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馮南南還不知道小助理的愧疚有一半都來自周先，走過去很有江湖氣地将胳膊支在對方肉肉的肩膀上，不以為然地笑道：“小胖，你哭什麽，我又不會扣你工資。”
小助理情緒瞬間被帶跑了，急忙辯解：“誰哭了！？”
曲靖幽出來阻止即将混亂的場面，笑得優雅從容：“好了南南別鬧了，還有客人在呢。”
馮南南欲言又止地看了曲靖幽一眼，她要怎麽才能讓曲靖幽還有此刻正在圍觀的這些家夥知道，她對這位周教授真的招架不住，只想繞着走。
周先盯着馮南南緊貼在小助理肩膀上那截紅色衣袖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不歡迎我？”
馮南南不情不願地将注意力放回周先身上，從小助理肩膀上拿開手，一步步走到周先面前站定。
周先比她稍稍高上一點，對視時需要她微微仰起臉。
這也令馮南南感到非常不痛快。
她很想湊到周先耳邊反問她：“我歡不歡迎你到來，你還看不出來嗎？”
來到臉上，她擠出了敷衍的淺笑，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怎麽會。”
周先淡定地笑：“那就好。”
張經紀人圍觀到一半，感覺到很不對勁，這和說好的好像有點不一樣……說好的好友重逢，說好的驚喜呢？
你們的氛圍不對啊！
馮南南佩服這個女人裝聾作啞的能力和收放自如的觀察力，咬牙切齒地問：“你來找我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周先繼續淡定，“順路來看看你，還有就是幫小折和你妹妹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周折是周先關系親密的堂妹，是和馮南南肝膽相照無話不談的發小，也和馮南南的妹妹出櫃多年感情穩定的戀人。
周先時常搬出這層關系，讓馮南南除了鄙視她的厚臉皮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馮南南“呵”了一聲，哪怕有很多外人在看着也無法繼續裝下去，略帶嘲諷地說：“這還真是難為你了，有什麽礙到周教授眼睛的地方，周教授你多擔待。”
聞言，周先垂眼瞧向地面，不再說話。
張珩等吃瓜群衆早已目瞪口呆。
馮南南飛快瞥了眼周先現在的樣子，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就在剛剛做了件很過分的事情，她讓周先在這麽多人面前下不來臺了。
“快滾快滾，都呆在這裏看什麽看，我又不是猴兒！”
馮南南臭着臉趕人。
衆人唯恐被這位小祖宗的怒火波及，迅速四散而去。
空氣頓時都清新起來。
馮南南深吸一口氣，擡眼又瞄了周先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準備開溜。
曲靖幽沉默着看完這場氣氛微妙的對峙，掩藏起眼底翻湧的波瀾，用輕松的語氣開口：“周教授專門過來探望，我們作為主人，不盡一下地主之誼，豈不是說不過去。”
她笑容如春風般明媚，緩和了兩人之間凝滞的氛圍，目光在馮南南和周先之間流轉，最終停在周先玉白冷清的臉上，笑道：“不如晚上和我還有南南一起吃頓便飯？”
馮南南詫異地看着她。
曲靖幽笑容不變，擡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偏過臉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周先看着兩人和諧有愛的氛圍，眼底寒意更深幾分。
曲靖幽朝她看過來，嘴角翹起，又問一遍：“周教授覺得怎麽樣？”
周先答道：“當然很好。”
馮南南皺起眉頭，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默默閉上嘴，跟上了這兩人出門的步伐。
她是不想去的，除了上周那頓倉促又随便的早餐，她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和周先坐在一起好好相處過。
何況今天還有曲靖幽。
周先這個奸詐又話痨的小人，連自己的妹妹都能時不時搬出來利用，誰知道把她單獨丢給幽姐會抖摟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
