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馮南南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以為非常隐蔽的角落，竟然會面臨被曲靖幽看到的狀況。

曲靖幽所站的位置剛好，可以清楚地透過那片護欄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

周先眼睜睜看着馮南南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轉為憤怒。

“我……”她意識到不對，伸手去拽馮南南的衣袖。

馮南南也不知道自己這股火氣從何而來，總之就像是又被周先耍了，“你為什麽要這個樣子，你明明看到幽姐來了對不對？你怎麽……”

她說不清是着急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周先的性格不像小孩子，并不會無緣無故作出這種胡鬧的舉動，可是又确确實實發生了。

“當着別人的面這樣，你有沒有想過……”

她話說一半又頓住，心思百轉千回一瞬間冒出很多混亂的想法。

最後只抹了把臉愠怒地走遠了。

曲靖幽連忙追上去。

兩人隔着護欄，對視一眼，馮南南将臉偏過去，耳朵還有些發紅。

她像是偷偷做壞事被發現了一樣，有行事暴露後的懊惱和羞恥，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那裏沒有監控，不會被人看到給你惹麻煩的。”

曲靖幽想的當然不是萬一被拍到後要給馮南南收拾爛攤子的事情，她盯着馮南南嫣紅的唇，滿腦子裏回想剛才那一幕。

誠然，那是很美的一幅畫面。

對曲靖幽來說卻是如墜冰窖。

“如果你要談戀愛，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對周先産生的影響。”她低聲說道，“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的，被有心人發現你們的關系，她會面對從未有過的流言蜚語。她不像是，她原本不必被攪進這個圈子的。”

馮南南的怒火再次被點燃。

同時懊悔的心情更多了些。

她剛剛怎麽就鬼迷心竅，稀裏糊塗地任由周先在外面胡來了呢？

周先也太膽大了！

她想自己以後該收收心，不能給這個女人作死的機會了……

曲靖幽見她深思，擡手撫上她肩膀：“別怕，這個圈子再亂，也有我陪着你。”

馮南南沒有回應她的溫柔體貼，慢慢地推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謝謝幽姐，不過我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以前的事情多謝幽姐包容照顧。”

曲靖幽忽然有些緊張，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被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女孩已經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和照應，就連抱怨也少了很多。

“這次的拍攝，除了住處，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地方嗎？”她難得主動詢問起馮南南在工作中可能會抱怨的話題。

以往馮南南抱怨歸抱怨，但都是她來分析利害，告訴她這些都是追逐夢想的必經之路，搞得馮南南很多時候都在懷疑自己一直在追逐的到底是什麽。

現在她主動問起，馮南南抓緊回味半天，反而感覺沒什麽不好的地方，甚至覺得這次錄制綜藝的工作挺好的。

她對曲靖幽搖了搖頭，“G市還挺好的，我沒什麽不适應的。”

曲靖幽怔住，擠出一點笑意：“那就好，回去拍攝吧，我今天陪着你。”

馮南南邊走邊聊了起來，一邊說起自己從來這裏之後還沒出去逛過，一邊又提起之後的工作。

她頭一次對音樂之外的工作內容很關注，是一部電影，同樣也是曲靖幽做主給她接下的，曲靖幽幾乎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完整的發展路線，野心勃勃又信心十足地寄希望于令她登頂娛樂圈，日薄西山的小小音樂圈，在曲靖幽心目中是不夠塞牙縫的。

專業上她是鼎鼎有名的金牌制作人，更重要的身份是個商人，成功将一家娛樂公司盤活的精明的商人。

馮南南短暫地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忘掉，詢問曲靖幽：“如果劇本臺詞很多，我又背不下來的話，會不會讓我上臺詞課或者表演課什麽的？”

她很擔心這一點。

“這要看時間安排，你接下來還有不少通告要跑，如果你真的想多準備一些時間，我可以試試跟制片方再談談開拍日期。”

“那不是要很久之後才能進劇組？”馮南南演員的工作一知半解，她心裏的拍戲是很苦很累很麻煩的一件事，并且還相當考驗功底。

她不想随随便便就貢獻出一部被群嘲的爛片，可是不想它爛，就意味着要花費更多時間在她不感興趣的事情上。

曲靖幽盯着她看了很久，“你這樣在乎工作，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到開心。”她一直都知道馮南南除了泡在那個錄音室之外，對她安排的其他工作都沒興趣。

