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馬路上駛過的車子帶起一陣輕風,随着酒吧被推開的門将靜谧的夜晚帶入進去。
暗色的光悠蕩着缱绻清冽的歌聲,零散坐着的人熟稔的跟唱着,不曾注意到在角落裏相對伫立的兩道影子。
瞬間的發力之後是漫長的停頓。
剛剛倒下的酒杯流出的酒水是涼的,此刻正沾濕的貼在盛景郁的腿上,使得沉寂低伏的神經簌簌抖動。她眼瞳微微放大,驟然縮近的距離讓她的視線中只剩下了鹿昭向她诘問的唇。
那染了酒漬的唇被紅色描的精致,沉沉的吐息攆挪着熱氣,将剛剛落下的味道統統重新卷起。
翻湧着的海水并沒有将周圍的酒精味道沖淡半分,反而在盛景郁的鼻腔裏愈演愈烈,橫沖直撞,卻總在要嗆到人的前一秒戛然換成溫和,像是被塞到嘴中一顆在冰水中靜置許久的荔枝。
這是盛景郁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她的心口像是陡然拔地起了一座鐘,跟着那海水翻湧起的聲音共鳴着,一下一下的敲在她的耳邊。
不可思議。
因為家族遺傳病的原因,盛景郁腺體先天發育不全,Omega信息素微弱的淡若無味,無法同任何一個Alpha完美配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從來都沒有聞到過任何Alpha的信息素味道。
所以,她怎麽會突然聞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
光線斑斓,海水在逼仄的空間裏翻湧起一陣陣風,在空氣中浮動着不真實的頹靡。
海浪翻湧,青提墜落而下,無力掙紮,純粹的顏色倒映在水面上,将海水染成了青碧色。
難道這就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Alpha的信息素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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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郁看着站在自己對面的人,目光靜默,心中卻并不平靜。
成為Omega的第十三個年頭,她才像是終于成為了一個Omega,她克制着自己,卻又忍不住隐秘的去探索這份對她來說完全新奇又充滿誘惑的味道。
再近一點。
再近一點……
盛景郁一時太過貪婪,絲毫沒注意到鹿昭悄然放開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角落裏的卡座格外安靜,只有呼吸在不安分的浮動着。
盛景郁感覺到被限制的手腕空了,惘然擡頭,就看到鹿昭正垂眸看着她。
那隐秘輕緩的吐息撩起碎發,在脖頸落下一陣陣輕輕的瘙癢。
盛景郁的這個動作太過細微,悄悄又偷偷,過了好一會鹿昭才注意到這個人好像在借這個機會靠近自己的腺體。
明明剛才是自己強勢的提出了問題,現在倒反過來被人占便宜了。
Alpha向來喜歡自己占據主導權,像這樣的事情往往會令他們感到不悅。
尤其是現在鹿昭喝醉了。
“這位小姐,你是在聞我的味道嗎?”
燈光繞到了兩人面前,白熾燈照的鹿昭眸子泛着琥珀色的光澤。
她雙眼微眯,酒氣氤氲。
平靜的聲音充滿了禮貌,卻又分外直白。
即使鹿昭腦袋此刻滿是沒有邏輯的醉意,她也知道Beta不會聞到任何屬性的信息素。
而這也讓她困惑。
燈光落下,鹿昭單手托腮,若有所思:“所以你們Beta也會好奇Alpha的味道嗎?”
夜風穿過被推開的門吹進了酒吧,只帶來一時的清涼。
盛景郁猛然清醒,頓時明白對面這個Alpha這樣放肆是因為把她當成了Beta。
可她不是Beta。
盛景郁想她是應該給鹿昭解釋的。
可她……
光順着喉嚨輕輕顫動,積壓的聲音喑啞且糟咂。
昏暗的環境連看清人的動作勉強,又何論手勢。
她像是造物主失敗的試驗品,被腺體壓迫到的聲帶沒有辦法發出控訴。
演唱生涯也因此在出道的第十三年被迫畫上了句號。
——鹿昭做夢也想不到,此刻被她糾葛着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景韻。
等了有一會兒,鹿昭還是沒能等來盛景郁的回答。
鈍鈍的,她從口中吐出了一團濁酒氣,神色掃興:“無趣。”
周遭視線昏暗,鹿昭就這麽直白的注視着盛景郁。
她想即使這個人漂亮的讓她這個在娛樂圈浸染多年的人都感到驚豔,但自己這樣接二連三的被她忽略,很難不讓人覺得不爽。
鹿昭抿了下嘴,胡亂擡手撩了下頭發。
而長發順着她的手指落下,脖頸後的腺體就敏感的發出了抗議。
鹿昭還以為是原本沒貼好的抑制貼又松了,剛要擡手去整理,接着那挂在手指上的白色小片就被她的主人注意到了。
這是應該貼在脖頸後的抑制貼。
舉着白色小片的手指在光下晃晃悠悠的穩不住,鹿昭微微皺眉,自言自語:“啊……你怎麽掉下來了。”
酒意上頭,鹿昭腦袋裏的記憶順序有些混亂,這下又想起了盛景郁偷聞自己信息素的事情。
她不知道一個Beta為什麽會對Alpha的信息素感興趣,只是她對盛景郁的漠然無言還是覺得不甘。
“如果你肯對我說話的話,我就把它送給你哦。”
這人臉上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漂亮樣子,話語卻直白的惡劣。
那長而密的眼睫微微閃動着,就這樣無聲地看着,細碎迷離,鋪滿了混着酒氣的暧昧。
那白色小片随着這人的動作扇起了風,原本平息了的味道在這一方空間裏又一次擴散了開來。
海水裹着提子,溫吞慢悠的翻起長浪,一下就朝盛景郁的岸邊拍了過來。
撲通,撲通。
景韻的歌聲高高揚起,盛景郁透過這聲音清楚的聽到了她心髒跳動的聲音。
早在讀書的時候盛景郁就知道,Alpha與Omega的信息素是具有相互吸引性的,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都會因為聞到對方屬性的信息素而心緒失衡,不受控制。
盛景郁身邊的同學朋友對這一點深信不疑,私下聊天裏還會分享她們發現的寶藏信息素。
而因為自身原因,盛景郁聞不到也不會産生這種變化,她聽着這些分享描述,不以為意。
一個人怎麽就會被一道味道而影響了舉止行為?
