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認
相認
葉平堅找了衙門相熟的人,與大夫一道進了杜府。
杜老爺臉色發白昏迷在床,大夫診脈後,說:“确實是中了毒,不過具體是何種毒藥,還需驗視杜老爺先前所吃的食物。”
杜謙早已将剩餘的紅豆餅呈上,大夫取來銀針,細驗一番,微微蹙起眉。
葉平堅問:“可是有什麽古怪?”
“諸位請看。”大夫将紅豆餅掰開,銀針依次驗過餅皮與內餡兒,“餅皮有砒.霜,而內餡兒則無毒。”
葉香凝想了想,說:“若是明月姐姐他們有心害人,自然會将這毒隐藏得深一些,混進餡兒裏才是,而不應只灑在表皮,這樣豈不是更容易被人發覺?”
大夫颔首,“不錯,除此之外,杜老爺中的毒也并非是砒.霜。”
衆人皆驚,杜謙更是不信,“不是砒.霜是什麽?我家老爺這兩日只吃了這餅,怎麽會與它無關?”
聞言,葉平堅四處看了看卧房,目光掃過各色古玩,最終定在不起眼的角落矮幾上。
那裏放着一只香爐,早已熄滅。
他走過去掀起蓋,見爐底仍殘有些許餘灰,命随從刮下倒在帕子上,遞到了大夫手中。
片刻後,大夫道:“此香中混入了毒粉天星子,常人中毒後,便會如杜老爺一般,先是食欲不振,爾後便是昏迷不醒,杜管家,這香爐是何時擺在屋裏的?”
杜謙愣住,“這香……是三姨娘特地為老爺從寺裏請來的,說是可以安神助眠,已擺了有四五日。”
“這就沒錯了,天星子微有苦味,與熏香混着,不宜被人察覺,且發作起來需要一兩日的時間,杜老爺便是聞了此香才會中毒。”
杜謙仍有些不敢相信,“可三姨娘深受老爺寵愛,她怎會毒害老爺……”
杜府家仆中有一人面露惶色,欲跑走通風報信,葉平堅随手丢出一塊碎銀子,擊在了他的小腿上,那人應聲倒地,引起衆人的注意。
“是非曲直,杜管家審問一番就知道了。”
杜謙命人拿下那小厮,忙問大夫:“可有法子解我家老爺的毒?”
大夫提筆寫下方子,交代完如何服用,便起身随衙役一道離去。
葉香凝嬌斥道:“既然證明與月安堂無關,杜管家應當像池家姐弟登門賠禮道歉吧?”
杜謙疊聲道:“應當應當,小的這就去衙門向縣太爺澄清原委。”
說罷,杜府的人分成三撥,忙着煎藥救老爺、審問下人揪出元兇、随杜管家一道二去衙門。
待明月與小山被放出來時,已是深夜。
杜謙向兩人疊聲道歉,賠了一百兩銀子不說,還命人将月安堂收拾整齊,允諾砸壞的東西物件全都給重新置辦。
姐弟兩人無緣無故受了場牢獄之災,頗為郁悶,若不是有葉家兄妹幫忙,他們可能還要在牢裏多待兩天。
在門口下車後,明月向兩人道謝:“葉大哥,香凝姑娘,今天真是有勞你們了。”
葉平堅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葉香凝看着小山,語氣有幾分嗔怪,“你這幾日很忙嗎?怎麽都不來找我?”
“是有些……”小山眼神閃躲,“進來喝口茶嗎?”
葉平堅說:“不必了,時辰不早了,你們早點歇息罷。”
明月笑着說:“改日我做一桌好菜,再請你們上門。”
幾人道別,葉家兄妹上了馬車回府。
明月與小山燒水洗漱,等躺在床上時,明月的心卻還忐忑不定,似是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她輾轉反側,記挂着江年安,一宿難眠。
翌日,姐弟兩人剛到鋪子門口,便見到杜府的家丁扛着桌椅板凳、竹筐等物走了進來,依序放好後離去。
周遭鋪面的人見狀,紛紛過來關切詢問,得知昨日的事是杜府冤枉誤會了他們,衆人心裏皆是一松。
“我就說月月他們做不出這種事!”
“聽你的意思,莫非是杜老爺府裏出了內賊,要将他置于死地?”