攝像機出現後，馮南南就順勢沒有繼續和她聊下去。

曲靖幽說要陪她錄制，卻也不可能真的陪她一天，很快就被其他的工作奪去時間。

離開時和馮南南打招呼，馮南南正在和幾個室友商量下完課去校外放松，聽她說要走，笑着跟她再見，态度和從前沒有什麽不同。

曲靖幽于是又鬼使神差地回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那時候的馮南南，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從沒見過馮南南那樣沉淪和專注的一面。

當然，除了在錄音室的時候。

*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馮南南和一直跟着自己的攝像師傅打了招呼，又給跟組導演串通了一下，身邊的機器都撤掉，恢複了鏡頭外的生活。

她和室友換好衣服，出了校門。

老程，她已退圈的同公司前輩，在G市的酒吧開業已經一個多月，今天趁着天氣好，她要去“視察”。

室友們這麽可愛，當然也要帶着一起嗨。

她去了之後酒吧都還沒有正式開門，天都還沒黑，老程在店裏和剛睡醒起床的員工打牌。

馮南南提前給他打了電話，也只有坐在冷冷清清的酒吧裏圍觀鬥地主的份。

“程哥，”她開口打斷打牌正上頭快要吵起來的人，“你這店是不是要倒閉了，怎麽都這時候了，還一個人都沒有？”

她仔細地确認了一遍時間。

老程就是她前不久剛借過一筆錢的落魄前輩，雖然馮南南很服他編曲的才能，經常抓住一切機會請教學習，但一身才華無處施展，被現實養出了胡渣，接連遭受打擊後就退了圈，好不容易度過低谷，老婆孩子手術後恢複得挺好，又在她的提議下用餘錢開始做生意，開酒吧，結果開的酒吧比圖書館還安靜。

就給人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她很擔心自己以後再也不能從開店失敗的老程這裏偷師了。

老程嘆氣，捋了一把不羁的長發，胡子拉茬地樣子更顯沮喪：“我也不想，大概我命裏帶衰吧。”

“隔壁酒吧花錢雇了一堆水軍，長得又好看說話又好聽，人家也不瞎，誰放着帥哥靓妹四處跑的店不去，跑我們這兒看人摳腳！”一員工怒氣不争地看了老板一眼。

“我這是正經酒吧，我老婆孩子知道我在外面出賣色相會怎麽想！”老程一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嚴肅模樣。

“老板，我又沒說讓你親自上門口拉客……”

馮南南帶來的小夥伴本來還對這裏有點防備，擔心馮南南這種在娛樂圈混久了的人暴露本性，把她們帶到什麽肮髒龌龊的地方來，瞧了老程這樣子，都忍不住想笑。

幾個人也都不打牌了，憂心忡忡地思考起未來。

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着要怎麽拯救這個凄涼的酒吧。

過了會兒進來幾個年輕人，帶着不确定的表情東看看西看看，努力藏起臉上後悔進來的表情，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老程有經驗，不動聲色地給馮南南使了個眼色。

馮南南坐在最裏面被擋住大半視角，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但見老程表情，就明白過來，來的人裏有偷拍的娛記狗仔。

她不怎麽擅長僞裝，經常被放大各種言行來供人八卦娛樂，養活了很多八卦營銷號和記者。

剛進來的這個，搞不好是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跟着她了。

“你要不先回吧，明天說不定又得一通瞎寫。”老程建議道。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除了無奈，也剩不下什麽。

馮南南吸着果汁，想了想，站了起來，“來都來了，拍了剛好給你這店做免費宣傳。”

她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走了出來。

酒吧裏先前來的幾個人都認出了她這張很令人印象深刻的臉，露出詫異的目光。

馮南南轉了個圈，簡單地亮了個相，就走出了酒吧大門。

老程不放心，也想看看她這回又搞什麽名堂，跟着走了出去。

馮南南什麽也沒幹，就站在門口最敞亮最顯眼的地方玩手機。

他這地方位置挺好，客流量也大，除了他這店跟受詛咒一樣地不吸引人，別的地方都熱熱鬧鬧。

馮南南往門口站了沒幾分鐘，就被眼尖的人發現了。

“卧槽，那是馮南南嗎？”

“那是不是那個唱歌的？很紅的那個。”

“馮南南！？我沒看錯吧！？”

