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鹿昭提出這個問題,宸宸聽着愣愣一陣。
盡管這跟鹿昭平日裏會跟她聊的事情完全不一樣,可她還真的認真想了,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道:“可能喜歡總是來的很莫名其妙吧。”
“我之前看過一項調查報告,其實很多人的理想伴侶跟實際上相愛的人是不一樣的,理想伴侶是符合你所有要求的,而愛人則是你願意包容那一點或者很多的人。”
也不知道該說宸宸太過專注于解答鹿昭的問題,還是說她反應遲鈍,話說完了才反應過來,瞪着一雙眼睛訝異的看向鹿昭。
“阿昭!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誰啊?誰啊!”
“不會是盛小姐吧?”
密集的三句話讓鹿昭沒有插嘴的餘地。
她訝異于宸宸的一擊即中,也沒有想要掩藏的想法,低着的腦袋點了點,連帶着嗓子也輕輕震動了一下:“昂。”
小時候的經歷讓鹿昭對愛情并不抱有幻想,察覺也來的遲鈍。
她剛剛一聲一聲的對盛景郁質問着,同時又像是在質問自己。
盛景郁對自己來說算什麽。
是老師,是厮混的對象。
還是利用自己的卑劣的Omega。
好像都是,又都不是。
三個代稱像是拿着劍的女武士,劃過鹿昭的心野,指向着同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已然長出了漫山遍野的鮮花,是荒野裏規矩的田野,是沙漠裏結滿提子的葡萄架。
那顆不起眼的種子在鹿昭心中第一次發出細微顫動的時候便從土壤裏紮下了根,每一寸的吻都是它生長蔓延的養料,一朵一朵開遍了。
卻也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飓風毀的七零八落。
——鹿昭打開了那個名為真相的保冷箱,飓風霎時間卷席了她的世界。
如果不是喜歡,怎麽會對背叛感到心如刀割。
畢竟即使是在少年時司了了撕下僞善的嘲諷,她都能一語帶過,憎惡遠大于痛心。
想到這裏,鹿昭長長的吐了口氣。
許是生病的原因,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麽力氣,卻也清楚:“我剛剛發現,我好像很久之前就喜歡上她了。”
這種清楚帶着一種認真的感覺,讓宸宸聽着很是被打動:“很久是多久?是從盛小姐做你老師開始嗎?”
宸宸問着,用一種磕cp的眼神亮閃閃的看着鹿昭,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鹿昭擡頭瞧了宸宸一眼,驀地有一種當局者迷的感覺。
她這樣輕易的就斷定的時間點,她卻要經歷一陣疼痛,在尋找對方欺騙自己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動心。
要說不合時宜的。
應該是自己的這份動心才對。
鹿昭垂了垂眼,回了宸宸一個很模糊的答案:“可能吧。”
“那你們現在這樣是怎麽個情況?”宸宸很是在意剛才病房裏不對勁的氛圍,怎麽想也不像她們家阿昭表白失敗的場景,“你剛剛跟盛小姐吵架了是不是?盛小姐離開的時候,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她看起來好難過。”
“我對她……”
也不知是因為生病沒有力氣,一句話,鹿昭分成了兩端,說完前半句她沉了一下,才繼續道:“說了很重的話。”
“為什麽啊?”宸宸萬分不解。
“因為我喜歡她。”鹿昭意味不明。
這算什麽答案。
宸宸在心裏嘀咕着,擰在眉間的不解更深了。
即使這樣,鹿昭也做不到将盛景郁的隐私告訴第三個人。
她知道那是盛景郁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她是不會說的,她不是那個程辛,做不來這些事情。
可她在盛景郁的世界裏又能算什麽呢?
垂落在一側的手上還帶着淡淡的味道,那是剛剛鹿昭擡手打開盛景郁手背時沾染上的。
她熟悉這抹味道,在這之前,這抹味道曾真切的抹過她的舌尖牙齒,于夜中旖旎暧昧。
尊師重道被她搞得一塌糊塗。
同居室友到頭來是一場騙局。
鹿昭郁郁:“我不該喜歡她的。”
“她是老師,我是學生。她只是需要我,我其實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心都剖給她,還非要逼迫她回應我。”
可鹿昭也做不到明明知道對方無意,還心甘情願的被她利用。
那是秦曦教給她的驕傲,是她跟母親骨子裏血脈相同的倔強。
所以盛景郁也會是鹿絮那樣的人嗎?
