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連綿不絕的雨水敲落在玻璃窗上,像是人細密的心跳聲。

盛景郁微微朝鹿昭看去,昂起的臉上落着走廊溫黃的光,偏淺的瞳子鍍着一層淺淺的金色,讓她看上去不似平日那樣疏遠清冷。

鹿昭看着有些失神。

那接連的兩句話落在她耳邊,藏在她心裏的不安被很好的寬慰到了。

這些年鹿昭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可沒有一個人會在發生什麽時對她說“沒關系”、“不要緊”。

所有的事情鹿昭都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好事輪不到她,被放大誤解的行為卻要被咒罵苛責。

而那個看起來最與人疏遠的人卻在今天這件又是由她産生的事上告訴她,“沒有人在責怪你”。

甚至還拿出手機來用她們剛剛聊天時說到的粵語嗔她胡思亂想。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清冷孤傲,卻跟素來以清高自稱的司了了完全不同。

晚風在窗外肆無忌憚,直直落下的雨水被吹得與玻璃沒有距離。

光橫在鹿昭的視線中,幽昧而溫和,突然讓她覺得她與盛景郁遙遠的關系好似有一寸的縮進。

雖然易感期失控的确不是什麽好事。

但好像也因此無意間改變了什麽。

“在聊什麽?看你們的影子在這裏站好久了。”

鹿昭正這麽想着,樓梯轉角處探出了個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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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宸并不知道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她看着面對面站着的兩個人,笑道:“晚飯剛剛已經準備好了,我家裏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你們了,這就回去了。”

說罷,宸宸便給鹿昭使了一個眼神。

有事是假,不打擾鹿昭跟盛景郁兩人相處才是真。

只是不知怎麽的,宸宸的眼神裏還帶着一絲說不上來的暧昧,鹿昭心頭上隐隐的泛起了不怎麽好的預感。

宸宸說離開就接着離開了,鹿昭轉過轉角,不遠處的餐廳景象映入眼簾。

長桌上方的吊燈被特意調成了昏暗的感覺,幽幽的那麽一輪同桌上點燃的蠟燭交相呼應。

那訂好的菜被重新擺盤盛在了白瓷盤子裏,面對面的兩個用餐位置旁放着醒好的紅酒,甚至還有綴着水珠的鮮花插在餐桌中央的花瓶裏。

微微的房間裏有風浮動,燭火搖搖跳躍,金光裏是呼之欲出的暧昧。

鹿昭眉頭跳跳,突然明白了宸宸幹什麽這麽着急走,又幹什麽給自己使那樣暧昧的眼神。

這哪裏是用菜賠罪。

這怕是連帶着把自己也送到盛景郁嘴裏,以身賠罪吧!

鹿昭看着餐廳裏誇張的布置,生怕盛景郁誤會,硬撐着輕松的語氣解釋道:“你看這個宸宸,就只是讓她簡單弄一下,沒想到弄的這麽誇張。”

盛景郁略低了下眼眉,她看人向來很準,心裏也清楚,擡手道:“她只是想替你向我賠罪。”

這樣的明白倒是有些出乎鹿昭所料。

許是剛剛樓梯間的那兩句話給了鹿昭勇氣,她歪了下腦袋,半開玩笑的替宸宸問道:“那盛小姐有為此心情好一些嗎?”

那彎起的眼睛像兩對腰果,英氣的眉間被削弱了幾分Alpha的感覺。

盛景郁瞧着這人又喊回了自己“盛小姐”,默然沒有同她分開距離,擡手答道:“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心情不好。”

“是我沒有做好預估,低估了你的易感期,也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盛景郁平靜的講述着,像是一件事結束後所做的歸納總結。

可易感期這種事情是無法放到明面上說的,越是分析認真就越襯得暧昧。

鹿昭輕輕挑了下舌尖,略過的牙齒沁出一絲提子的甜澀味道。

那味道不甚明顯,似青煙,似剛發出芽來的葡萄藤,稚嫩羸弱的一縷勾在鹿昭的喉嚨,提醒着她,是她讓這個人的耐力瓦解的。

思緒越深越不像話,鹿昭忙打斷了自己悖逆師門的想法。

她心怪一定是宸宸搞的這個氛圍讓她思緒飄搖,有些想把燈光調回正常的亮度,可接着盛景郁便攬過裙子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

燭光搖曳,将盛景郁的側臉映在了一側的牆上,兩三筆就勾勒出精致的輪廓。

她濃密的睫毛垂下一抹窗外的水色,淺銀色中是夏日裏難得的清冷。

頓了頓,鹿昭還是私心昧下了這個念頭,改口道:“老師要不要嘗嘗這個魚,聽說很好吃呢。”

“好。”盛景郁接受了鹿昭的推薦,拿起了筷子,垂首咬了一口魚肉。

宸宸訂的餐都是經典的粵菜,魚肉入口即化,香氣濃郁而不劇烈。

盛景郁的确是有些日子沒有吃到這樣的菜了,認可的評價道:“魚很鮮。”

鹿昭多少有些讨好到了盛景郁的成就感,笑着講道:“那盛小姐就替我這個沒口福的人多吃點。”

盛景郁頓了一下,問道:“過敏?”

這事情對藝人來說不是什麽秘密,鹿昭的粉絲都知道,她也沒做掩飾:“我對魚類、蝦類,還有海鮮都過敏。一吃就會起小疹子,嚴重了還會進醫院。”

“我媽媽也這樣,好像是家族遺傳。”

聽到鹿昭最後這句話,盛景郁頓了一下。

兩個自轉的世界不着動響的靠近着,隐隐中有什麽地方重疊了一分。

鹿昭并不想将話題搞得這麽低落,轉即“嗐”了一聲,不以為然:“人生嘛,哪有事事都能如意的呢?”

