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落日倒映在水面上,如火般赤紅的顏色燒滿了整個窗戶。
窗外被提前幹預修剪的椰子葉施然落下,濃綠劃過緋紅,讓傍晚的小島有一種末世的美感。
鹿昭就這樣望着坐在這幅背景前的人。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話趕話接上來的,可盛景郁注視着自己的那抹眼神卻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忘記了什麽事情。
能有什麽事情是她忘記了,而盛景郁記得的?
她們的确差點擦槍走火過,也親密無間過。
可是盡管有那句傾蓋如故,鹿昭跟盛景郁在時間明确的刻度上,也才剛剛走過了一個月距離而已。
想不起來,也無從想起。
鹿昭回憶着自己這些日連貫的記憶,眼睛裏鋪滿了茫然。
“手臂怎麽了?”
而就在鹿昭陷入迷茫的時候,視線被揮起的文字打斷了。
盛景郁似乎跳過了這個話題,将她的視線落在了鹿昭的手臂上。
“啊?”
又是一下茫然,鹿昭尋着盛景郁的視線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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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臂上斜斜的劃着好幾道結了痂的傷痕。
那暗紅的顏色抹在那一塊區域,有些駭人。
不過鹿昭小時候經常這樣,而且練舞的時候産生的淤傷比這還要嚴重,她早就也已經習慣了,甚至不當做一回事:“嗐,擦傷而已,沒什麽。可能是剛才過來的時候不小心劃的,我自己找點藥塗塗就行。”
這語氣實在是太過輕松了,可手臂上的傷口一旦被注意到,就顯得格外惹眼。
盛景郁罕見的産生了在意,連帶着眉頭也蹙了起來。
她從一旁床頭櫃上拿起了一個東西,朝鹿昭抛了過去:“拿好。”
“什麽?”
鹿昭剛看到盛景郁的比劃,那東西就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該說她們默契,還是鹿昭眼疾手快,盛景郁抛過來的東西沒有空落,牢牢地被鹿昭接在了雙手裏。
草藥味同鹿昭記憶中的某個味道契合在了一起,同樣的,都是草木提取濃縮成的苦澀香氣。
不過一個是治療傷口的良藥,一個卻是讓人沉醉的酒意。
而這些味道鹿昭都曾經在盛景郁的身上聞到過。
像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鹿昭将視線落在了手裏東西的包裝上。
棕褐色的老式包裝紙将裏面的東西包裹的嚴絲合縫的,讓人猜不到裏面是什麽,又好像知道裏面是什麽。
掂量觸摸着,鹿昭猜測道:“膏藥?”
盛景郁點了點頭:“裏面的藥膏效果要比其他普通膏藥的藥膏好一些,恢複的也快。”
這些練舞跌損傷都快成了家常便飯,難得有人在注意到自己受傷的時候不只是嘴巴動動。
想到這個人還是盛景郁,鹿昭心裏就說不上的欣喜:“謝謝老師。”
低頭端詳着,鹿昭注意到包裝上的字是用毛筆寫的小楷繁體。
上面的字她認得不是很快,但注意到了最後寫着的那個地址。
“南城……S市的。”鹿昭念着,若有所思,“這個地方我記得,我小時候陪着媽媽看病的時候去過那裏,有個老醫生,就是這樣開藥。”
回憶在某處跟盛景郁的經歷重疊上了,鹿昭想起了剛才她對自己的提問,驚喜擡頭:“老師的隊伍裏是有那個醫生的徒弟嗎?”
“是也不是。”盛景郁回答敘述的輕描淡寫,有些晦澀,接着又補充道:“我的隊伍裏的确有他的徒弟,但這些藥都是他本人開的。”
盛景郁不太喜歡跟旁人講自己的故事,但此刻站在她對面的人是鹿昭。
她靠着軟枕略放松了幾分繃直的身體,不緊不慢的對鹿昭講道:“我是在這邊長起來的,家裏跟他相熟,後來到了A市,這些藥還是他供。”
鹿昭只聽到盛景郁話的開頭,臉上就浮現出了訝異:“這麽巧的嗎?老師跟景韻一樣,都是南城人!”
