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蔥白的手指挾着白色的小片高高舉起,日光灼灼。
輕薄的材料落在灼眼的光下,向下散發着殘留的味道。
平靜下來的海水托着盛景郁的身體,無邊無際的漂流。
她就這樣躺在床上,盯着這枚小片看了好一會,這才鈍鈍的想起昨晚在酒吧乏善可陳的後續。
那位Alpha小姐發現自己是Omega之後立刻為自己的行為道歉,接着便起身離開了。
沒有她失控的扣住對方的手腕。
更沒有她朝對方失去抑制貼保護的腺體探去。
飽滿如青提的腺體也不過是她的想象。
弄撒的酒水淌在桌面上,在酒吧昏暗的光線下映成了金色。
被遺落的白色小片安靜的漂浮在上面,接着就被一雙手拾了起來。
鬼使神差的,盛景郁就将這東西放進了口袋。
盛景郁以為自己足夠冷靜,沒想到潛意識會為她續上這樣一段失去理智的夢。
荒唐又真實,在她的荒野中沖出一片新的世界。
不知道該不該稱之幸運。
二十九年來盛景郁第一次聞到了Alpha的信息素味道。
Advertisement
兇猛的,凜冽的。
同時又是溫柔的,缱绻的。
“……”
潮濕的感覺實在是令人無法忽略,盛景郁沉默着還是将淩亂的被子規整到了一邊。
皺皺巴巴的床單被用力拉了下來,接着就被團成一團塞到了浴室的洗衣機裏,接着開窗通風,毀滅證據。
“當當。”
就在這時,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敲門聲。
盛景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緊接着便恢複了平靜,擡手對傭人講道:“什麽事?”
她的手語很是利落,甚至還帶着一種不緊不慢的優雅,一點也不像是剛失聲人的水平。
家裏的傭人懂手語,接着回道:“小姐,程醫生在二樓小會客廳等您。”
兩個月前盛景郁的腺體突發病變,不久才剛剛控制住,她的家庭醫生程辛會定期來給她檢查。
這人是個A級Alpha,跟盛景郁相處久了,也成了她的朋友。
盛景郁擡頭看了眼鐘表,看着這差一點就到中午十二點的時間,明白了傭人來主動敲門的原因,比劃道:“給程醫生準備一份焦糖布丁,我馬上就下去。”
“是。”傭人心領神會,微微颔首離開了。
門關上的瞬間帶起一陣微涼,真絲的吊帶睡裙上貼着一層薄薄的汗。
盛景郁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中央空調也無法揮散的潮濕粘膩,清楚自己肯定是不能這樣下去見人的,跨過洗衣機清洗床單的聲音,将自己泡進了浴缸。
異樣的緋紅褪去,穿過袖口的手肘帶着層熱氣蒸騰的淺粉。
比起昨晚在酒吧的吊帶長裙,盛景郁換了一身簡單的裝束,扣到最上方的襯衫扣子散發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
這才是她平日裏的樣子。
推開小會客室的門,盛景郁看着坐在窗下的人,動作不緊不慢:“久等了。”
“是我來早了。”程辛笑了一下,語氣熟稔,“聽你家傭人說,你昨晚很晚才回來,多睡一會也是應該的。”
盛景郁點了下頭,不着痕跡的朝程辛後方繞了一下。
窗外的風帶來一陣熱意,其餘裏沒有任何多餘的味道。
盛景郁眼中閃過一絲悵然。
——她又聞不到Alpha的味道了。
房間安靜異常,而程辛早就習慣了盛景郁的這份安靜。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動作飛快的吃掉了最後一口布丁,開始例行檢查。
儀器的聲音有規律的響着,盛景郁平靜的看着針頭刺進自己手臂,血液倒流着充滿了管子。
她對這早已習以為常,平靜的注意到程辛的神色從平靜變成欣然,接着被皺起的眉頭打斷。
“怎麽了?”盛景郁比劃着,表情淡然。
“很奇怪。”程辛面露困惑,将檢查報告放到盛景郁面前,“你的信息素水平已經達到了Omega的最低正常标準,腺體的不安分因子也被遏制住了。”
盛景郁:“這是好事。”
她的表情依舊淡然。
仿佛無論是好的檢查結果還是壞的檢查結果,她都不在乎。
可程辛在乎,她的激動格外劇烈:“可你是怎麽辦到的?距離上次檢查只過了半個月而已!”
“按道理來說,能讓Omega平靜的只有Alpha的信息素。”程辛緊盯着儀器上的各種數據,企圖從中獲得什麽答案,“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對你說的,如果能找到跟你完美匹配的Alpha,你的腺體問題都将有辦法解決。”
“到時候聲帶恢複,你就又能回去唱歌了!我的景韻!”
程辛激動的聲音環繞在盛景郁的耳邊,仿佛将她逼仄的喉嚨聲帶也跟着震動了起來。
不着痕跡,盛景郁的舌尖掃過了牙齒,青提将幹冽的海水染成青碧色,一層一層的朝她湧來。
盛景郁不知道這是她聞到的真實味道,還是停在記憶裏的痕跡。
.
