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聽到動靜,馮南南睜開眼睛。
“你怎麽也來了?”
她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向周先提問的語氣平常得好像在電梯裏遇到鄰居。
周先咂摸了一下她那個“也”字代表的含義,“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找你。”
馮南南挪了下耳機,“幽姐剛才來過,我知道。”
周先疑問:“那你為什麽還呆在衣箱子裏?”
馮南南糾正她:“這不是衣箱,這是我收藏的棺材,全新的。”表情正兒八經的,叫周先一時分辨不清這是真話還是胡謅。
“……”周先很明顯地頓了一下,被迫接受馮南南的說法,“她就讓你留在這‘棺材’裏了?”
“沒有啊,她喊我我沒應,找不到人就走了。”馮南南很欣賞地看着她,“誰知道你連這個地方都能找到,不愧是學霸。”
周先覺得她看上去還挺高興,一點也不像是因為和親人發生矛盾負氣出走的樣子,倒像是她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馮南南在她沉默的時候已經重新調整好耳機的位置,重新閉上眼睛,隔絕了外界聲響。
周先見她一副打算在裏面躺到天荒地老的架勢又無語了,抓住她那截細白的手腕:“你出來。”
馮南南這次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手上暗暗地和她較勁,怎麽也不肯動彈一下。
周先這樣和她拉扯了一會兒,毫無成果,只能暫時放棄。
她站在旁邊盯着她看,冷淡的臉上浮現出無奈。
馮南南閉着眼睛悠悠地感嘆:“唉,放棄吧,我決定提前住進這裏面,當個死人挺好的,沒有感情,不用煩惱。”
周先被她的歪理氣笑了,“你再委屈,也不能就這樣把自己餓死。”
馮南南立刻重重地哼了一聲:“你才委屈!”坐起來重新蓋上自己的“棺材板”。
周先心想自己到底是比不了馮南南心裏那些擁有重要地位的人,她也對馮南南的人生選擇表達過不滿,可沒見對方消極自閉成這樣,反倒卯足了勁和她反着來。
“你父親的想法我可能理解,他只是擔心你。”周先站在外面不緊不慢地開口,“如果你現在很傷心,可以試着想想他的出發點,或許會好過些。”
過了片刻,馮南南的聲音從箱子裏悶悶地傳出來:“你們都善解人意,就我胡攪蠻纏行了吧。”
周先自然也不擅長安慰人,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最後不确定地哄道:“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你還可以像之前一樣把收藏品擺滿整個屋子。”
有時候馮南南出奇的富有,比如每一款玩過的手游都是鼎鼎有名的氪金大佬,比如光是各種收藏品就裝了好幾座房子,有時候又貧窮得可憐,比如到現在還住着剛來B市時的兩室的小公寓,沒有馮效堂和馮京京這兩座金山依靠,她就是銀行卡餘額最少的當紅明星。
周先的提議很快被馮南南大聲否決,試圖成為第三座靠山的想法被迅速扼殺在搖籃中。
周教授天資聰穎的腦袋裏第一次面臨思路枯竭。
她找了個幹淨的椅子,在一旁坐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陽光從午間的溫暖和煦漸漸變得黯淡,這間昏暗的房間越發陰冷。
最後一切都陷入黑暗。
箱子裏終于有了細微的動靜。
“嘩啦”一聲蓋子被推開,馮南南從裏面坐起來。
黑漆漆冷飕飕的空間讓她不安,饑餓感也越來越強烈。
身體僵硬的感覺讓她開始後悔自己做的愚蠢行為,正要從箱子裏出來,牆角亮起一道光。
馮南南被牆角突然多出來的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周先,更驚訝了:“你怎麽還在?”
周先說:“這屋子燈是壞的。”
馮南南說不清自己是惱怒還是震驚了:“我沒說燈,我說你怎麽還在這裏?”
周先舉着手機站在她的對角線,背着光,距離又遠,馮南南完全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反常。
但想到對方平時也做些讓她意料之外的事,又覺得很正常。
她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周先在這間混亂閉塞的屋子裏靜坐一下午,現在腦子變得很清晰,她把手機亮度調到最高,走到馮南南身邊,抓起她的手往外走。
馮南南稀裏糊塗地被她帶出來。
外面的院子被一輪圓月照得清幽寂靜,連牆腳下的雜草都突然有了藝術感。
馮南南由她牽着,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可憐兮兮地說:“我餓了。”
她不清楚這一刻是生理上的虛弱還是糟糕的處境讓她變得軟弱,在周先的注視下,她甚至想當場賣個慘,撒個嬌。
“先喊一聲姐姐,再帶你去吃東西。”
周先忍不住說道。以前兩人關系還沒有現在這樣僵硬的時候,馮南南經常跟着周折一起喊她姐姐,一聲聲的,全都喊進了常年冷淡沉默的周先心裏。
馮南南猝不及防被提醒了從前的又一項黑歷史,忽然不想賣慘了,甚至重新變得委屈和憤怒:“下午還說要包.養我的!”