她不覺得床上負距離交流是一件羞恥的事，但莫名其妙的，完全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她和周先竟然也荒唐過。周先手裏抓着她太多小辮子了。
三人出門，曲靖幽提議坐自己的車。
馮南南讨厭開車，只要不用自己當司機，坐哪輛車都無所謂。
站在車門邊上，曲靖幽電話卻響了。
公司打過來的，助理語氣驚慌地在電話裏說新項目的投資方打算撤資，現在正在曲靖幽的辦公室裏發脾氣。
這一撤，曲靖幽牽頭的寄予厚望的新項目就黃了，不僅白瞎這麽多天的辛苦，錢也砸裏面了。
對于事業發展，曲靖幽重點培養馮南南是一回事，但是寶不可能全部壓在一個人身上，眼看一邊是要黃的項目，一邊是夾帶私情傾注真心的心頭愛，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先去挽救損失。
她轉過身看着馮南南和周先，臉上是為難的神情：“公司有急事，我要先回去處理。周教授，真是抱歉。”
馮南南一聽，張口就要說那我也不去吃飯了。
周先像知道她的想法，搶先一步說道：“曲總不必客氣，工作重要。南南陪我就可以。”
馮南南扭過臉，不高興地說：“司機今天放假，我不會開車，我不去！”
曲靖幽想着要打水漂的新項目就心急似火，急忙哄道：“你找小張或者小胖當司機也行，我必須馬上趕過去，南南乖，別亂發脾氣了。”
說着就迅速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子開出大門揚長而去。
馮南南不甘心地問周先：“我是在亂發脾氣嗎？”
“你對我什麽時候脾氣好過？”
周先扯了下嘴角。
馮南南一時間分辨不出她是在自嘲，還是在冷笑。
轉念之間又懷疑起自己今天的态度是否真的過了份……
她從上衣又深又大的口袋裏翻出一串鑰匙，一把塞到周先手心，硬着嗓子道：“車你開！”
她才不想再多個人到車上圍觀。
這正合周先的意。
周先找到馮南南的車，打開車門，把她先塞進去，然後上車，坐到她身邊。
車開得又穩又快，車窗外寒風呼嘯，車內寂靜無聲。
暖氣開得很足，周先的外套一上車就脫了，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此時神情專注地望着路面，脊背挺直，側面看起來胸口随着呼吸緩緩起伏，腰身纖瘦優美，
馮南南只偷瞥一眼就不敢繼續再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連這身皮囊都受盡上天偏愛，每一寸都生得恰到好處。
屬于周先身上的香氣濃郁而強勢而闖入馮南南的鼻腔，密閉的環境讓馮南南呼吸都感到不暢，哪怕身上依舊穿着從室內穿出來的單薄外套，還是感覺到了燥熱。
她脫下外套随手搭在一邊，動作時無意間碰上周先的胳膊，燥熱感卻遲遲不退，吸入的空氣像砂石沉入肺腑，堵得她心慌。
“把敞篷打開，好悶。”
她借着抱怨隐藏自己慌亂的內心，在周先詢問的眼神望過來時偏過了臉。
周先看了眼她紅紅軟軟的耳尖和放在椅背上的紅色薄外套，打開了敞篷。
凜冽的冷風一瞬間灌進來，從心口涼到腳底。
這樣寒冷的天氣，兩人的行為立刻引來來往車輛匪夷所思的打量。
馮南南打了個哆嗦，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感到後悔，縮在座位裏抱緊了可憐無助又寒冷的自己。
車子正經過一段橋底隧道，風勢加大，天崩地裂般從耳邊呼嘯而過。
馮南南感覺有什麽東西“呼啦”一聲從臉邊飛過去，往四周張望一圈，看着身後空中飄揚的鮮豔的紅，終于想起來不對的地方。
她在狂風大作的陰沉天色中扭身朝身後大喊：“衣服！周先！我衣服飛了！”
“飛了就飛了，反正都髒了。”
周先鎮靜得不像話，甚至看起來還很滿意，在崩潰的喊聲中關上車子的敞篷，将馮南南鎖進溫暖的空間。
“哪裏髒了，我今天剛換的！”
馮南南不冷了，但是心有點涼。
周先沒說話，心說哪裏不髒，碰過那麽多人。
馮南南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像只被欺負了還不能還手的柔軟小奶狗，只能在嗓子裏咕哝幾聲。
周先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好奇問了一句：“那件衣服有什麽特別的嗎？”
