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馮南南如坐針氈，第一次對着曲靖幽生出一絲厭煩。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将她自己吓到，曲靖幽從一開始就站在她這邊，對她照顧有加，更加是有着說起來有點矯情但确确實實存在過的所謂的知遇之恩。

幽姐和他們都不一樣，不像馮效堂，也不像周先，所以即便馮南南這幾年被安排着去上不喜歡的節目，拍不喜歡的代言，錄不喜歡的通告，哪怕和她剛開始玩音樂的初衷離得越來越遠，但只要是曲靖幽的請求，她會盡力去滿足。

就算不情願，比如這次的綜藝，又或者上上次的香水代言，她的情緒也只是單純地對着這份工作本身，而沒有對安排她做這一切的曲靖幽生出任何不滿。

曲靖幽一貫自信沉着的神情出現裂縫，試探着問道：“是不是因為她比我年輕？”

馮南南皺起眉頭，“你和她沒什麽好比的。”周先是周先，不是用來和任何人比較的标尺。尤其這個拿來比較的人還是曲靖幽。

這讓馮南南有種無法言說的憋悶。

曲靖幽瞧見她臉上神色，剎那間清醒，從那股纏緊自己內心的焦灼嫉妒中抽身而出，勉強恢複了常态。

馮南南說：“那我下車了。”

“等等，”曲靖幽從包裏取出一張酒店的房卡，遞了過去，“我在附近酒店開了房間，寝室住起來不方便的話，就去那裏睡吧，我和節目組打過招呼了。”

馮南南盯着那張房卡，并沒有打算伸手去接。

曲靖幽整理了一下表情，深吸一口氣，“出于公事考慮，我也建議你不要和周先走得太過親密，網上一直有關于你性向的傳言，這事拿來開開玩笑沒有什麽問題，但這樣的緋聞說得多了，并不利于你之後的發展。”

馮南南将房卡拿過來，看了眼，又反手塞回曲靖幽的包裏。

“南南……”

“我的性向有什麽問題？那不是緋聞。”馮南南無奈地抓了一把頭發，“就算有問題，那也是我真實的樣子。”

她下了車，被外面的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正眯着眼睛找路，寝室的室友拿着她的包一路小跑過來，笑出淺淺的梨渦，十分可愛。

馮南南偏過頭，把一張素淨漂亮的臉湊到人家面前，笑嘻嘻地道：“寶寶，幫我戴墨鏡。”

名叫陳寶兒的女生笑着推了她一下，從她包裏拿出她的墨鏡，給她戴上。

“喲喲喲，你們又在打情罵俏。”旁邊兩個室友适時地吐槽起來。

馮南南從包裏找了半天，找出另一個墨鏡，給笑得最歡的室友戴上，“給你吧，別吃醋了。”

她的包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今天上課的書，攝像大哥對着包裏一頓猛拍，馮南南獻寶似的在鏡頭前展示她的零食，引得幾個女生笑聲不斷。

*

晚上十點。位于G大的某國際着名實驗室內燈火通明。

周先坐在自己的休息室，正在吃她的晚餐。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飯菜都快要冷掉，為了節約時間，就草草地吃了幾口填下肚子。

門被推開，夜裏的寒氣湧進來，頓時感覺入口的食物更涼了幾分。

趙令陽搓了搓手，對她露出意味不明的壞笑：“先先寶貝，猜猜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把門關好。”周先瞥了她一眼，懶得搭理，繼續吃東西。

趙令陽伸出一根食指晃來晃去：“no,no,no.”

另一只手伸向門外，牽進來一個不情不願的馮南南。

周先從涼掉的食物中擡起頭，放下手中的筷子。

趙令陽把馮南南拉進來後就直接鎖上了門，對着周先笑：“我給周教授逮回來一個違反校規的壞學生，半夜三更不睡覺，在外面亂晃。”

“哪條校規寫着不準半夜出門了……”馮南南嘀咕了一聲，轉身就找了個地方大剌剌坐了下來。

外面太冷了，還是這裏比較溫暖。

這個叫趙令陽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仿佛她高中的教導主任附體，居然底氣十足地跟她說“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她想着自己倒要看看這個周先的好師姐在搞什麽名堂，就跟着來了。

結果呢，就這兒？

“馮南南同學，現在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趙令陽裝模作樣地審問道。

馮南南不明所以地瞟了她一眼，繼續嘀嘀咕咕：“還裝老師裝上瘾了是不是？”這個實驗室名氣這麽響亮，她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整個實驗室除了周先手底下帶了幾個學校哭着求着塞過來的學生，其餘都沒有授課職責，趙令陽嚴格意義上壓根不算是一位老師。