“你說是不是,盛老師。”

相比于靜默于荒野裏的池水,鹿昭的聲音帶着一種入世的豁達。

窗外沒有太陽,盛景郁卻覺得有光照在自己身上,讓人感覺好像活過來了。

她偏沉了一下眸子。

這孩子比她要強。

因着盛景郁不能開口說話,比劃的動作要打斷用餐,鹿昭很是有分寸的沒有經常向她搭話。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明明應該冷場的氛圍,不知道是不是響着窗外的雨聲,一餐下來也還好。

放下筷子,盛景郁對鹿昭道:“感謝款待。”

“不客氣,老師吃得開心就好。”鹿昭說着,攔下了盛景郁要收拾餐桌的動作,“我來就行了,老師去歇着吧。”

“好。”盛景郁點點頭,只将自己剛剛用過的餐具放到了洗碗機中。

外面不斷的傳來落雨的聲音,有涼風早早的穿過餐廳。

盛景郁早就動了心想去看雨,此刻轉身走到會客廳通往後院的小廊,不疾不徐的坐在了微涼的廊邊。

雨色如幕,被打濕的葉子透着濃濃的綠色,深調的顏色揉在一起,就像是一幅寫意的油畫。

而在墨色中坐着一點白,細長的腿垂在廊邊,木質的褐色同肌膚的冷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白色的裙子籠在她的身上,高挑的身形在風中不曾塌下來半分。

這種氣質不是三兩日就可以練成的,是用積年累月的文化與涵養沉澱而成,所以腰杆也直,一舉一動都帶着輕緩矜貴的感覺,不曾與人低頭。

鹿昭收拾完餐桌,轉身便看到這幅畫面。

她知道自己應該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可還是忍不住在想盛景郁背後究竟有什麽故事。

她為什麽會失聲。

她為什麽要來跟自己合租。

她為什麽會看起來随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

風吹的有些大了,淩亂的樹枝襯得人有些飄搖。

盛景郁輕縮了一下肩膀,接着肩頭便傳來一沉。

暖意剛剛好的落在了泛着涼意的肩膀上,盛景郁還沒擡頭,鹿昭的聲音便落了下來:“凍親。”

算不上利落,發音有些蹩腳。

難得,盛景郁笑了一下。

她捏了捏肩頭的毯子,擡頭對鹿昭問道:“你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小心着涼嘛。”鹿昭說着,在盛景郁身邊坐下。

盛景郁之前還擔心鹿昭會不會聽不懂自己說的那句話,先下放心了:“你還懂點粵語。”

“都是小時候看電視劇看來的。”鹿昭跟盛景郁講道,“像是侬好,我中意你,癡線,還有一些罵人的話,我都會說。”

盛景郁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想跟鹿昭聊天的想法,許是今晚的風吹得舒服吧,擡手又道:“那你是真的看過不少電視劇了。”

“我奶奶喜歡,我記得暑假的時候家裏的電視總是放各種港劇。”鹿昭有些驕傲,“我小時候是跟着她們老兩口長起來的,手語也是跟她們學的。”

盛景郁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聽着鹿昭這麽說,認真的看向了她。

而鹿昭則微微擡起頭來,在這跟無數記憶重疊的月夜,回憶往昔:“我奶奶小時候被醫生下錯藥了,病是好了,就沒辦法開口說話了。”

這樣的故事總是帶着一種令人扼腕的遺憾。

盛景郁略沉了一下,還不知道該怎麽表示,接着就聽到鹿昭對自己問道:“老師呢?”

盛景郁眼睛閃過一絲警惕。

她就這樣看着将話題抛向自己的鹿昭,以為她這是要順着剛才的話問自己為什麽會不能說話的事情。

只是聽了一個自己并不認識的人的故事就要打開自己的心扉。

這樣的交易不劃算。

剛剛交觸到的世界沉沉的發出逆向後退的摩擦聲。

盛景郁就要重新退回自己的世界,鹿昭又接着道:“老師應該是會講很多粵語的吧,是過去專門去學過嗎?”

退回的動作戛然而止。

盛景郁一時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是面前這個人思緒跳躍,竟然還記着講剛才那個故事的原因,現在又重新續上了。

略沉了下眸子,盛景郁平靜而克制的回答道:“我小時候曾經在那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呆久了,自然也就會說了。”

鹿昭點點頭:“這樣啊。”

她忽的想起了什麽,對盛景郁又抛去了話題:“那我有句話想問問老師。”

算不上答應,盛景郁擡手道:“你說。”

“是這個。”鹿昭打開了手機,翻出了她微博下面的一個高贊評論,口齒生澀,“‘如果你得閑既話,今晚同我拉埋天窗好唔好’是什麽意思?拉埋天窗好奇怪的詞。”

聽到這句話,盛景郁目光頓了一下。

在她的對面是一雙全然無知的清澈瞳子。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略頓了頓,盛景郁還是做了鹿昭的粵語翻譯。

她不緊不慢的擡起了手,輕慢的比劃道:“是‘如果你有空的話,今晚跟我結婚好不好。’的意思。”

“鹿小姐知不知道,拉天窗是為了防人偷窺。”

沒有聲音的文字一句一句的落在鹿昭的眼裏,在她腦海中連成前因後果的段落。

夜風泛熱,鹿昭冷靜的同盛景郁對視在一起,驀然覺得喉嚨發癢,殘存的提子從齒間掉落在她的舌尖。

鴿子:所以以後不說拉幕布了,改拉天窗。

小狗:羞羞

ps:小鴿的粵語全部來自某度,如果有什麽地方用的不對寶子們盡管留言,小鴿看到一定會改的!

pps:癡線的确不合适,小鴿已經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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