的酒店時已經深夜。
她坐在沙發上等周先給她拿換洗衣服時就很想問,足足兩小時的車程,是怎麽成為對方口中描述的“附近”的。
周先回頭,見她發愣地盯着自己看,便說:“今晚委屈你只能跟我睡。”
馮南南狐疑地瞪着她,一雙幹淨漂亮的眼睛裏寫滿不确定,“你什麽意思。”
周先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後,瞧着馮南南現在的樣子就忍不住又笑了,充滿深意地問:“你這小腦袋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
馮南南的一頭短發因為今晚的舞臺造型失去原本柔軟蓬松的手感,軟塌塌貼着頭皮,襯得一張小臉越顯得瘦削,露出明豔的眉眼與清晰的輪廓,有幾分淩厲的酷勁兒。
然而此刻卻被周先鬧了個大紅臉。
她躲開周先伸過來的手,轉身就沖出了房門。
周先朝敞開的大門望了一眼,不急着去追,也沒有去關門。
等到一杯咖啡泡好,馮南南果然又從門口回來了。
周先端起咖啡來到電腦前,餘光瞥見馮南南一臉喪氣地在屋子裏繞圈。
“沙發。”
周先給了提示。
馮南南眼睛亮了亮,從抱枕下面拿到自己落下的手機。
回到溫暖的室內,手機奇跡般地恢複了一點電量,又能開機了。
電話撥出去,提示對方已關機。
周先又悠悠地發話了,“周折晚上十一點後手機關機。”
馮南南隐約記起來周折聊天時确實提過自己最近在養生,十一點準時放下手機上床睡覺……
都這個時候了這貨養什麽生!
“你話真多!”馮南南咬牙切齒,轉眼又抓耳撓腮地回憶了一下自己親妹妹的號碼。
輸完號碼她就放棄了。她渾身上下就一只用來打游戲的手機,各種帳號密碼都沒有記到腦子裏,曲靖幽為她安排的各種助理團隊這幾年來包攬了一應大大小小的事務,讓她除了唱歌寫歌之外根本沒有操心其他事情的必要。
她偷懶了,于是現在就尴尬了。
周先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拿走她的手機,幾乎貼上她單薄的後背,在她耳邊問:“跟我在一起就這麽心虛?那天是怎麽信誓旦旦說出‘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這種話的?”
馮南南臉色有點僵硬,正要推開,周先就主動讓開來,拿着她的手機接上充電線,口中平淡地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去洗個澡快點上床休息。”
她語氣不似作假,馮南南瞬間就被安撫住。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心虛,馮南南直覺自己今晚必須留下。
并且還要坦坦蕩蕩地留下。
“你這人廢話怎麽這麽多,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走了,白送的酒店,不睡白不睡。”她嘀嘀咕咕地往浴室走,把磨砂的玻璃門“嘩啦”一聲從裏面關上。
周先朝玻璃上映出的人影看了一會兒,轉身重新坐回電腦前。
馮南南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浴室出來,頭發松軟地耷拉下來,一身水汽,整個人水嫩嫩像只剛被剝了殼的雞蛋出來後。
廳中亮着一盞工作燈,周先正在盯着電腦屏幕。
聽到動靜,擡頭淡淡地瞥了馮南南一眼,又迅速低頭處理手邊的事情。她要留在H市開半個月的學術研讨會,幾個與國內外實驗室合作的研究項目又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還要發論文,帶學生,每天争分奪秒地按時間表走。
泡完熱水澡的馮南南重新恢複了生命力,在忙碌的周教授身後悠閑地散步。
睡袍有點不合身,像是随時要散開,她走了幾步後停下來,低頭認真搗鼓着腰帶。
“給你找了身我新買的衣服,就放在床上。”周先又突然出聲,吓得馮南南一哆嗦。
還以為這人在專心工作沒留意自己,沒想到背後就跟長了眼睛似的。
“我不要,就這挺好的。”
她說完就徑自躺倒在沙發上,撈了個抱枕抱懷裏,眼一閉就打算睡覺。
她再年輕,演唱會是體力活,今天更是全國巡演的最後一場,近半年都在為此連軸轉地做準備,身體已經累積了太多的疲乏。這一躺下,全身的倦意洶湧地襲來,渾身綿軟成一灘泥。
幾乎是剛閉眼,馮南南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胧中感覺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些,一陣清淡好聞的香氣飄進鼻尖。
馮南南半睡半醒,睜開一條眼縫瞧見一張過分清冷美麗的臉與自己近在咫尺。
周先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手撐着她身側的沙發,維持着伏在她身上的姿勢,安靜注目着她的臉。
馮南南有氣無力地發出模糊的疑問:“……怎麽了?”
