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盛夏灼熱,連知了鳴叫聲音的拖長。
太陽慢吞吞的爬上天空,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慢速鍵。
可實際上,日子過的一點也不慢,就在鹿昭住院的第三天,《聽見你的聲音第三季》如約播放。
雖然節目組很狗的将鹿昭跟司了了的pk結果放到了第二天的下半期,卻一點也沒攔住鹿昭的爆。
不僅是一連産生了好多個熱搜詞條,“鹿昭”這個名字更是位于微博高位。
自從上次事件以後,司了了銷聲匿跡,明日造星不僅沒了折騰鹿昭的理由,甚至還想從鹿昭身上撈點好處,所以即使鹿昭已經明确表示不再續約,她這個老東家也很是配合陳安妮的調度。
送上門的配合誰會不要,尤其還是過去趾高氣昂的老東家現在态度變得像孫子一樣。
宸宸難得揚眉吐氣一把,兩家聯通,她在後方推波助瀾,将鹿昭的流量獲取最大化,漲粉飛快,是官微單人cut微博下留言最多數據最好的選手。
舞臺上鹿昭的聲音低吟如頌又高亢嘹亮,歡呼如海浪疊起。
無數光向她簇擁而來,星光熠熠,未來可期。
而這一切的繁華熱鬧好像都跟那幢紅頂洋房無關。
綠意攘攘的院子裏半蹲着一道纖瘦的人影,前幾日還被風吹得淩亂的院子已然被整理出規矩。
長指探過,倒伏的花枝被一株株的扶起來,稀釋了的養料埋在土壤裏,即使倒伏了些日子,葉子也泛着綠意。
沒有別人幫忙,小小的院子裏只有盛景郁一個人。
柔白的裙擺垂在地上,潮濕的泥土毫不留情的朝這片幹燥的地方湧去,不留意就髒污了一大塊。
就是這樣盛景郁也好像并不在乎。
她的手指沾着泥土,慢吞又仔細的做着修補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修修補補也只是浮于表面的維修。
縱然院子已經被她恢複回了那場雨前的樣貌,可不見她的人始終還是沒有見她。
這兩天盛景郁都如常規律的去醫院,不知道是易感期疊加感冒損耗了太多,還是不想跟自己說話,鹿昭總是睡着。
飛鳥從院子上方略過,伸展開的翅膀在盛景郁的頭頂落下一片陰影。
在認識鹿昭之前,盛景郁從沒有覺得一個人很孤獨。
偌大的房子就她一個人住着,更多的是獨處的自在。
明媚的日光像是要在盛景郁的世界鋪滿欣欣向榮,卻唯獨在中央留下一處無法回避的陰影。
浮動的風繞過她的手指,毫不費力的透進她的身體裏,在那空空的心野發出陣陣寂寥回聲。
盛夏依舊悶沉,燥熱卻被陰影遮蔽完全,冷意無處頓藏。
這是第一次,盛景郁感覺到了寂寞。
“咔噠。”
細微的動響在盛景郁耳邊都變得分外明顯,尤其是從玄關傳來的。
近乎是下意識的,盛景郁轉身便朝門口看去。
光影刺眼,宸宸的身形率先走進了她的視線。
“盛小姐,你在家嗎?我們進來喽。”
“咚。”
宸宸話音落下的瞬間,盛景郁心跳狠狠的砸了她心口一下。
那種期待在她停滞的目光中越來越明顯,灰銀色的瞳子罕見的落上了光的色彩。
“這房子真是漂亮啊。”
女人随性感嘆的聲音跟身形一同從宸宸後面出現。
也是瞬間,光被從盛景郁的眼睛中推了出來。
她對這道走進來身影同樣熟悉。
——不是鹿昭,而是陳安妮。
那活過來的神色就那麽一秒,接着就落了下來。
陳安妮仰頭四處打量着房子,遠遠的跟就盛景郁看向自己的眼神對了一秒,也是這樣捕捉到了那罕見的一絲亮光,跟它接着消失的樣子。
宸宸四處尋找着盛景郁,很快也注意到了那道站在後院裏的身影,還有手上的泥土。
盛景郁這幅樣子她過去根本想象不到,滿臉的訝異:“盛小姐,你怎麽在這裏啊!這些事情叫人來做不就可以了嗎?”