馮南南終于有了訴苦的機會，“當然特別，那可是Richardson Giles退隐之作，我最愛的設計師！絕版！”她又換上懊悔的神情，“我太不小心了，我對不起我的衣服，嗚嗚。”
這人名有點耳熟，應該是個挺有名氣的設計師，周先沒有細想別人，只在腦海中閃過馮南南這麽多年的種種“最愛”，最愛的耳機，最愛的鞋子，最愛的游戲機，最愛的字體……這兩年不見，又多了最愛的設計師，不禁感慨：“你的愛太豐富了，少一點也沒什麽。”
馮南南想了想，居然很認同地嘆了口氣，無奈道：“只能這樣想了。”
周先：“節哀順變。”
馮南南：“……”
晚餐地點由馮南南憑緣分随便指的一家中式餐廳，電梯直升上大廈頂層，停在餐廳入口處。
餐廳消費價格遠遠超出大衆承受範圍，從電梯到門口，一路沒遇上什麽人，馮南南因此不用為了引起圍觀遮遮掩掩，和周先大搖大擺地進了餐廳大門。
侍應生穿着舊時的長衫很入戲地開口：“兩位客官裏邊兒請。”
馮南南很配合地要了個雅間，落座後拿着菜單一通亂點，目标就是擺滿桌子，給她專心埋頭大吃不搭理周先的充足理由。
小幾上燃着熏香，整個房間從桌椅到牆壁到地板，皆是古樸雅致，而窗外既沒有小橋流水，也綠樹人家，只有B市一夜望不到邊的喧嚣城市夜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馮南南扭頭看了一會兒，就無可奈何地收回目光，與周先四目相對。
周先瞧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收回目光，幫她倒了杯水。
馮南南問她：“為什麽突然跑來找我？”
周先把水杯推過去，接着把大衣口袋裏那只手機拿出來，一并放在她面前，“你東西落在我那兒了。”
馮南南一臉的不相信：“你跑這麽遠的路，就為了送個手機？”
周先反問：“我不可以為你做到這種程度嗎？”
馮南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反正還是一個字也不信，“耍我有意思？”
G市和B市之間隔着大半個國家，兩年前周先跟着導師去那邊之後，就再也沒來過這裏。也許來過，但馮南南是一次也沒見過。
周先見她又有點要惱火的意思，便交待了這次來B市的實情：“幫老師辦點事，順便來看看你。”
馮南南卻還是惱了，“周教授時間寶貴，不需要你順便來看我。”
周先的天分大約全給了學習，哄人這件事，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尤其還是哄馮南南。
于是只能幹坐着。
她氣質清冷，就這麽坐着，看起來越發的淡漠。
餐廳的菜品很快擺了滿滿一桌。
馮南南沒注意到，剛剛居然還點了只魚。
她将擺在自己面前的整條魚戳得稀爛，估摸着這回自己動作娴熟，一定把刺都挑得幹幹淨淨。
夾起一大塊雪白的魚肉，正要往嘴裏塞。
周先望着馮南南夾的那一整塊魚尾上的肉，眼裏閃過無奈，伸手将整盤魚從馮南南手邊端過來，遠遠地放在一邊。
馮南南連快進嘴的那塊肉都沒來得及吃就被周先拿公筷搶過去一并扔到一邊，心裏那個懊悔。
就差一點！就進嘴了！
吃魚這個事，周先相當頭痛。馮南南吃三回沒去刺魚，兩回能被魚刺卡住，偏還喜歡吃。
大概除了要進娛樂圈唱歌，再沒第二件事比吃魚更讓她執着。
馮南南頓時覺得天崩地裂，積攢的冤屈化作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周先！你現在連魚也不讓我吃了！？”
周教授看起來依舊冷漠無情：“你會被魚刺卡住。”
“娛樂圈不讓我進，魚也不讓我吃了！魚也不讓我吃了！？魚跟你有仇還是我跟你有仇！？魚也不讓我吃了！？”
跟周先吵架，就像拳頭打在冰山上，不管怎麽據理力争還是胡攪蠻纏，周先一張淡然無波冷漠無情的臉能讓人毫無辦法。
馮南南絕望地重複着同一句話：“憑什麽魚也不讓我吃了？！”
周先：“……沒有不讓你吃。”
馮南南：“這還叫沒有！？”
周先知道馮南南脾氣暴躁，但現在她甚至不太清楚對方為什麽氣成這樣。
她只能從另一個角度來安撫對方激動的情緒：“冷靜點，你現在是個明星，小心被拍到哭鼻子的醜照。”
馮南南愣了一下。
三秒鐘後果然冷靜了下來。
是哦，緋聞可以亂傳，醜照絕不能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