長而寂靜的走廊亮着昏暗的燈,激烈的曲子從一扇包滿隔音棉的門中悶悶的傳了出來。
是鹿昭在排練團四專的舞蹈。
寬松的黑色T恤被動作帶起來,鎖骨順着敞開的領口中露了出來,随着呼吸起伏着。
明明脖頸後的抑制貼貼的好好的,卻仿佛在透過這彎鎖骨散發着她Alpha的信息素。
劇烈的音樂進入到最高處戛然而止,鹿昭利落的單膝跪地,在鏡子面前擺出了團手勢。
那灰黑色的瞳子折射着落下的光,深邃而鋒利。
鹿昭的臉上沒有太多的笑容,定格的動作利落筆直,将她身上Alpha的感覺放大到了極致,銀色的項鏈掠過她的脖頸,仿佛連喘息都是精心設計好的,每一下都帶動着銀色光滾落。
舞蹈老師站跟在後面看的眼睛有些直。
她也是一名Alpha,卻還是為鹿昭所散發出的氣勢而折服。
只是這份氣勢沒有保持多久,在動作定格了兩秒後鹿昭一下躺在了地上。
沾着汗水的長發散落在地上,随意地沒有任何偶像包袱。
明明方才在鏡子面前還是A到不行的團內Alpha擔當,這一秒又成了沒出息的狗狗。
舞蹈老師看着鹿昭這幅反差極大的樣子,撈了瓶冰水走過來:“怎麽剛才跳的那麽A,音樂一停就弱了。”
“頭疼。”鹿昭是向來随心所欲慣了的,接過水來徑直放到了自己的額頭。
她前天在酒吧喝大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腦子亂哄哄的,休息了一天,卻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舞蹈老師聞言笑了:“你這話讓你的其他隊友情何以堪,頭疼還能跳這麽好。”
“她們不會介意的。”信任的話鹿昭脫口而出,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暗了下去,“介意的我,我說什麽她都會介意。”
做了兩年團內舞蹈指導,團裏關系情況這位老師是能感覺出來的。
她知道鹿昭的處境,卻又無能為力,只得語氣輕快的轉移了話題:“中午了去吃飯吧。早上就吃了片面包片,中午再不吃飯,我看你就離被餓死不遠了。”
說着她擡手揉了下鹿昭的頭發,打趣道:“團裏最A的Alpha被餓死了,傳出去可太丢臉了。”
鹿昭聽着笑了一下,懶洋洋的拖着長音答應了下來:“好——再躺會我就去。”
躺在地上的人沒有動,腳步聲遠去,排練室安靜了下來。
鹿昭轉過頭去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她的氣息早就平複了下來,削瘦的一行躺在地上。
她好像還是沒有從景韻退出樂壇的公告中走出來,發絲淩亂,有些放浪形骸的頹敗。
鹿昭想,是不是她一開始就走錯了道路。
如果聽從着換另一條路走,她現在會不會就離景韻更近一些,甚至于能見到她本人。
燈光落在鹿昭的眼睫上,灰黑色的瞳子黯了黯。
“嗡嗡嗡……”
突然響起的電話打斷了鹿昭的思緒。
她利落的翻過身來朝放包的椅子前走去,就看到房産中介張小姐七個字在屏幕裏跳躍。
不要看鹿昭是個糊愛豆,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裏,她有着一幢歷史悠久的老洋房。
最近她們這個選秀出來的女團即将到期解散,鹿昭的資源斷崖式下跌,收入也大打折扣,她就想着将老洋房租出去,收支平衡,也能過活。
只是出于某些複雜原因,鹿昭不能将房子完全出租,只跟承租人合租。
可是通常對老洋房感興趣的人是不需要與人合租的,他們要的是在這樣一座宅子裏享受人生,而不是跟房東合租,被人打擾。
鹿昭知道找這樣的合租人是需要撞大運才能碰到,她也不着急。
但是房産中介着急。
這房子地段好,過去的裝修維護也很好。
如果能被他們賣出去,就更好了。
于是每半月一次,鹿昭就會收到張小姐拿最近幾個又被拒絕的例子勸自己幹脆把房子賣了的電話。
這次鹿昭也是這麽以為的。
她慢悠悠的接起電話,等待着新的失敗例子,卻不想對方向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鹿小姐,好消息,有位小姐有意向租您的老洋房,并且同意您的那些要求了!您看您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一起見個面?”張小姐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激動,好像死磕一個很強的boss,馬上就要把他打敗了一樣。
鹿昭也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一改剛才怠慢懶散的樣子:“好,你約對方時間,我們下午老宅見面。只要她表示沒問題,你就可以跟她把合同簽了!”
周末是堵車的高發期,從三環往二環裏走,車流堵成了一條長龍。
鹿昭連自己的助理都沒喊來,全副武裝後就自己開車往市中心趕,可還是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刻鐘。
沉重的黑色大門緩緩向內打開,滿園春色呼之欲出,紅磚壘成的房頂出沒其上。
鹿昭輕車熟路的停好車,朝約好的老宅小花園走去。
紫藤花垂在石雕連廊上,密密匝匝的綠葉遮去了初夏剛剛高起來的溫度,忽明忽暗的映着一道遠遠又纖細的身影。
墨鏡附着的冷色削弱了初夏午間的熱意,蔭蔽下的微弱蟬鳴像是一場雨後。
距離越來越近,那道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鹿昭看到,在垂滿紫藤花的亭子下站着一個身着白色長裙的女人。
跟自己平日裏看慣了的五顏六色的頭發不同,這人的發色是純正的黑。
沒有經歷過任何漂洗染色的長發濃重而厚密,如瀑布般披散而下,垂在那筆直的後背上,兩三筆就勾勒出一副瘦挑清瘦的模樣。
鹿昭的呼吸驀然輕慢了下來,鬼使神差的為這幅美好的畫面主動降低了腳步音量。
可她的腳步聲還是被人注意到了。
那人稍稍轉頭,朝身後看了過來。
日光從交織的紫藤花蔓縫隙漏下,将漂亮的眼眸染上一層冷色調的銀白,平靜如潭,只一眼就讓人難以忘懷。
所以鹿昭也一下就認出了這個人。
這位未來要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就是她那天在酒吧遇到的Omega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