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驟變

驟變

“你、你喜歡我?”

明月面紅耳赤,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我們不是姐弟嗎?你怎麽會……”

江年安盯着她,不錯過她神情的一點變化。

“姐姐方才,覺得讨厭嗎?”

“嗯?”

明月一時沒反應過來,之後騰地紅了臉,別過頭不說話。

江年安看得真切,唇角不禁彎起。

“姐姐,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

“要不然,怎麽都不推開。”

他雖抱着她,但并未禁锢她的行動,若她不願意,早早就可以将他推開,甚至給他一巴掌。

明月臉上作燒,心裏亂成一團,支吾着道:“我不知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去洗漱了!”

說罷,從他身上掙脫開,落荒而逃。

看着她匆匆跑開的身影,江年安眉眼含笑,一直忐忑懸浮的心終于回落下來。

只要姐姐不讨厭他就好。

而兩人之間的身份,他可以慢慢去糾正。

這夜,明月失眠許久,直到淩晨方睡意深沉,沒成想一覺睡到大天亮,等她起來時,江年安已與周雲登舟而去了。

她心裏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幾分失落。

昨夜他居然會那樣對她,明月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卻又想着能送他一程,畢竟今日一別,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一整日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向來粗枝大葉的小山都看出了端倪。

“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明月搖頭,“沒有的事。”

小山嬉笑道:“那就是因為年安哥了,他冷不丁不在,姐姐你有些不習慣。”

明月面色微紅,否認道:“怎麽會!我與他又沒什麽!”

小山疑惑地撓了撓頭,“我也沒說你們有什麽啊,你們倆朝夕相處五六年,乍然分開,不習慣也是正常的……”

明月:“……”

是她多心了。

天氣漸冷,鋪子裏也一日日忙了起來,明月與小山忙成陀螺,一時間也鮮少得閑去胡思亂想。

只是每到夜間,夜深人靜時,她便會不自禁想起那日的情景。

年安明明比她小兩歲,如今卻長得又高又大,抱她像抱小雞仔一般,低下頭時,漆黑的眼睛裏溢滿濃烈而熾熱的情緒,叫人心頭沒來由地發慌。

也不知,如今他們父子兩人到了哪裏,一路上是否順暢……

明月翻來覆去,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那天年安說喜歡她,是哪種喜歡?難不成是男女之間的那種?

她揉了揉臉,面頰卻越發滾燙。

最終,輕聲嘆了口氣。

難道是她之前做了什麽,誤導了他?

思緒紛亂,囫囵睡了半宿,翌日一早,明月頂着烏黑的眼圈,沒精打采地在廚房和面,看得小山唬了一跳。

“姐,你不會是被什麽髒東西給附身了吧?要不咱們去看看劉大仙?”

明月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別胡說。”

兩人收拾好雞蛋鴨蛋,将點心裝進竹籃,一道去了鋪子。

忙到日中時,吃罷午飯,明月見小山老實地待在鋪子裏沒出去,不禁有些驚奇,“今兒不去找香凝了?”

小山抿唇,“前兩日她家來了親戚,這幾日她不去布莊。”

“哦。”

見她不鹹不淡,小山有些急了,“姐,我能不能找媒人去葉府提親?”

明月看着他,認真道:“小山,你與葉小姐當真是兩情相悅嗎?”

“怎麽不是!”

“可我怎麽覺着,她只是将你視作朋友呢。”明月冷靜分析,“雖說你們相處得不錯,你也常常逗她開心,但是交朋友跟成親是兩碼事,你确定她對你,與你對她是一樣的嗎?”

小山怔了怔,眸色微黯,“姐姐是不是想說,我配不上她。”

明月搖了搖頭,“我怎麽想不重要,要緊的是香凝她怎麽認為,以及,你是否能真的給人家幸福。”

“我怎麽不能,”小山急聲道,“我什麽都讓着她,只要她想要的,我拼盡全力也會給她找來,如果……如果以後我們能成親,我一定會一輩子對她好!”

明月笑着安撫他,“當然,姐姐相信你對她一片真心,只是小山,你也要考慮一下實際的情況。”

“咱們家與葉家差距太大,許多我們拼命掙得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只是稀松平常。”

“我并非是貶低你的付出,辛勤努力很好,只是,如果以後,你拼盡全力,卻也不過是讓她過上與從前還差的生活,這樣的話,你覺得對香凝公平嗎?”

“如果你是香凝的兄長,你會同意她嫁給這樣的人嗎?”

小山愣愣的,“可是,也許她不一定就比從前過得差……”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小了下去。

顯然也意識到,這種可能性極低。

不可否認,他們家與葉家有着天壤之別,哪怕他以後夜以繼日地勞作,也永遠給不了香凝自小享有的、富裕安寧的生活。

小山垂頭喪氣,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好半晌,他才說:“我知道了。”

明月摸了摸他的發頂,柔聲道:“姐姐當然希望你能得償所願,只是小山,有些隐憂咱們要提前看到,不應沉迷于眼前的鏡花水月。”

他與葉香凝的相處便是如此,小山願意做小伏低,事事以她為先,由着驕縱大小姐對他

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明月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只是傻弟弟一臉開心,她也不好說什麽。

只是今日他竟提出提親一事,她便不得不将事情掰開揉碎講明了。

若是香凝對他當真動了心,自然會來找他,反之,小山也可及時抽身,免得越陷越深,到頭來受傷吃苦的還是他自個兒。

之後幾日,小山的情緒都頗為低落,明月便哄着他,漸漸地,他似乎将此事慢慢放下。

這天,姐弟倆正在鋪裏忙着,忽見一群人沖了進來,不由分說,上來就将店裏的點心、臘貨、雞鴨蛋砸得粉碎。

明月一時呆住,忽覺手腕一陣劇痛,兩個彪形大漢鉗住了她,喝道:“走!跟我去見衙門!”

