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這事情實在發生的太快,鹿昭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後背撞在地上有些吃疼,潛意識還是讓她擡手穩住了反掉進自己懷裏的盛景郁。
海風吹過來椰子樹葉發出一陣簌簌的聲響,鹿昭感覺到自己的腳邊隐隐傳來砰的一下震動。
她的大腦還處于懵懵的狀态,接着就感覺到盛景郁剛開始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兀的緊了一下。
那是完全出自于本能的條件反射,遠比鹿昭撞在地上的時候要疼。
也是這份疼把她的大腦拉了回來。
引起她腳下震動的東西好像不是別的,而是一根碩大的椰子葉。
葉莖兩側細細密密的排列着長條葉子,像是狐貍的尾巴,卻遠比狐貍的尾巴更具有攻擊力。
而盛景郁此刻正背對着站在這根狐尾椰子葉前。
日光落在她削薄的背上,每一劃都在寫着脆弱。
鹿昭腦袋登時嗡的一下,慌張的看向面前的盛景郁:“老師……”
突然降臨的疼痛根本由不得盛景郁掩飾,那平靜的眉頭間蹙起一層層的小山。
這是鹿昭從來都沒有在這張臉上看到過的表情,那素白的臉上挂着冷汗,每一簇睫毛都在顫抖着。
鹿昭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起來了。
而盛景郁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硬撐着擡起了自己的手,對她比劃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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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聲音的文字簡單的無法傳遞情緒,可比劃的手卻是抖着的。
平日裏比劃利落的文字此刻用了近一倍的時間,怎麽可能沒事。
鹿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盛景郁的每一個字好像都劃在了她的心口上。
疼得不得了。
“老師,你先不要說話了,我帶你回去。”打斷了盛景郁想要強撐無事的行動,鹿昭緊接着便扶着盛景郁讓她靠到了自己背上。
鹿昭沒想到她這些年的鍛煉會在今天有用武之力。
她甚至都不用蹲下讓盛景郁上來,兩只手托着盛景郁的腿就輕而易舉的将她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可同時鹿昭背起盛景郁的動作又是小心的,落在她腿間的手忖度着每一寸的力氣。
有時候青筋凸起也不只是在拼了命的發力,只是在小心翼翼的守護着什麽。
疼痛像是逐漸蘇醒的神經,在盛景郁的後背愈發清晰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後背火燒一樣的疼,那永遠筆直的脖頸終于還是垂了下來,就這樣靠在了鹿昭的肩上。
夕陽在沙灘上投映着兩道影子,海浪推着風一層一層的拂過。
被挽起的長發起不到任何遮擋脖頸的作用,盛景郁的鼻尖蹭在了鹿昭的抑制貼邊緣。
盛景郁分不清此刻落在她鼻腔裏的味道究竟是真的海風,還是鹿昭的信息素。
鹿昭背着盛景郁全神貫注的在前面趕路,赤裸的腳丫壓過海灘,踩出一道道很好聽的聲音。
而盛景郁在後面偷偷又貪婪的嗅着這抹乘風卷入她鼻腔的味道,壓過了從背後不斷傳來的疼痛。
可上天好像從不偏袒盛景郁,并不同意她這樣作弊式的汲取。
鹿昭還沒有背着她回到別墅,路上就遇到了島上的巡邏小隊。
起先大家還只是注意到了鹿昭着急忙慌的神情,接着便發現了她背後背着的是盛景郁。
“小姐!”
“怎麽回事啊,小姐!”
“小姐這是怎麽了!”
“天哪,天哪,快叫韓醫生來!”
所有人都慌了,他們動作迅速的護送着鹿昭,通訊設備就沒有離開過嘴巴。
鹿昭頭一次經歷這架勢,她才剛背着盛景郁到別墅,醫生護士就都到齊了。
記者以醫生為首,管家為副,大家簇擁着盛景郁,把她放到擔架上。
每個人的動作都格外利落,就這樣擡着她上樓去,鹿昭站在一旁根本插不進手。
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快步跟着朝盛景郁的房間走去。
原本看着很大的房間一下塞滿了人,鹿昭站在外面,視線忽然一下被拉了很遠。
像是電影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深鏡頭。
畫面裏不斷傳來大家喊盛景郁小姐,仔細的詢問着她的感覺跟傷勢的聲音,原本的主角視角此刻就像個局外人。
這個地方是盛景郁的別墅,這個島是她家裏人送給她的禮物。
她在家裏一定是被喜歡着的孩子,所以才會被送這樣昂貴的禮物,所以才有這樣多的人一時間全都湧了進來,關切緊張的聲音全然發自內心。
跟自己不一樣。
所有人都愛她。
鹿昭目光逐漸垂了下去,琥珀色的眸子藏滿了晦澀。
她心裏滿是自責,剛剛跨過門檻的腳悄悄收了回來,像是在看着另一個世界似的,自己靠在了正對着門的牆上。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聲勢浩大,但盛景郁的傷并不嚴重。
狐尾椰的葉子遠沒有大王椰子的碩大,雖然落下來的重力勢能還是巨大,但所幸躲避還算及時,只是後背被掉下的葉子刮了一下,落了些淤青與劃傷。
盛景郁身體不好,醫生特意叮囑了很多句才離開。
而在醫生離開後,原本都擠在房間裏的人也放心的陸續離開了。
最後只剩下了管家還留在房間裏,仔細的幫盛景郁整理剛剛上好藥膏的衣服。
她還是心有餘悸,忍不住問道:“小姐怎麽會為了鹿小姐被椰子葉子砸到。”
她對于盛景郁這個行為全然是不可思議。
全家上下誰不知道盛景郁身體不好,只有別人護着她的份,哪裏會輪到她護着別人。
後背是疼的,可盛景郁從很小就習慣了這種疼痛,敲骨取髓她都撐得下去,更何況這樣。
盛景郁的面色已然恢複了往日裏的平靜,那低垂着的眸子看不出什麽情緒,只看得到她擡手比劃:“我也沒想到。”
管家覺得這句話有歧義:“小姐是指哪方面呢?”