盛景郁卻還是過去那副平靜淡然的樣子。
盡管她的指尖沾着上泥土,但天鵝永遠都是天鵝,比劃的動作依舊輕盈:“正好最近也沒有事情幹。”
盛景郁并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接着便注意到了宸宸手裏提着的箱子:“鹿昭有東西要你來拿走?”
宸宸點了點頭:“後天節目就要錄制了,最近關注阿昭的人也多了,我跟阿昭商量了一下,就不回家折騰了,到時候會直接從醫院直接去錄制場地。”
說着她還似有若無的安撫着盛景郁,替她傳遞鹿昭的近況:“盛小姐不用擔心,雖然阿昭還是病殃殃的總想睡覺,但今天已經好很多了,嗓子完全沒有留下後遺症。”
盛景郁聞言點了點頭,表情沒什麽變化。
可即使宸宸很快用後面的話轉移了她拎着箱子來洋房的目的,盛景郁卻做不到繞過去。
那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她的心口拔了出來,遙遙相望的血肉銜接不上,肉芽不安的動着。
她從缺口向裏看去,鮮活的心腔空了好大一塊。
卻又不知道被拔走的那一塊缺失名為什麽。
“那我先上去給阿昭收拾東西了。”宸宸見盛景郁沒有別的要說,便拎着箱子上了樓。
剛剛一直在欣賞這幢老洋房的陳安妮接過宸宸的班,越過小廳站到了長廊邊。
她靠在廊柱上瞧着盛景郁的樣子,打趣道:“怎麽,不做人老師,開始做園藝師了?”
“不過你這從某種角度來看,倒是一個意思。”
盛景郁擡眼看了陳安妮一眼,問道:“心情很好。”
“當然喽,鹿昭這麽争氣,我口袋裏也跟着鈔票多多喽。”陳安妮說着就笑着拍了拍自己背來的老花包。
她是真的開心,卻也沒有将視線全都放在她個人身上,說完幾秒就斂了自己的表情,語氣正經起來:“我聽宸宸說你們吵架了,到底是為着什麽事,你的小朋友能這樣傷心,折騰的都住院了。”
院子裏驟然吹起一陣風,溫熱的遠沒有那日落雨時的淩冽。
可盛景郁的手卻好像是被這風纏住了,好一陣才擡起了來,比劃的算不上輕盈:“我騙了她。”
聽到這話,陳安妮第一個念頭是鹿昭知道盛景郁是景韻的事情了。
但接着又覺得按照鹿昭對景韻的喜愛程度,不可能鬧成這幅樣子,她應該會高興的不行才對。
像是猜到了什麽,陳安妮語氣篤定:“是不是那個程辛做的什麽跟你有關的科研項目涉及到她了,然後被她給知道了?”
這些年,盛景郁身邊有兩個關系密切的人,一個是陳安妮,一個是程辛。
陳安妮不參與盛景郁的治療,程辛也不過問盛景郁的行程,兩個人好像氣場不和似的,一直處于王不見王的樣子。
盛景郁知道事情發展到現在也瞞不住了,便點了點頭承認了:“程辛發現鹿昭的信息素可以平穩我的身體狀況。”
陳安妮聞言哼笑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帶着些輕蔑的不屑:“哼,我就覺得你當初突然跟人家合租奇怪。”
“我們生意人都講究一個坦誠,你欺瞞人家,人家肯定會生氣,下次就不跟你做生意了。”
陳安妮想大抵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不喜歡跟那個程辛交際。
情緒帶上來,話說的也有點重,甚至隐隐的還波及到了盛景郁。
院子裏一下安靜了下來,樹枝晃動的聲音從盛景郁身後撥來,缭亂嘈雜。
而她就這樣站着,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久久沒有擡手說話。
是啊,她不誠實,所以鹿昭也不跟她做生意了。
陳安妮看到盛景郁的沉默,頓時有些意外。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最後那句話似乎有着些什麽隐喻的意思,訝異着又長嘆了口氣:“阿韻,你動凡心了。”
盛景郁沒明白陳安妮說的話,不由得愣了一下。
陳安妮也沒明說,接着又道:“你該歷劫了,你要為你前半生淡漠世間付出代價了。”
在遇到鹿昭前的數年裏,盛景郁可以說沒有人類該有的大部分感情。
她看起來身邊有很多人,交際也廣,可實際上沒有人真的走進過她的世界。
九歲那年她就把自己的感情封鎖,烙上了一把用銅汁澆灌過的鎖,與人禮貌,卻也疏遠。
對她而言,在這世間交往到的所有人都是一萍水,再深的交情終究都是擦肩而過,她會比任何人都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但這種想法似乎到此為止了。