衆人叽叽喳喳議論了半晌,想起鋪子裏的生意,趕忙散了。
明月笑着收起茶水點心,回到櫃臺上理賬。
年安不在,便沒人前來看病、畫像,鋪子裏登時冷清許多。
記完賬,明月舒展了下筋骨,見小山靠在椅子上,似是在出神。
“怎麽了?”
小山回過神來,面色微紅,“姐姐是想什麽時候請葉大哥和香凝來吃飯?”
“你等下去趟布莊,看香凝在不在,問問她何時得閑。”
“哎!”小山應了聲,飛快地奔了出去。
明月禁不住失笑,這傻小子的心思是半點也藏不住。
過了許久,小山才回來,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姐姐,香凝說他們明日就有空,到時候葉夫人也一并過來。”
“好啊,傍晚咱們早些打烊,回去将家裏收拾收拾,你也不想香凝看到你屋裏亂糟糟的吧。”
明月促狹地看着弟弟,小山臉色一紅,點了點頭。
自打搬到鎮上來,明月還未曾在家裏請過客。
先前與葉平堅吃飯大多是在酒樓,今日倒是頭一遭她自己下廚。
她廚藝不錯,會做許多家常小菜,只不過從前都有年安幫忙,兩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可以開飯。
今兒只有她自個兒,小山只能打打下手燒個柴,因此一大早她便去買菜,直忙碌到近晌,才做出一桌子菜來。
色香味俱全,雖比不上酒樓裏的大廚,卻多了幾分家常美味。
小山去打了兩壺上好的酒,還順手給葉香凝買了張面具。
“香凝,這個鐘馗臉兒是你之前一直說想要的,今兒我正好見到了。”
少年面色微紅,清淩淩的眼中滿是掩藏不住的愛慕。
葉平堅與宋知蕊見了,都忍不住笑,使得葉香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鬧了個大紅臉,一把将面具奪了過來。
“快過來吃飯!”
小山乖巧地坐在她右手邊,與明月挨着。
“我就會做些簡單的菜式,酒微菜薄,招待不周。”明月笑吟吟地舉杯,“再次感謝葉大哥與香凝妹妹前日對我們姐弟的幫助。”
她含笑看着宋知蕊,“宋姐姐,教夫有方。”
宋知蕊唇角微彎,“明月妹妹真會說笑。”
葉平堅眸中閃過一抹溫柔,将夫人眼前的酒杯挪開,低聲道:“還是先不喝了吧?”
宋知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礙事的。”
明月心中一動,笑問:“莫非宋姐姐有了?”
宋知蕊耳根微紅,點了點頭。
“那可真是大喜事!恭喜恭喜!”明月給葉平堅斟了杯酒,玩笑道,“這麽大的喜事葉大哥也不漏點風聲,該罰該罰!”
葉平堅笑着一飲而盡,“沒想瞞着你們,過幾日我們在府中設宴,再好生款待你們。”
小山偷偷打量着姐姐,見她神情無異,眉眼間溢滿歡喜,不禁悄悄松了口氣。
之前葉大哥總來鋪子裏找她,心思路人皆知,後來兩人忽地就生分了許多,沒過多久,葉大哥便成了親,他還以為兩人生出什麽嫌隙了。
如今看來,似乎什麽也沒發生。
他的目光又落在葉香凝身上,見她吃飯時兩腮鼓鼓,烏黑的眸子圓溜溜的,十分可愛。
心口不受控制地急跳起來,小山掩飾性地垂眸,快速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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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熏香缭繞,錦帳內,江年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起身下床,掀起珠簾,就見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公子醒了?奴婢這就去叫小姐!”
江年安怔了怔,環顧四周,處處精致,猜想自己應當是被一個大戶人家給救了回來。
兀自出神間,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表哥!你終于醒了!”
江年安疑惑地回頭,見一個妙齡少女走了進來,眉眼間滿是欣喜。
“這位姑娘認錯人了吧?”
他與她素不相識,又怎會是他的表哥。
那少女道:“我沒認錯,你随我去見外祖父祖母,便知曉一切了。”
說罷,她便拉住江年安的衣袖,出了院門,繞過游廊,穿過亭臺樓閣,來到了花園裏的一座涼亭。
看到亭子裏坐着一對老者,滿頭銀發,慈眉善目,江年安心口忽地一陣跳動,屏住了呼吸。
“外祖父、外祖母!”少女甜甜道,“快看!表哥他醒啦!”