是啊,怎麽會呢?
怎麽又不會呢?
頭頂的燈光将鹿昭的影子放大傾落,頑劣的籠罩在盛景郁的視線,主導着那份逃不掉的蠱惑。
附近沒有窗戶,昏暗的酒吧浮動着浮躁的溫度。
荔枝發酵出的酒味道乘着海浪在水面上一層一層的擴散開來,凜冽卻又散發着誘人的甜意,明明上一秒還是清明冷淡的瞳子,這一秒卻因為這抹味道而變得迷失,讓人忘了處境。
盛景郁緊抿着唇,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起。
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确對鹿昭手中那片抑制貼産生了向往。
那銀灰色的眼瞳不安分的攢動着熊熊燃燒起的火苗,赤紅中卻閃過一絲蒼涼。
她也想要說話,也想要在開口的時候能夠發出聲音。
“……e”
“你是Omega?”
盛景郁喑啞掙紮着,耳邊忽的傳來了鹿昭訝異的聲音。
昏暗的光線又一次輪轉過來,鹿昭看着盛景郁披散的頭發随着她終于有所行動的動作落下。
影影綽綽,還有一樣熟悉的東西略過了她的視線。
——抑制貼。
Beta不會分化,沒有需要貼抑制貼的腺體。
而Alpha之間是會有強烈的信息素排斥的。
四目相對,鹿昭看着盛景郁的眼瞳被頭頂的光掃過,淺到有些失真的銀白色瞳子透着與這酒吧格格不入的清冷,幹淨的漂亮,卻也染上了一層格外惹眼的紅暈。
她不是Beta,而是Omega!
盡管酒意上頭,鹿昭還是在知道對面的人是Omega後果斷收手抽離。
她不能對一個Omega使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理智被強行喚醒,鹿昭收斂控制着自己在沒有抑制貼後隐隐釋放的味道。
可是就在她連帶着要收回粘在自己手上的抑制貼的時候,下一秒就被一只突然探過來的手打斷了。
白色小片簌簌掉落,徑直落在了盛景郁的手中。
鹿昭緊急剎車,停止了一切,可盛景郁那被蠱惑的神經卻無法平息。
她那如死寂般平靜的身體好像正在因為這抹味道逐漸複蘇。
海水混合着發酵的荔枝酒精穿過她的喉嚨,将她向下拖去,要她沉溺。
似乎有轟隆的聲音響起,海水向天空翻湧起暴雨前的轟鳴,淩冽的酒味越發濃烈。
明明外面是悶陳熾熱的夏夜,盛景郁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像是要下起傾覆的大雨來。
不夠。
還想要朝源頭掠奪更多。
盛景郁感覺到更多的信息素朝她包裹而來。
她傾身而去,朝向那枚朝她散發着致命味道的腺體。
一寸一寸,一厘一厘。
那掩飾在長發下的腺體飽滿如荔枝。
近在咫尺。
“……!”
明亮的陽光穿過輕薄的窗簾落進了室內,在素白床上躺着的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麻雀的啁啾着在窗前的樹梢上跳來跳去,像是不堪其擾,盛景郁兀的睜開了眼睛。
下一秒,望向天花板的瞳子裏卻是一片茫然。
胸口的起伏沒有平複,每一口呼吸都在掠奪着稀薄的氧氣。
可在這偌大的房間裏,到處都充滿了氧氣。
夜晚裏紙醉金迷的燈光被太陽壓倒般的湮滅,天空一片湛藍清明。
酒店客房的場景一一褪去,盛景郁現在所在的是她自己家的卧室。
涼風從中央空調中徐徐吹來,撩過盛景郁沾滿汗意的額發。
薄被的一角規矩的搭在她的腰上,沒人注意的尾端卻淩亂的繞過了長而細的腿上。
分不清是誰先招惹的誰。
盛景郁不是睡覺沒規矩的人,卻像是在刻意忽略什麽似的沒有将淩亂的被子規整起來。
她轉過頭去,泛紅的手指勾過了放在床頭的那枚白色小片,琥珀色的瞳子冷靜且克制。
可微弱的青提香氣還是顫巍巍的飄了出來,在房間裏染上一抹苦艾酒的幹澀。
呼吸尚未平複,盛景郁意識到自己續做了怎樣一場失控的夢。
跟昨晚那位她可以聞到信息素的Alpha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