一頭鹿闖進盛景郁的世界裏,站在清淺的水面上四下游蕩,呦呦而鳴。
然而盛景郁并不知道該怎樣去飼養一只鹿。
她那被她親手打理到不染纖塵的世界貧瘠到連可口的青草都沒有。
“阿昭東西還挺多。”
兩個人正這麽說,宸宸扛着一個箱子加一把吉他從樓上下來了。
好像這個箱子還不足以裝下鹿昭的東西,她了一聲“我再去車裏拿一個”,就跑出去了。
尺寸比正常行李箱要大很多的箱子被停放在窗下,金燦的光全都落在上面,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還蠻符合美學設計,很難不讓人注意。
盛景郁也是。
她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上面。
過了好一會都沒有挪開。
作為一周的開始,周一總是有着些怨氣,連帶着天氣也不怎麽好。
不過這種外界條件并不會打擊到那些抱着希望的人,大巴車上每個人看起來都精神洋溢。
預選賽剛剛播完一期,節目的第二階段錄制便準時開始了。
節目組準備的宿舍是四幢獨立別墅,這周圍環境很是不錯,據說是個剛開發的旅游度假區,人也不算多,很适合大家靜心學習。
“鹿昭!”
“阿昭!”
“鹿昭加油!”
“媽媽愛你!”
“老婆,老婆!!!”
原本節目組介紹的安靜環境乍時高亢,驚起了一片停在水面上的鳥。
鹿昭提着自己的包從車上下來,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遠處拉起的警戒線外站着好多人,過去參加選秀時的回憶湧上腦海。
只不過這次那些人喊得不再是自己身邊隊友的名字,而是她的名字。
鹿昭恍如隔世,卻又這樣的熱烈回了現實。
她雖然被宸宸提前打過自己人氣上漲的預防針,但顯然還是沒能對自己人氣高漲這件事做足心理準備。
預判錯誤,鹿昭受寵若驚。
她真心的回應着大家,禮貌打着招呼,又是雙手合十,又是原地鞠躬的,走的比同時下車的其他隊友慢好多。
就好像在圓選秀時自己朝思暮想的夢。
也是因為這樣,鹿昭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選擇權。
房子大家已經坐在一起分好了,她運氣還不錯,最後剩下的簽是不是三人房,而是雙人房,跟名叫阿苑的Alpha一起住。
鹿昭提着行李走到房間,阿苑已經收拾了大半了。
她人還算和氣,見鹿昭進來主動打招呼:“終于來啦,沒想到咱倆會住在一起,剛才好遠就聽到人喊你了。”
“是啊,那麽多人我也好驚訝。”鹿昭不好意思笑笑。
阿苑有些意外:“你之前不是愛豆嗎?這樣的場面不應該習以為常了嗎?”
鹿昭搖搖頭,語氣有些感慨:“我做愛豆的時候從沒有過這樣的場面。”
“以後會越來越多的。”阿苑倒是對鹿昭很有信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間,“洗手間的儲物櫃我們一人一半,可以嗎?”
“當然可以。”鹿昭答應爽快。
阿苑很有分寸,卧室的空地她也只占了一半。
鹿昭很是順利的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卻注意到在行李箱的中間有一塊凸起,很是惹眼。
“啧,這宸宸。”鹿昭小聲的努了下嘴,心想宸宸這收拾的不太行啊,接着開始着手把東西挪出來。
一件衣服,五件衣服……
鹿昭搬運到最後想着連底一起抄起來,手指卻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柔軟的衣料抵放在她的膝上,在那最下面的是一個眼熟的盒子。
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印着燙金名稱的盒子。
在宿舍上方的攝像頭中,鹿昭的動作兀的一下頓住了。
連帶着停住的還有她那不為人所見到的心髒。
她無比熟悉這個東西,蓋子打開一枚小巧的耳返正安安靜靜的躺在裏面。
沒有劃痕,沒有電流擊過的焦黑。
那還沒有巴掌大的小東西已經被修好了,白色的烤漆面上面依舊刻着一只小鹿。
而那只小鹿不再是莽撞的一往無前。
它微微回望,像是在朝身後看什麽。
回頭看看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