……

老程心想還能這樣？直接就站在門口拿自己當活體gg牌？

馮南南已經在跟人聊天簽名拍照了，并且熱情表示：“這是我和朋友開的店，你們記得常來捧場啊，我有時候也會過來。”

老程又一次驚訝了。

還能這麽直接的嗎？

娛樂圈果然不适合他這種老實人。

馮南南擅自變成酒吧老板的行為他已經顧不上追究了。

消息在這條商業街上迅速傳開。

老程的酒吧生意迎來史無前例的火爆。

馮南南來了瘾，攬下酒吧請來的駐唱的活，熟練地開嗓。

酒吧一下子變成了小型專場演唱會。

許多人拿起手機拍攝，還有直接上平臺直播的。

剛開頭混進來的狗仔望着這熱鬧的現場和網上竄升起來的頭條熱搜，洩氣得不行。

怎麽還能這個樣子！

他的頭條沒了，馮南南的熱搜有了。

直播間湧進數十萬觀衆，并且還在火速增加。

這不是馮南南第一次做計劃之外的事，但吃瓜網友顯然就喜歡這種意外。

直播畫面中的馮南南甚至什麽造型都沒做，一副私下出來和朋友玩的打扮，依舊在拿起吉他的時候吸引所有人的視線，略帶喑啞的嗓音在人群中回蕩，叫人完全沒有辦法不去凝視。

明明那麽肆無忌憚耀武揚威的一個人，一開嗓卻帶着冷冽而性感的味道。

酒吧裏比今晚剛開門時還要安靜。

只有她的聲音在回響。

*

趙令陽好像一直在旁邊說着什麽。

周先聽到了，但又什麽都沒聽進去。

她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屏幕上的畫面。

那是一個正在直播的酒吧，離鏡頭很近的小型舞臺上，漂亮的女孩沉浸在音樂聲中，從未有過的沉靜，盡管周圍投來無數火熱的視線，但依舊不能動搖她半分，她自成一個世界。

這是馮南南，她渴望獨占的人。

如此美好，如此迷人，卻只能隔着屏幕，和數不清的人分享。

彈幕不停刷過，

“我不行了，馮南南你什麽時候娶我”

“我tm直接叫腦婆”

“老婆是我的，抱走”

“真想把老婆抱回家藏起來嗚嗚嗚”

“嗚嗚嗚明明是我先發現的寶藏，情敵越來越多了”

周先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背對着趙令陽很久，久到趙令陽以為她坐着睡着了。

湊過來一看，“啧啧啧，周教授也這麽時髦，開始看直播了啊？”

周先看了她一眼，“不要陰陽怪氣，你知道我是在看誰。”

趙令陽笑：“光是我知道，那沒用啊，得正主知道才好呢。”

周先不說話。

直播鏡頭前，馮南南在和前面的人說話，神采飛揚的，說不出來的開心。

鏡頭離得遠，現場又吵起來，這邊聽不清說了什麽。

于是趙令陽又壞笑：“鋸了嘴的葫蘆。看你能憋到什麽時候。”

畫面暗下來，那邊的直播結束了。

周先熄滅了屏幕。

趙令陽拍拍她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師妹，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啊！”

周先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趙令陽神色一轉，嬉笑着開口：“你要是追不上那我可就上了，你別說，她真的比電視裏看起來還要可愛。”她嘿嘿嘿地笑，看起來非常地下流。

周先撫額，翻了個無語的白眼。

*

淩晨一點半。

警局門口圍滿了人。

辦公室裏燈火通明。

馮南南和三名室友排排坐。

警察叔叔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觀察了一遍又一遍，再一次确認道：“小姑娘，你們真沒遇着什麽事兒吧？”

馮南南捂住了臉，“警察叔叔，真的是誤會。”

她旁邊坐着的三個女孩甚至都還沒怎麽清醒，醉醺醺地賴在她身上要抱抱。

“你們是G大學生，學生證拿出來看看。”

馮南南望着警局門口探頭探腦地記者，攤手表示“我沒有”，然後推搡身上的室友，“快，學生證。”

折騰好一番，終于是證明了身份。

馮南南他們當然認識，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事情不能鬧大了，到現在還沒敢讓這幾個孩子離開。