兩位老人同時側首,見到江年安後,登時起身,一旁的丫鬟趕忙上前攙扶。
江年安亦不自禁地上前,嗓子似是被堵住一般,“你們……你們是我娘的……”
“好孩子,快過來!”外祖母眼泛淚花,朝他招手,“我們老兩口等你等了許久!”
江年安登時紅了眼眶,跪倒在地,膝行着來到老人跟前,“孫兒不孝,這麽多年不曾在外祖母面前盡孝,叫您們擔心了……”
“快起來說話。”外祖父扶起他,忍不住也紅了眼圈,“昨日小雪在城門口見你昏迷不醒,将你救了回來,沒成想你就是我們一直盼着的外孫子……”
“外祖父是如何認出我的?”
三人來到涼亭坐下,江晴雪親自為江年安斟茶。
“你的眉眼有幾分像你娘,再加上你脖頸上所系的項鏈,那是許多年前,你娘十五歲生辰時,我親手為她做的,上面刻了她的小名兒,世間僅此一條,我又何如認不出?”
江年安摸了摸頸間的項鏈,眸色晦暗,澀聲道:“外祖父,您是不是曾給周雲寫信,提到過這個項鏈?”
提到江雲,外祖父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
“這麽多年,我給他寫過許多信,可一直沒有回音,直到前幾個月,他才有所回應,言辭間頗為谄媚,似乎對過去的事萬分後悔。”
“他還說,要帶你一道回來見我們,安兒,怎麽只有你一人?你又怎會暈倒在城門口?”
江年安将路上的事說了,隐去了周雲說他是孽種、侮辱他娘的事,淡淡道:“……總之,周雲他狼子野心,妄圖搶去我的項鏈做信物,然後登門來蒙騙二老,以搶奪我娘留下的萬兩黃金。”
“只不過,他已經不小心摔死了。”
外祖母聞言一愣,“死了?”
江年安點了點頭,“就死在陵城城外不遠處。”
“死得好!”江晴雪俯首稱快,“這樣的人渣,千刀萬剮都不為過,就這麽摔死真是便宜他了!”
“小雪。”外祖父蹙眉輕斥,“叫什麽人渣,這樣的應該叫‘畜生’。”
“知道了祖父!”
外祖母忽地哭出聲,“我可憐的女兒卻被他哄了去,凄苦一生,我的意兒……”
外祖父嘆了口氣,目露哀恸。
江年安紅着眼,“我娘她一直惦記着你們二老,只是她怕你們在生她的氣,想回來又覺得沒有臉面見你們……”
“傻孩子啊,真是傻孩子……”外祖父流淚道,“為人父母的,又有幾個能真正記恨自家孩子?過了那個氣頭,不還是當心肝寶貝一樣疼?”
江晴雪性子活潑,在一旁耍寶安慰,過了好一會兒,兩位老人方止住了淚。
“罷了罷了,往事已矣,重要的是以後。”外祖父看着江年安,“安兒如今已長大成人,不如回來幫我打理祖産,咱們江家雖比不上京城的富庶人家,但在陵城也是數一數二的。”
“你小雪表妹年紀小,玩心重,我還指望不上她,只有你能幫祖父了。”
江年安有些怔愣,“姨母與姨丈呢?”
之前聽娘提起過,她還有個同胞妹妹。
外祖母嘆息,“珠兒他們夫妻命薄,十四年前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只留下襁褓裏的小雪。”
提及早亡的父母,江晴雪也面露感傷,婆子丫鬟們忙都上來勸。
“老太太今兒尋回外孫,本是極大的喜事,何苦說這些傷心事。”
“誰說不是呢,難得團圓,當開心些才好呢!”
說了一會兒,外祖母方止住淚,握着江年安的手,“安兒,你應該還沒娶親吧?”
江年安搖了搖頭,“孫兒剛滿十六歲,怎會娶妻。”
“那就好,”外祖母将他的手與江州雪的放到一起,“過段時日,你們兩個把親事定下罷。”
江年安一臉震驚,“什麽?”
他看向江晴雪,少女面色微紅,低下了頭。
“……”
“外祖母,孫兒已有了心上人。”江年安徑直開口,“非她不娶。”
霎時間,江晴雪擡起頭,滿眼不信,“真有這個人?你帶我去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