總是有幾份動搖晃在堅定的心上。
鹿昭拒絕盛景郁拒絕的幹脆,卻發現自己對她還是有所期望,就像明明知道她欺騙了自己,她卻還是将對她很重要的藥劑放進了冰箱裏。
她将她困到了泥淖裏,說是要狠心,可心還是沒有能狠下來。
有些恨自己不争氣,鹿昭抱起自己的膝蓋,小聲道:“喜歡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了。”
“胡說!”不知道那一點戳到了宸宸,小姑娘立刻厲聲抗議,“你的喜歡才不是沒有用的東西。”
鹿昭從沒見過宸宸這樣堅定的樣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而接着宸宸又對她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跟盛小姐吵了些什麽,但我知道盛小姐不會是司了了那種人,你完全不用對自己的喜歡感到苦惱。”
“喜歡是最不用向對方征求意見的了,沒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的。”
這話是在回應一開始鹿昭的那個提問,一切似乎又繞回到了一開始的位置。
宸宸的堅定同鹿昭心底某處隐隐又不敢明顯的心跡重疊,晦澀的發出共鳴。
安靜了有一陣,鹿昭兀的扯起嘴角,在這個早上難得真心的笑了一下:“這麽些年都是看人家被經紀人苦口婆心勸分手,還沒見過那個經紀人跟你似的,這麽努力勸藝人勇敢單戀的。”
宸宸嘿嘿笑了一聲,樣子看起來還有些驕傲:“我不走尋常路的。”
四目相對着,鹿昭伸出手來揉了宸宸的腦袋,鄭重其事的對她道:“謝謝你的不走尋常路。”
她的喜歡被發現的鮮血淋漓。
既然不可回頭,那就讓風吹過來吧。
凜冽也好,如刀割也罷。
她都清醒的受着。
畢竟世界上也不是所有喜歡都有善始善終。
白日的時間過的飛快,夜晚緩慢的吞吃着這個世界晚上。
洋房的紅頂在樹影缭繞中若隐若現,寂靜的矗立在這夜,如這房子一般。
客廳裏燈火通明,驅趕着夜的黑暗,卻沒有一同将寂靜驅趕。
偌大的空間除了燈光什麽都沒有開,整個房子都靜悄悄的,只有投映在牆上的人影還在微微動着。
盛景郁坐在沙發上,表情平靜的跟人聊着天,消息算不上頻繁。
【這次程辛給你帶去麻煩了,我在這裏給她向你賠個不是。】程辛的父親知道了這件事,很是抱歉,大抵也是疼愛女兒,在最後向盛景郁低了下頭。
盛景郁知禮,立刻道:【程叔叔千萬不要這樣,我也只是在這裏跟您尋一個公平罷了。】
【你放心,這個公平我會給你的。】程辛的父親承諾着,接着又問道:【時間不早了,小郁平時這個時間不都已經要睡了嗎?】
盛景郁看到這條消息,這才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擡頭看了眼伫立在客廳一側的鐘表。
秒針咔噠咔噠的走着,即将又一次跟時針在數字“12”上重疊,時間已經快到十點了。
這個時間在她的确該睡了。
更何況像這樣無事的日子,她應該早就在房間裏準備入睡了才對。
可此刻她還端坐在客廳沙發上。
就好像在等什麽人。
只是她等的人注定不會在這夜回來。
【不早了,早睡對身體好。】程辛的父親是一個十分喜歡養生的人,盛景郁的早睡習慣也是從小在他手下調養起來的,這樣晚聊天,不免又對盛景郁叮囑道。
【這就準備了,我也不打擾程叔叔了,程叔叔,晚安。】盛景郁回着,如她所說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晚安。】程辛父親似乎緊跟潮流,卻發來的事一個很符合他們老年人的花裏胡哨的表情包。
那高頻率波動的顏色看着有些色彩污染,可盛景郁的視線并沒有停在這上面很久。
她的視線随着她站起來的動作移到了玄關處,在視線中凹陷進去的地方黑洞洞的,安着的是聲控燈。
風吹拂過來似乎有将門吹動,卻不足以将燈吹亮。
那是專門給歸人設置的燈光,風不是盛景郁等待的歸人。
“咚咚……”
“嗡嗡……”
盛景郁的視線落了好一陣,客廳鐘表突然又準時的敲響了。
十點的提示聲也同樣響在她的手機裏,四下都在對她提醒。
她該睡了。
她等不來的。
默然,盛景郁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那過分輕盈的步伐不在洋房裏留下一聲腳步的聲音,只有身後的燈随着她的離開一盞盞的滅下,拉長的影子鋪着不該存在的寂寥。
接連的燈光消失在黑夜中。
香樟樹的葉子随風搖晃着,剛剛拂過明亮的窗戶,下一秒再回去窗後的那最後一盞燈也關上了。
夜裏安靜,剛剛又雨水沖刷,蟲豸的叫聲也分外幹淨。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眠氛圍……
忽的,黑暗中睜開了一雙眼睛。
暗色調的空間将灰銀色襯得格外明顯,月光透過窗戶落在那發淺的瞳子上,空洞洞的眼睛不知道落在哪個地方。
盛景郁按照以往的習慣入睡,輾轉許久卻難以入眠。
閉上眼睛的世界全是混沌,各種各樣的思緒一時間全被塞到了她的腦袋裏,後腦勺靠在枕間,沉沉發悶。
一月即将過半,今夜月色分外明亮。
皎皎的光施然灑落世間,在昏暗的房間裏落下一道消瘦的身形。
極細的肩帶挂在盛景郁的肩上,另一個根倏然垂了下來。
長發掃過她的圓潤瓷白的肩頭,淺淺的在上面埋下一層汗意,算不上悶熱,卻讓人浮躁。
無言的,盛景郁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她明明一直都很習慣自己一個人住,而且本來這個房間也是她一個人住,按道理來說,今夜這種不用跟人相處的晚上她會更自在才對,可卻是這樣的難以入睡。
灰銀色的瞳子定定的落在正對着的那面牆上,似乎要透過牆看到那邊的房間。
可看來看去,最後只得到了眼睛強撐後的酸澀。
兇猛凜冽的,緊緊的讓盛景郁無法回避的閉上了眼睛。
手指蜷進掌心,隐隐中好像還殘留着疼痛。
那被嚴詞拒絕的聲音尚猶在耳邊。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卻又藏着無法言說的疼痛。
盛景郁只覺得一種錐心的感覺深深的刻在了她的眼裏,朝着她的四肢百骸,朝着她的心髒。
鹿昭對她來說究竟是什麽。
為什麽那間房空了,她好像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