外面的人也是好耐心，從有人報警開始，一直到現在，四五個小時愣是蹲守在門口沒走人。

“警察叔叔，她們真的只是喝多了，沒打算跳江。”馮南南說道。

她去找老程也就是敘敘舊捧個場，喝酒那是沒想過的，她喝完了容易出事，早長了教訓。

臨時起意耽擱了會兒，沒想到這三個家夥哼哧哼哧把自己灌了個爛醉。

吓得她趕緊把人拖走。

也幸好是老程的地盤，不然非得出事。

她出來後正想着，三個人就開始當街撒歡，一路跑到江邊，放聲大哭。

她和老程兩個人四只手都不夠用，拉不住。

熱心路人直接報警，說這裏有三個年輕人想不開，正準備跳江輕生。

警察局一夜游的滋味不好受，馮南南連夜上好幾個熱搜。

#馮南南酒吧唱歌#

#馮南南現場原聲#

#馮南南跳江#

#馮南南夜會女學生疑為感情問題輕生#

#馮南南出櫃了#

……

混亂的熱搜讓周先這個很少網上沖浪的“老年人”看得眼花缭亂，眉頭越皺越緊。

她站在馮南南的身邊，作為學校方出面來警局領人。

馮南南一邊奇怪為什麽是她來領人，一邊埋頭慫得像鹌鹑。

“麻煩張警官了，回去學校方面會加強學生方面的教育和管理。”

聽着周先說場面話，幾個學生都很驚奇地望着她，她們也和馮南南一樣好奇，一般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仙人物，居然會出現在這裏，在這個時間點。

這也太讓人匪夷所思。

她們一邊雙眼發光，一邊拿胳膊肘輕輕撞馮南南，低聲八卦：“你是不是說過你和周大佬是發小，是吧是吧，大佬肯定是因為你才來的。”

馮南南嘀咕：“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你暗戀她啊？”而且什麽時候說是發小了？是“認識”！僅限認識！

“哎你是明星可能不清楚，周大佬就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神！這種傳說中的大佬會出現在這裏，總不會是因為我們這幾個普通學生吧？”她說着就一臉感激地看着馮南南，“認識你真的太好了，還能被大佬親自領回去，我要吹一輩子。”

“我真想每天都進警局……”

馮南南：“……你們瘋了嗎？”

周先在那邊已經說完話，朝這邊四人走了過來，眼神籠罩在馮南南身上，靜靜地上下打量她，見她看起來活蹦亂跳的，蹙氣的眉頭稍稍舒展開。

“可以走了。”她這才從馮南南身上移開視線，掃視旁邊三個女孩子。

幾個女生竟是被這冷靜克制的眼神看得有點面紅心跳，不自覺地去看馮南南的反應。

馮南南問：“外面的記者呢？”

“已經被勸離了。”

周先說話還是冷冷清清的調子，任旁人怎麽也不會想到，兩人之間能有什麽超出尋常的關系。

馮南南“哦”了一聲，“那我們回去吧。”

周先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領着她往外走。

馮南南有些錯愕地看了她一眼。

這場面說怪不怪，說正常，也好像有點不正常。

女孩子摟摟抱抱都稀松平常，周先牽別人手，本也該正常。

幾個圍觀的女生在心裏說服自己，跟着手牽手的兩人停在路邊。

周先自己開車過來的，趙令陽說什麽也要湊這個熱鬧，說消息是她傳的，學校那邊也是她主動接下這個來警局領人的任務的，所以必須跟着來瞧瞧。

她靠着車抽煙，煙霧缭繞的，瞧見周先領着一排小家夥出來了，匆忙掐掉煙頭，擺擺手揮散煙霧。

“南南寶寶，你擔心死姐姐了！”她張開雙臂，朝馮南南動情地撲過去。

還沒接近，周先就把她擋在了一米之外，“你一身的煙味，不要随便抱別人。”

趙令陽意味深長地笑：“那我不抱別人，我抱你好不好嘛？”

馮南南皺起了鼻子，“你臭死了。”

她躲到了一邊，周先抓着她的手一直沒放，也被帶到了旁邊。

趙令陽于是去摸三個女學生的頭：“那我摸摸你們好了，我真的很臭嗎？”

幾個學生和馮南南第一次一樣懷疑她的性別，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周先把車鑰匙塞到她手裏：“你先帶她們回去，我和南南有點別的事。”

趙令陽這下特別好說話，接過鑰匙就趕忙把三個學生塞進車，“祝你們晚上愉快。”

車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