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兩人提着蛋糕剛到了同華中學的正門，一個黑影就撲了上來，直勾住姜楊的脖頸往懷裏帶，另一只手自然的提過蛋糕盒。

林年本能地往後退，眨着眼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那人，她低下頭飛快地瞟了一眼那人的鞋，才确定了身份。

韓澤依舊勾着姜楊，語氣親昵道：“班導還沒下課，我們下課進去。”說罷，那雙手又拖着姜楊向前。

姜楊擠在臂彎之間，偏過頭，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神示意林年跟上。

“蘇念他們在食堂。”韓澤摟了一會，又松開姜楊，繼續道：“我們先去找她們。”

*

三人先後走進食堂，厚重的門簾剛被掀開，食堂冷冰冰的空氣混着濃烈誘人的泡面香直往五月臉上熏。

泡面獨有的味道散落在食堂每一處冰冷的角落，又為空蕩的食堂添上了一絲煙火氣。

宋冉冉看到林年，甩下插叉子的手，揮了揮，讓他們快些過來。

姜楊直徑坐到韓澤原本的位置，搶過桌上剛泡好的熱面，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韓澤在一旁只是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擠兌了句姜楊，又帶着寵溺道：“你差不多給我留點啊。”

林年坐在姜楊對面，腦海裏突然閃過手機上韓澤那一長串的：“你還帶林年？真成家屬了？我怎麽辦？”

她內心隐隐抓到了什麽線索，半聽着一桌人彼此熱切的讨論。

萌芽頂破的土壤被慢慢吹開，一雙手揪着剛冒頭的小芽往上長，不留神的拔出根來，又填上了新的種子。

林年靈機一動，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興許姜楊喜歡的是男生？

韓澤那日奇怪的神情和話語、姜楊腼腆的笑容終于在林年心裏有一個合适的解釋，她猛然明白過來，韓澤和姜楊是一對！

想到這裏，她擡起頭突然嘿嘿一笑，露出八顆整齊的小白牙，面如慈母一般，目光寵溺地看着韓澤與姜楊争搶面湯的互動。

林年忍不住“啧”了一聲，克制不住的想着：現在的小年輕真甜啊。

一旁的蘇念推過自己剛泡好的面，将叉子一拿，蓋子自然的往起翹，銀色的塑料蓋觸即冰涼的空氣，凝結起了點點水珠。

熱氣撲騰騰地往上翻湧着，沖進林年的雙眼。她不自覺舔了一下唇。

蘇念一手遞過叉子，聲音輕輕柔柔的問道：“吃嗎？”

林年隔着衣服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又怕沾染了別人的叉子不好，只得“啊”了一聲，拒絕了。

“沒事，我再去買一包。”蘇念将叉子塞給林年，笑了一下，嘴角漩起小小的梨渦。

興許是被暖烘烘的泡面浸泡了很久，塑料叉也格外溫暖。

林年将蓋子撕開，泛着金光的氣泡浮在紅湯之上，輕輕吹開便露出麥黃的軟面。她用叉子往紅湯下探去，白滑的叉子也粘上油亮的紅光，用力擡起，微黃而帶着紅油的面條纏在叉子上來回晃動着，嘴巴微微一吹，更似麥浪。

幾人吃過泡面，肚子都暖烘烘的，關系也更近似的。六人湊着堆走到教學樓裏，踏着樓梯到了二層。一拐彎便是姜楊他們所在的班級。

姜楊探上頭去，将眼睛貼在後玻璃往裏看，背過手悄悄的比了一個“行動”的手勢。他又扭過身，壓低聲音道：“你在外面等我們哦。”

林年點了兩下頭，姜楊繼續囑咐道：“一會就出來找你。”說罷跟在了隊伍最後，一同爬在了班門口。

班級早已打好招呼，姜楊他們剛推開一絲門縫，原本亮堂堂的班裏突然暗了下來。

林年一個人趴在後門的窗戶上，往裏看去。漆黑的教室僅有投影儀閃着刺眼的光茫，不知是誰将投影儀也關了。哄鬧的教室也安靜下來。

班門被輕輕推開，一絲亮光透了進去，随後又緊緊閉上。

細長的蠟燭散發着暖暖的光芒，在蛋糕上轉了個圈。

一個清亮的聲音率先唱起一句生日快樂歌，漸漸地，聲音愈來愈大，充斥在樓道裏。

林年垂下目光，心裏暖暖的、也酸酸的。

她抿着嘴，依舊往裏望着，不願錯過一個細節。突然，玻璃下的人頭仰了起來，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盯住了林年，她吓得一抖，後退了好幾步，連忙跑到二樓的樓梯。