周先笑了,帶她回自己住的酒店。
似曾相識的場景,但少了上次久別重逢後的無措和尴尬,馮南南吃飽喝足洗完澡,趴在床上玩游戲,周先在瘋狂補今天下午耽誤掉的工作進度,時不時聽到卧室床上的馮南南發出吐槽隊友的聲音。
過了會兒有人敲外面的大門,馮南南驚坐而起,以為馮效堂和他的黨羽找上門來。
扒開門縫一看,周先收了個盒子,門就被關上了。
她準備返回床上,周先走了過來,推開門,把包裝精致的盒子遞給她:“補償你的禮物。”
馮南南懷着困惑的心情拆開,才明白周先說的補償是什麽,是她最愛的服裝設計師的另一件絕版作品,比車上不幸飛走的那件還多了一封信,來自設計師本人的親筆信。
追星成功!
馮南南美滋滋,好奇周先怎麽弄到幾乎隐居的設計師的親筆信。
周先望着她喜悅的模樣,像被感染了一般,也帶上了笑意,“我昨晚想起來,你說的那位,他有個女兒,是我學生。我拜托了她一下。”
馮南南流下羨慕的口水:“我也突然有點想當你的學生。”想了想又擔心道:“你不會威脅你的學生了吧?”
周先微怔:“……這種事還沒到需要威脅的地步。”
馮南南:“噢……”看來只喜歡欺壓我就是了。
周先難得見她軟軟糯糯的樣子,手一伸,想要揉她松軟的頭發。
馮南南動作無比敏捷地躲閃到一邊,護住自己的腦袋:“別碰我頭發!”這可是她洗澡後在浴室鏡子前吹了半天的造型,絕對不可以這麽快毀在這個人的手上!
周先沒再強迫她,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
馮南南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認真看她笑,發現周先的眼珠在離近看是淡淡的琉璃色,迷離又好看,不知怎麽地剎那間就理解了古代那些犯下滔天大罪只為博得美人一笑的暴君。
她搖了搖頭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對周先正直地發出警告:“不許再笑了。”
周先今晚溫柔又纏人,雖止住笑意,卻仍是戲谑地盯着她看,目光從臉龐往下。
馮南南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睡袍領口松松地敞開着,很不正經。
她神情嚴肅地收緊領口,周先的手伸過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抓住了她的腰帶。
這好比被抓住了命門。
周先要是耍流氓,她就被迫坦誠相見了。
她對周先的狡猾深信不疑,此刻心跳加速不敢擡眼,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很多旖旎的畫面。
真奇怪,好幾年過去非但不淡忘,還越來越深刻。
她懊惱的時候周先十根白玉般修長有力的雙手已經将她松開的腰帶重新系緊。
面對馮南南眼裏的詫異,周先湊近問她:“你為什麽臉紅?”
壓低的清冽聲線這麽蠱惑,還裝得好像什麽都不懂。
馮南南偏不讓她戲弄成功,仰着臉氣勢十足地喊:“我這是氣色好!”
周先的手指離開她的腰,指尖輕輕掠過這張漂亮有活力的小臉,評級道:“确實很好看。”
馮南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明明應該是被贊美的話,還是感覺像是被戲弄了。
“你最好還是少說話。”她對周先建議道。
周先便閉了嘴,沉默地注視着她。
空氣忽然安靜。
馮南南又覺得還不如說話的時候。
周先自從下午将她從那口大箱子裏帶出來後,便有種微妙而詭異的溫柔将她環繞,像是要布下天羅地網。
她警覺地瞪着周先。可是今天的周先挑不出漏洞,讓她無從質問。
周先見她欲言又止,問她:“你還想要我做什麽?”
這樣的周先,真是體貼得過了分。換成別人馮南南就要引為摯友,但發生在周先身上,讓她很難不懷疑背後有一場天大的陰謀。
馮南南下意識地想說“你除了少說話,還要少對我動手動腳”,又想說“你以後和我聊天的時候不要忽然消失”,最後選擇刻意刁難她:“你去幫我搞定馮效堂,讓他不僅不阻撓我的事業,還要在我以後的每場演唱會上來給我捧場。”
她确信,這件事對周先來說比“聊天時不要忽然消失”要難無數倍。
猶豫了一下,她強裝淡定,鼓足氣勢補充道:“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