室內暖氣開得很足,馮南南的臉睡得紅撲撲的,額頭散落的碎發顏色淺得像嬰兒,越看越可愛,周先伸手揉了揉她睡懵的小臉,嗓音柔軟:“去床上睡,沙發不舒服。”
馮南南沒做任何抵抗地由着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嘴裏嘟哝着聽不清的夢呓。
剛離開沙發,她整個身體就軟綿綿地落在周先懷裏,雙手攀上了周先肩膀,倚在頸側又要睡過去,“困……還要睡……”
犯困又犯糊塗的馮南南現在就像上一朵又軟又輕又甜的棉花糖黏在人身上,周先又無奈又想笑,心中又沒來由地泛着甜。
把馮南南抱去床上後周先也去沖了個澡,出來後去拿馮南南充好電的手機,剛拔下就看到屏幕上多達二十幾條未接來電,大多來自從一串號碼。
這號碼她曾在馮南南手機上見過,是那個據說在業內很有名的音樂制作人曲靖幽,也是馮南南的伯樂和老板。
雖然馮南南似乎很容易信任一個人,但對這個女人可謂是交予了人生——否則也不會如此義無反顧地離開家……離開她,一頭紮進那個大染缸。
周先想到此處心情有些煩悶,腦海中浮現今晚剛見到馮南南時那副鬼樣子。
曲靖幽的電話這時候又打了過來。
周先将卧室的門輕掩上,接了電話。
曲靖幽的聲音聽起來萬分焦急,“你去哪兒了,我承認今晚是我沖動,先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我是周先。”周先聲音帶着一絲冷淡,透出一貫不好親近的味道,不過此刻音調刻意被壓低,“南南在我這裏,她已經睡了。”
曲靖幽幾年前和這個叫做周先的女人見過面,那時候見面馮南南和周先之間的氛圍微妙得很,她記得很清楚。
“沒事就好,麻煩你了。”知道馮南南好好的,曲靖幽松了口氣,之後又試探着問,“可以說一下你們現在的位置嗎,我過去接她,明天還有一個采訪。”
周先說:“可以。”
曲靖幽還沒來得及慶幸,周先又說:“不過我想知道她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馮南南雖然從小都這副腦子一熱又幹傻事的德行,但沒那麽喜歡平白給自己找罪受,傻到寧願一個人在公園裏吹兩個小時冷風也不回去見曲靖幽,這有點說不通。
曲靖幽沉默了片刻,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事關公司內部事務,抱歉不方便告知。”
“她妹妹托我在H市代為照顧她,今晚出現這樣的意外,算不算貴公司工作上的失誤?我想她的家人有權知道實情。”
馮南南先打電話求助周折和馮京京,周折和馮京京遠水救不了近火,轉而聯系上剛好也在H市的她,這樣一算,周先确實受到了馮南南家人的拜托。
曲靖幽不懷疑她的說法,頓了頓,最後說道:“如果南南願意說出來,那等我們見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周先眼底劃過一絲煩亂。關于曲靖幽,她大概比馮南南看得更清楚。
曲靖幽以為用前輩、上司、伯樂這些冠冕堂皇的身份就可以将自己僞裝得很好,其實眼神騙不了人,她和周先凝望的明明是同一個方向,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