驚魂未定，她雙手捂着胸口，淺淺地呼吸着，安撫激烈的心跳，後背緊緊貼在牆壁上。她聽着教室裏又傳來熱鬧而歡快的笑語，不自覺的也笑了一下。

從樓梯轉角擡頭望着窗口，樹枝被風吹得晃動，連縫隙間的月也不自覺搖了幾分。她正癡迷望着，口袋裏的手機突然一震，媽媽給她發來一條信息：該回家了。

林年輕輕地蹙了下眉，看了眼時間，将收信人跳到姜楊，快速打下一條短信：我得回家了。

她握着手機，接二連三的話語蹦了出來。

來自姜楊：再等一下就好。

來自姜楊：我想讓你吃。

突然，一樓呼嘯的風猛得沖了樓道，卷着冰涼的沙土直往樓梯口撲。二樓也不示弱，溫熱的暖氣柔柔地抑着寒風，在林年周身較着勁。突然，她的一只眼沒入了一顆小沙粒。

她眯着一只眼，擡起腳步，将身子背對着樓梯口，腳往上送了幾階。

沙粒覆在林年柔軟的眼睑，像個調皮的小孩似的來回磨動着，硌得林年生疼。她只得用手輕輕揉動着，眼底的水波被手一擠，統統向上溢着。沙粒也順着淚水滑了出來。

林年剛剛恢複視線，樓上便傳來一陣清爽的少年音，只是簡簡單單吐了兩個字：“過來。”

那聲音像是附上魔力一般，牽着她的身子。

她一跳一跳的蹦上臺階，站在下方，擡着頭看着姜楊。

少女濕漉漉的眼睛像藏了夜空中所有的星星一般，将姜楊吸了進去。他不動聲色的滾動一下喉結，将手裏捧着的蛋糕送到林年面前。

林年捏起蛋糕上的小叉子，輕輕撥弄開細膩的奶油，粘上一片巧克力碎往嘴裏送。薄薄的碎片只需一抿便化作軟滑的巧克力液體覆蓋在舌面。叉子又陷入綿軟的蛋糕之中。

一撇，蛋糕順着細小的氣泡分割開來。她用叉子塗抹上底層薄薄的奶油，将蛋糕卷入嘴中。綿綿軟軟的氣泡一個個攤化開來，輕輕一壓濃郁的巧克力味更是散了出來。

“可愛。” 姜楊輕輕地溜出這麽一句話。

林年只以為叫她，懵得擡起頭，嘴裏的奶油甜甜的，化在舌尖，她不由自主地燦然一笑，眼底的星光更盛幾分。

那雙冰涼的手，伸出一只手指，緩緩地擡起伸到了五月臉頰，順着她的臉頰慢慢地滑向嘴角，勾起她嘴角的奶油。

林年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那雙手覆過的地方像是在桑拿房澆水的石頭一般燒紅起來，滋滋冒煙。

她嘴裏還塞着一小塊蛋糕，卻也忍不住，張開嘴含糊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男生？”

“…”

場面一度沉默。

林年看着姜楊僵硬下來的臉，以為是戳破了秘密，連忙安慰道：“沒事，我不會嫌棄你的！”

“…”

“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

“…”

姜楊臉色越發不好，林年見大事不妙，連忙将嘴緊緊拉住。她的心頭莫名多了幾分拆穿別人的愧疚，頭也垂了下來，只是一點點地搜刮着盤裏最後的奶油，又将叉子抿在嘴裏。

清脆的下課鈴終于響起，喚醒了教室裏昏昏欲睡的小腦袋們。一群又一群的人結伴而出，填補了兩人沉默的空白。

韓澤從姜楊身後蹦了出來，一下抱住姜楊的腰，歪着頭看向兩人。

林年連忙低下頭，目光卻微微擡起，有些想看，卻又怕對上姜楊的視線。她嘴裏含着叉子的嘴又輕輕一扯，裝作不經意地擡起頭，輕輕道：“我去扔個垃圾！”說罷便轉過身蹦跳的往樓下去。

下一秒，韓澤便覺得氣氛不太對，趕忙松開姜楊，試圖緩和兩人僵硬的氣氛，調侃問道：“小兩口吵架啦？”

“沒有。” 姜楊語塞，只是又朝着前面飛快閃掉的背影大喊一聲：“等我。”也随着她跑下了樓。

*

林年扔過垃圾後，站門口的石階上晃動着身子。她擡頭從縫隙裏看着朦胧的月色，順便等姜楊下樓。

不一會，姜楊便追了下來，走到林年身邊。林年偏頭看了一眼，理解地朝姜楊一笑。

姜楊斜睨她一眼，不自在地咳嗽一聲，語氣冰冰冷冷道：“走啊。”

林年“嗯”了一聲，挪了挪快掉的書包帶，語氣試探道：“你生氣了？”

“沒有。”

林年拍拍胸脯，腳步追上姜楊，往他前面沖，與他并肩後，低着頭掰着手指，認真道：“其實我都懂！男生和男生談戀愛也挺好的，不是什麽...”

林年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手便拉住她的書包往後一拽。

女孩的身子一閃，頓下腳步，她轉過身甩開了姜楊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怎、怎麽了嗎？”

姜楊漆黑的眼球裏倒映着面色迷茫的女孩，他嘆了口氣，撅起薄薄的嘴唇，語氣極其委屈道：“看不出嗎？”

“嗯…“

姜楊垂下頭，似乎有些沮喪，将聲音又壓低一點，輾轉着像剛入嘴的巧克力蛋糕，絲絲扣入心弦，輕輕道：“我心裏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