——是沒想到自己會被砸到。
——還是沒想到自己會沖過去保護鹿昭。
這兩者完全是不同的意義。
如果是前者,則表示盛景郁在那一瞬快速做過風險評估,動機是理智的。
如果是後者,則表示盛景郁根本沒有什麽理智,做出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但不管怎麽樣,這兩者都很糟糕。
如果理智控制不了潛意識,就會更糟糕。
盛景郁沒想到管家會問這樣的問題,微擡起了幾分眸子。
那灰銀色的眸子倒映着頭頂的燈光,過曝的淺色使得她的整個眼睛都在泛着冷意。
似是有些不悅,盛景郁反道:“你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管家心口兀的一緊,接着解釋道:“我只是擔心小姐,您身體本來就不好。”
“我自己有數。”盛景郁淡淡的,截斷了管家接下來要做的長篇叮囑。
她擡頭看了眼重新恢複空蕩的房間,接着又問道:“她呢?”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鹿昭。
管家本來想說鹿昭一直跟着,但忽的想起剛才人太多,鹿昭被自動忽略了沒能進來。
但不想惹盛景郁生氣,她話鋒一轉,變成了:“剛剛人太多了,鹿小姐沒進來打擾。”
盛景郁聞言,只淡淡的瞥了管家一眼:“這件事不幹她的事。”
接着便又吩咐道:“叫她進來。”
“好。”管家立刻點頭,說着就出去了。
光從推開的門中漏出來,緊閉了許久的門終于又一次在鹿昭視線中打了開來。
而這次面對鹿昭的不是一張冷臉,管家友好的對站在門外的她笑了笑,講道:“小姐沒有大事,剛剛還念你呢,快進去吧。”
“謝謝。”
有些迫不及待,鹿昭點頭便推開了沒有在對她關上的門。
可跨過那門檻,鹿昭又有些惴惴。
而她有什麽資格進去呢?
自己待在那樣的樹下玩,害得自己老師為了保護自己受傷。
才關管上門,還沒看到盛景郁,鹿昭就先低着腦袋自責的檢讨了起來:“對不起老師,我不應該在那個地方玩的。”
盛景郁卻不然,敲響了手機:“這是我們都不能預料到的,如果問責也應該是問責小島的管理團隊,這是他們的失職。”
機械的女聲沒有感情,卻也因此充滿了理性的分析。
鹿昭心上的糾葛自責稍稍好了許多,驀然擡起了頭。
盛景郁的房間遠比鹿昭的要大,一整面的弧形落地窗囊括進了一整片海域。
而落日停在海水與天空交界處,大片的橙紅将天空與海染成了一樣的顏色。
不知道是天空掉進了海裏,還是海水翻湧成了天空,房間美的像一幅油畫。
而盛景郁就坐在床上,柔白的睡裙将她身上的清冷襯出了幾分柔和,原本挽起的長發披散而下,微微地卷曲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海草,濃密又漂亮。
鹿昭不知道盛景郁是不是掩飾過了,此刻的她看不出有太多的病樣。
而且盛景郁也接着擡手對鹿昭道:“而且我只是後背擦傷,沒什麽大事。”
可鹿昭還記得剛剛盛景郁抓在自己手臂的那一下,接着問道:“老師現在還疼嗎?”
小姑娘的臉上還是寫着隐隐的自責,盛景郁看着是想騙她的。
可她又不知道哪裏來的坦然,似是誠實,又似是無奈的對鹿昭講道:“說不疼是騙你的,但看到你這樣子,真想騙騙你。”
“對不起老師……”還是那副歉疚的模樣,人若可欺。
盛景郁聽着,就這樣将視線在鹿昭的臉上多停了一會,接着道:“你這個樣子可不像頂級Alpha,團內最A的人。”
鹿昭聽到這話愣了一愣。
這盛景郁剛搬到洋房時,她跟宸宸吹牛的話。當時她氣宇軒昂的表示,以後誰把誰吃幹抹淨還不一定呢,結果被盛景郁聽了個清楚。
鹿昭一時有些窘,想不到盛景郁會拿這話來安慰自己,一時有些羞赧:“老師這話你怎麽還記得呢!”
盛景郁微微彎了下眼睛,表示:“因為我記性好啊。”
說到這裏,她似是想起了什麽,略頓了一下,接着又對鹿昭評價道:“你的記性就不好。”
聽到這話鹿昭條件反射的抗議:“我記性也很好的好不好!我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我跟宸宸喝了什麽奶茶呢!”
剛剛還怏怏的腦袋這一秒又驕傲的揚了起來,鹿昭舉着例子臉上有些許的得意,對盛景郁表示道:“我可是會把事情記得牢牢的哦,老師!”
“真的嗎?”盛景郁淡然比劃着。
夕陽落在她的臉上,将她發淺的眸子染上了一層顏色。
灰銀變得明顯起來,仿若從坑道裏挖出來的珍貴寶石,就這樣直直而鋒利的注視着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人。
“你真的沒有忘記了的事情嗎?”
鯨魚:負心Alpha,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