小山目眦欲裂,攔住二人,“你們是誰?怎麽無緣無故砸東西還搶人?!”

其中一個大漢冷笑道:“我們是杜府的家丁,之所以來捉人,乃是因為我家老爺吃了你們的點心,中毒昏迷不醒!”

明月登時臉色一變,“什麽?!”

嘈雜間,她已被兩人拖拽出去,小山在身後緊追過來,卻被其他家丁抱腰攔住,一并擡去了衙門。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左右相鄰的鋪子,往日裏他們與明月姐弟相處得不錯,如今見他們被人捉走,驚訝擔心不止,知曉他們姐弟與葉公子頗為熟稔,趕忙命夥計跑去葉府搬救兵。

葉平堅得知消息後,愣了愣,旋即換了衣裳直奔衙門,葉香凝緊随其後。

兩人趕到衙門,就見家丁押着明月姐弟跪下,縣太爺端坐其上,喝問:

“堂下何人,所為何事?”

人群中,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拱手道:“回禀大人,小人乃是城南杜府杜之瑞老爺家的管家杜謙,要狀告月安堂投毒害人!”

“哦?此話怎講?”

“昨日我家老爺吃了這月安堂所賣的點心,夜裏便腹痛不止,如今更是昏迷不醒,大夫說,我家老爺是中了毒所致。”

杜謙惡狠狠地看着明月,“定然是這女子心腸歹毒,點心的用料不淨,甚至是蓄意下毒謀害我家老爺!”

“大人冤枉!”明月穩住心神,聲音微抖,語氣卻很堅定,“小女子與弟弟在街上開鋪兩年多,為人如何,街坊四鄰都是知道的。所賣的點心,用料不敢說多麽精貴,但至少都很幹淨,絕不會不淨、甚至是有毒!”

“再者說,小女子與杜老爺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又何必加害于他?”

縣官沉吟,道:“本官聽聞過月安堂,她家點心很受歡迎,每日都會售盡,如若是她家點心出了問題,那中毒出事的便不應只有杜老爺一人,應會有許多受害者才是。”

“如今只有你們杜府找上門來,杜謙,你又是如何确定,你家老爺中毒,是因為吃了她們的點心呢?”

葉香凝忍不住大聲道:“就是就是!誰知道你家老爺有沒有得罪其他人!”

縣官瞥了眼她,後者趕忙收聲。

“大人有所不知,前兩日我家老爺身子不适,已有兩天米水未進。昨日說想吃月安堂的紅豆餅,下人才去買了來,當晚吃罷沒多久,老爺便忽地昏迷不醒了,這事怎會與他們無關?求大人為我家老爺作主!”

縣官見堂下杜府的人滿面兇色,圍觀的百姓衆多,便道:“既如此,師爺,請個大夫随杜管家上門,為杜老爺診治。”

他看了眼明月與小山,“先将這姐弟二人收押,明日再審。”

聞言,明月的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

在被關衙役押進牢房前,她聽到葉平堅穩重的聲音——

“明月、小山,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救你們出來的!”

葉香凝的聲音緊接着響起,“對!別怕啊小山!”

小山怔了怔,轉頭看到她俊俏的臉上滿是關切,心下一暖,對她笑了笑:“嗯。”

明月對兩人感激颔首,随衙役進了牢房。

小山憤憤地拍打着栅欄,“這縣官也忒黑白不分!我們無緣無故的,怎麽會害人!”

明月這會兒已平靜下來,“別擔心,我聽說縣老爺之前在京城做官,極清正廉明,不會冤枉咱們的。”

牢房陰冷昏暗,明月穿着春衫,不禁将身子縮成一團,心裏忽地特別想念江年安。

也不知他此時在做什麽?是否已經與外祖父、祖母團聚?

旋即她又有些慶幸,幸而年安不在,不必跟着他們受這牢獄之災。

而另一邊,距陵城城門十餘裏的密林中。

江年安捂着手臂的傷口,眸光冰冷地看着癱倒在地的男人。

“你演了這麽久的戲,終于露出了馬腳。”

周雲腹部被匕首所刺,汩汩流血不止,他臉上滿是不甘與憤恨,“呵,若不是為了你娘那個淫.婦留下的萬兩黃金,我怎麽會再來找你這個孽種?!”

“啊!”他胸口猛地挨了一腳,噴了一大口血。

江年安目光森冷,“你說什麽?”

“你還不知道吧,”周雲眸中閃過一抹怨毒,“當年你娘随我去了蜀州,中途,她卻被一個采花賊擄了去,一個月後,方被送回江府,沒兩日,便有了你。”

他怪笑着看向江年安,“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孽種?”

江年安身形微晃,往後退了兩步。

忽見周雲又朝他撲來,他下意識地躲閃,卻聽到一聲悶哼——

他竟嗑在了一塊尖石上,石頭刺破脖頸,他掙紮數下,漸漸不再動彈。

身上的血驟然冰冷,諸多情由湧上心頭,娘親哀傷憂郁的面容,自己被府中下人欺辱,以及漫天如雨的鮮紅血跡,江年安一陣頭暈目眩,發足狂奔出了林子。

最終,倒在了陵城的城門下。

一輛馬車徐徐停下,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粉白的俏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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