——而她之所以現在還記着南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盛景郁看着對面人驚喜的眼瞳,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驚訝也驚恐與鹿昭對自己用“景韻”的身份所暴露到外界的信息的熟知度。
鹿昭對“景韻”的喜歡程度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高。
那她會不會有一天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
那灰銀色的瞳子深深的望着,周遭的景象被拉的很遠。
夕陽透過落地窗将整個空間暈染上灼眼的橘紅色,燦爛的讓人害怕失去,卻也注定會失去這場燦爛。
“原來老師不知道嗎?”
就在盛景郁眸色漸深的時候,略微帶這些疑惑訝異的感嘆打斷了她向下的思緒。
鹿昭并沒有太多的發散聯想,她只以為盛景郁此刻的訝異是源于她跟景韻竟然是同鄉,主動的跟她介紹道:“景韻她跟你一樣,也是小時候在南城生活,後來才到A市發展的,所以她有的的歌才會出現有兩個版本的情況。”
說到這裏,鹿昭頓了頓:“想來這兩邊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吧。”
就這麽說着,鹿昭後退一步靠到了一旁的櫃子前。
她下巴微微擡起,看向窗外夕陽的眼神裏映着些爛漫。
盛景郁卻在這個時候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倒也不一定。”
鹿昭皺了下眉,不以為意的反問道:“老師怎麽就知道呢?”
“猜的。”盛景郁給出的答案很是平靜,她低低的垂着眼睛,注視着這間曾經被人替她精心布置過的房間,“人總會記得美好的事情,忘記痛苦,這是讓人活下去的原始意志。”
這話聽起來堅韌,可盛景郁臉上的表情卻一如既往地平靜。
她的敘述沒有聲音,文字被通過比劃的方式印在人的眼前,仿佛沒有任何生命。
活下去不只是用堅韌不屈的方式。
還有一種被稱作麻木的冷漠。
這不是鹿昭第一次感覺到盛景郁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飄忽與世界之外的疏離感。
可明明應該她被陽光偏愛的照射着,花團錦簇的活着才是。
“不對的。”鹿昭聲音堅定,走到了盛景郁跟前。
盛景郁有一瞬的茫然,看着鹿昭走過來的身影擡起了頭。
而就是這樣一個角度,鹿昭伸過手去,将分開的手指落在盛景郁的兩側唇角。
輕輕抵着,盛景郁感覺到自己微抿着的唇被帶着微微上揚。
那柔軟而溫熱的指腹就這樣貼在她的唇側,甚至微微側頭,她就可以吻到鹿昭的手指。
然後輕輕咬住它,用勾過的舌尖含住。
“老師,笑一笑,會好看很多。”
影子籠罩在盛景郁的頭頂,鹿昭的聲音飄落到了盛景郁的耳上。
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彎着,充滿了清澈又頑劣的笑意。
盛景郁眼瞳一晃,恍若大夢初醒。
她就這樣看着鹿昭,甚至忘了素日的清冷,語氣有些輕浮:“現在不好看?”
“好看!”鹿昭肯定點頭,不吝誇獎,“老師是超級超級漂亮的Omega!”
話音未落,剛剛從自己嘴巴裏說出的這句話就讓鹿昭頓了一下。
明明這是她第一次對盛景郁說這樣的話,卻莫名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夕陽慢慢褪下了熱烈,褪了色的橘被黑暗慢慢吞噬着。
夜幕降臨,燈光閃爍,鹿昭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一抹光怪陸離的光線,她驀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忘記了什麽。
方才還輕飄的眸子兀的變得認真的起來,琥珀沉澱了下來。
手指抵在唇角,溫熱而暧昧。
盛景郁意識到鹿昭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動聲色的瞧着她。
“是那天在酒吧忘記了什麽嗎?”
很是認真的,鹿昭問道。
盛景郁眼色接着一變,直接否定:“不是。”
鹿昭茫然,還有些明明知道自己忘記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的浮躁苦惱:“那是什麽?”
