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饅頭
饅頭
吃了藥之後我又昏昏睡去,睡夢裏仍不安穩,醒來後又是白日,我去食堂要了兩個饅頭後又回到了病房。我就着奶奶給我的辣醬吃下饅頭,護士開門查房看到我吃饅頭,笑着說不去吃晚飯嗎?我說這就是我的晚飯。她說是在減肥嗎?我說是。其實不是,只是奶奶又回老家,而我身上沒有多少錢了。饅頭花的錢要少一些。
吃完飯後我又繼續我的思考,我想我如今是需要有個自己的興趣愛好的,只是我實在是提不起來興致。我試圖學會Six pieds sous terre(九泉之下),然而無論怎樣也只會開頭幾句。
其實比起Six pieds sous terre(九泉之下),我更喜歡Je veux la gloire à mes genoux(榮耀為我俯首)。或許是因為這首歌足夠有節奏感,歌詞也足夠激烈,我不喜歡太過舒緩的音樂,那太柔了,然而我也不喜歡搖滾樂,總覺得搖滾十分嘈雜。
我搖頭晃腦,聽了一會歌,心情逐漸平和。
而随着我心境的平和,回憶也如潮水湧現,将我淹沒,我簡直快要窒息,身上好像被雨淋濕了一片,冷得直發抖。恍惚間我好像又回到了鄉間小路上。
那條路我應當是十分熟悉的,就好像是曾成千上萬次走過這條鄉間小路。隐約間,我似乎能夠聞到花香。
蟲鳴陣陣,夏日的夜晚總是難眠,盡管如今已是秋日。我的思緒不由得飄遠,我有時候會感覺我的魂已脫離了我的肉身,去往了我的過去,到了更久遠的地方,而我的魂并不合貼這副肉身。
我總覺得我庸俗的身體承載着一個高貴的靈魂,或者說,一個自由的靈魂。
一個自由不羁之魂,被迫困在了這副軀體內。
在更久之前,我就隐約有這一感覺,而今只是更甚——我與這個世界并不熟悉。
記得更小的時候,我與媽走在鄉間小路上,很遠很高的山路,似乎是在田野,又好像不是。我走着走着快要落下去,媽就伸出手臂一彎,我就又立穩了。
“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呀?”
回答我的,是呼嘯的風聲,緊接着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滴淅瀝瀝的下來,拍打到了浮萍上,不知名的小蟲子偷偷探出腦袋來,泥土混着青草的芳香萦繞在鼻尖,綠苔青翠欲滴,樹葉上碩大的雨珠滴落下來,在池塘中泛起漣漪。
是雨,而今又下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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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窗外,心想,這雨什麽時候能夠停呢?
就在我看雨的當頭,陳醫生找來我,問我怎樣不跟她說自己不知道在哪裏洗澡,她說她就在醫院,即便她不在,那裏還有護士,我為何要舍近求遠去問我奶奶呢?我不知該如何說,難道我要說我如今已不知道該如何與人交流了嗎?或者說,我甚至根本沒有多少正常與人交流的經驗。在我的小學時代,我是被人孤立的,且是全校默契的孤立,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夥伴,更不可能有能夠交流的對象。初中倒是有幾個好友,那段時期快樂而又短暫。然而到了高中,我又再次遇到了不友好的同學,于是越發孤僻,直到去成都讀大專,我幹脆不與任何人交流,每日做的事情不過是看布袋戲(一種木偶戲,因為是在掌中表演,又叫掌中戲,至于布袋戲則是因為人物像是布袋而得名)。
護士過來看我,她說這是什麽呀?我說這是布袋戲。她又問什麽是布袋戲,我說就是木偶戲,不過不是提線木偶,而是在人手上表演的木偶,曾經是只在舞臺上表演的,那些傳承的人為了能夠被更多人知道,就把這種表演形式搬上熒幕,之後又不斷改進,才逐漸變成現在這樣。護士說你知道的好多,我說看多了就會知道的啦。說完我又得意一笑,我看了一千多集哦。護士“哇”了一聲,說我很厲害。
很厲害嗎?我也覺得我很厲害。曾經有人跟我說,無論是什麽事情,如果能夠堅持很長的時間,就是很厲害的人了。我以前想呢,這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堅持下去有什麽難度呢?可是想起曾經我也是三分鐘熱度,并且即便到現在,對大多數事情也仍是如此的态度。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确實了不起呢。
只是……
我有些黯然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繼續看了。”
什麽事情到了一定程度,都會有倦怠期。寫文也會有瓶頸期,看布袋戲也會有倦怠期。即便是以前喜歡聽的純音樂和佛經,如今也不如何聽了。
護士說:“至少你曾經愛過。”
我道:“是啊,至少曾經愛過。”
只要想到這一點,我就不再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