趙令陽清了清嗓子，朝周先咳嗽了幾聲，“周教授你評評理。”

周先很明顯是一副懶得理她的樣子，對馮南南道：“過來。”

在趙令陽的注視下，馮南南當真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周先身旁的沙發上坐下來。

“叫我過來幹嗎？我不是你學生，不聽你的教訓的。”馮南南沒形沒狀地倒在了身後柔軟的沙發上，舒服地嘆了口氣。

她琢磨着是翻回寝室湊合着睡一覺，還是死皮賴臉留在這裏占據周先的沙發。

周先沒回應她充滿怨念的提問，收起來自己凄凄涼涼只吃進去一小半的晚餐，起身給自己和馮南南分別倒了杯熱飲。

“你不是我學生，卻也不是陌生人。”

她把冒着熱氣的馬克杯遞給馮南南。

馮南南伸手，不可避免地在狹窄的杯壁與對方手指接觸，“唔，也就比陌生人熟那麽一點吧。”

周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在她指縫間輕輕地摩擦了幾下。

馮南南警覺地回視她，摸不準她是不是在故意搞小動作，不好發作，索性收回手。

周先唇角翹起，把杯子放在她手邊，傾過上半身貼向她耳畔，壓低了聲音道：“陌生人會在一起睡覺嗎？”。

馮南南正要怒喝一大杯熱拿鐵改善心情，就感到周先身上熟悉清淡的香氣湧過來将自己包圍，更過分的是，她竟然當着另一個人在場，和她說這種話……沒沒沒沒羞沒臊！

她在心中怒斥周先八百遍，眼神往趙令陽那邊飄。

趙令陽：笑眯眯。

她懷疑這人可能是一個只被編寫了微笑程序的機器人。

周先的手伸過來，撫上她側臉，頓時就擋住了她分神留意趙令陽的視線，俯身更湊近幾分：“你覺得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馮南南義正嚴辭：“毫無道理，一派胡言！”

趙令陽：噗哧。

馮南南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她想自己極有可能是被這兩個人給耍了，畢竟聽說實驗室搬磚的日子疲憊又枯燥，趙令陽和周先看起來關系那麽好，比她和周先要好多了，半夜把她拉到這裏來，搞不好就是拿她找樂子尋開心！

她不幹了，什麽破沙發，配不上她尊貴的屁股，一秒也不想繼續坐了。

馮南南起身要走，周先臉色微變，暗自懊惱剛剛說錯了哪句話惹得她炸毛，忙追上去抓着人安撫道歉：“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馮南南不跟她客氣。

“不，先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身後多出一道極其突兀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做作。

兩人都循着聲音看過去。

趙令陽吸着鼻子泫然欲泣，細細的指尖捏着一點兒周先的衣角，“先先，嗚嗚嗚。”

周先高冷的臉抽搐了幾下，眼中閃過馮南南看不懂的情緒，最後轉為無奈。

“我陪南南回公寓休息，你處理剩下的工作。”她轉過臉不再理趙令陽，作勢要抓馮南南的手。

馮南南表情臭到極點，若是對着任何一個除周先之外的人，她大概就是當場暴躁起來，發一頓火，然後拂袖而去。

趙令陽的目光在馮南南的臉上溜來溜去，然後又加了一根手指捏住周先衣角，“先先，你不愛我了嗎，我是你最親愛的好師姐啊，你真的要為了她抛下我了嗎？就因為她比我美麗比我有錢？你對我的愛竟消失得這樣快？嗚，嗚嗚。”

這個做作的女人還很誇張得捂住了心口。

馮南南眼裏要冒出火來。她一把将趙令陽的手從周先的衣服上拍開，“她才不會愛你！”說完就把周先拖出了大門。

周先一絲反抗都沒有，由她拽着離開了這裏。

到了外面，冰涼的空氣一刺激，沖動的心情很快平靜。

馮南南氣哼哼地撒開了手，就地轉了個身，蹲在了路邊的矮灌木叢底下，整個背影向外散發着一種“我開始自閉了”的訊號。

周先又歡喜，又苦惱。想返回去把挑事的趙令陽狠狠譴責一頓。

除了這樣，她想不出什麽樣的法子能立即哄好這個炸毛的馮南南。

“時間不早了，跟我回去。”

她的語言功能似乎總是在這種事時刻出現故障，說不出一句動聽的話。

蹲在草叢面前的馮南南自然是毫無反應。

她敏捷聰慧的頭腦此時陷入一片空白，越是渴望哄得心愛的人笑出來，越是茫然失語。

月色皎潔，夜幕靜寂，她挪了步子，走到馮南南身邊，并排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