罕見的,盛景郁露出了惱意。
似乎是拒絕跟鹿昭說話一樣,她擡手敲響了自己的手機:“自己去谂。”
海島的兩天兩夜過的很快,轉眼間鹿昭就又跟盛景郁坐上了私人飛機。
因着是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的時候,初升的太陽便劃破了鹿昭剛醒的視線。
晨光熹微,照的大地與天空幹淨嶄新。
明明只是幾天不見,路邊的綠意就肉眼可的濃了一倍。
車子駛入了別墅區,熙熙攘攘的綠葉簇擁在一起,洋房的标志紅頂忽隐忽現。
司機剛在洋房門口停下車,鹿昭迫不及待的就拎着她抱了一路的罐子朝洋房走去。
貝殼敲擊着,跟鹿昭的聲音一樣清脆:“宸宸快來!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只是這一次,鹿昭沒有等來宸宸的熱情迎接。
房間裏安靜的異常,宸宸站在客廳對鹿昭笑得客氣,而就在離她不遠處的沙發上,正端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耄耋老人。
鹿昭登時就愣住了,脫口而出:“爺爺,您怎麽來了?”
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鹿昭媽媽秦曦的爸爸,秦倖覺。
秦家雖然比像是鹿家那樣有着積澱百年的財富,但如今在A市乃至全國都赫赫有名的秦氏地産卻是秦倖覺白手起家建立起來的公司。
老爺子哼笑了一聲,握了握手裏的手杖:“出了那種事情,我可不得來看看你嗎?”
說着,秦倖覺就轉頭看向還站在玄關的鹿昭,漆黑的眼瞳如鷹如隼。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這個孫女,看她衣着規矩,神采不錯,道:“行啊長本事了,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的,自己倒是出去躲清淨去了,還抱了這麽一罐子玩意回來。”
“我這是給宸宸的。”鹿昭抱了抱自己懷裏沉甸甸的罐子,話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我,我總不能讓人家欺負了,還一聲不吭吧,更何況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秦倖覺聽着兀的就笑了,眼睛裏的迫勢也跟着少了三分:“這話說得在理兒。”
鹿昭見狀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問道:“爺爺,您不是對我的事不管不問嗎?”
“爺爺來看孫女不犯法吧!”秦倖覺不容忍冒犯,接着又瞪起了眼,“我前天就來了,撲了個空,沒看到你,跟你這個小助理大眼瞪小眼的呆了半天,臨了才通過人家告訴的我,我的孫女出國散心去了。”
向來都是別人這樣拜會秦倖覺,秦倖覺還沒有這樣對別人做過。
他心裏對這件事很是不滿,哼聲教訓道:“做孫女的,倒是讓爺爺三顧茅廬。你金貴着呢。”
要說鹿昭的脾氣随了誰,也只能是秦倖覺。
兩人都倔得像頭牛似的,誰都不跟誰低頭,誰也都擺不定誰。
話說不到一處去,鹿昭幹脆擺爛。
她把懷裏抱着的罐子往手旁的桌幾上一方,跟秦倖覺展示着全須全尾的自己:“那現在好了,您在這裏也看到我了,可以回了吧。”
手杖敲在地上發出“邦邦”的聲音,秦倖覺惱:“小混賬東西,攆起我來了!”
他也沒有在跟鹿昭計較她今天這話,擡了擡手,示意道:“小念。”
伴随着秦倖覺的話音,從鹿昭面前走過來了一個女生,“秦爺爺。”
那烏黑的長發像是潑灑了的墨水,肌膚勝雪。
淺藍色的印花裙擺輕盈的停在她的膝蓋上方,正好露出一雙纖細修長的小腿。
說不上這人有多漂亮,只是眉眼間的柔和讓人覺得文靜。
鹿昭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是被家裏精心嬌養着的寶貝,還是一個等級不低的Omega。
警惕着,鹿昭的耳邊就響起了秦倖覺的聲音:“這位是城南建設的吳念陳,吳小姐,這周來秦氏學習。今天順路帶她過來,你們互相認識一下。”
鯨魚:??????
鴿子:今天的鯨魚不是在生氣,就是在生氣的路上~(幸災樂禍的路過)
小鹿:老婆不用你動手,我來!(磨刀霍霍向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