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嘗枇杷(八)
第26章 嘗枇杷(八)
林三七親了上去。
準确的來說不是她主動地親上去, 而是拜那名男子所賜。
他看見女子脖頸滲出血後,不想等下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了林三七一把, 然後從落無悔手下拉走女子。
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會推得那麽準, 男子驚訝了幾瞬。
如果落無悔沒坐在桌子上, 以林三七的身高是根本親不到的,但就是那麽湊巧, 他坐下了。
她腿有點發軟。
這絕不是舒坦到發軟、或是開心到發軟, 而是怕到發軟,大反派的初吻被自己奪走了!
人家也許是要留着的。
上次偷親,他不知道。
這次在他眼裏應該才是第一次。
好一個被推倒後跟別人親上,這種狗血俗套的劇情不是一般發生在男女主之間、用來當感情升溫的催化劑的麽?
怎麽又到她這兒了?
林三七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落無悔靜默了片刻,唇瓣上的溫軟令指尖不自覺地顫動, 他單純地喜歡這種感覺,又有些排斥。
可微小的排斥還是被喜歡的感覺壓了下去,他忽然不想殺林三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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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留着她。
他唇畔的笑又漾開了, 神情看起來溫柔又缱绻,蒼白明晰的指尖緩緩地撚過林三七的側臉, 膚若瓷胎。
力度輕柔似碰易碎的水鏡。
如若她有一天不願留在他身邊繼續給予他這種感覺呢。
那他就吃掉她。
他不是慈悲為懷的菩薩,也不是心懷正義的名門正派,更不是尋常的人, 只是一個從無盡深淵裏爬出來的惡鬼。
惡鬼吃人可是常事……
落無悔眉眼低垂, 視線流轉在林三七的五官上, 好聽的聲音傳到她耳畔, 輕輕地, 淡淡地:“你還想繼續下去?”
林三七敬謝不敏:“沒有。”
我沒有, 我不是, 你別冤枉我。
她馬上退開,撇一眼他那被自己撞紅的唇角,眼皮接連抖了幾下,這種程度應該算不上傷吧。
很好。
原本可能要死的只有黃粱一夢的女子和男子,如今大概要多一個了,那就是她——林三七。
偏偏他還笑着。
好看是好看,看着也溫和無害,但就是像一幅被縫上去的畫卷一般古怪,仿佛菩薩的微笑?
林三七以前逢年過節會被家裏的一家之主,也就是她的母親大人拉去寺廟求神拜佛,看過不少菩薩像就是這樣的。
當時她還吐槽過幾句。
結果被她的母親大人狠狠地揍了一頓,說是對菩薩不敬,日後是要遭譴的,她的母親大人別的還好,就是迷信。
穿書後的她:母親大人英明。
她以後即使不信也不亂哔哔了。
來攻略瘋子不就是遭譴了?
還在游神的林三七被一聲尖叫拉回籠了,尖叫聲是女子發出的,斷手的是男子,他眼眶通紅地呻|吟着。
?
自己又錯過了什麽?
她機械性地轉頭。
落無悔面如冠玉,帶着少年極具致命吸引力的朝氣,表情疏淡地看着自己手上還在淌着血的匕首。
他見林三七看過來,慢慢笑了起來,好像在解釋:“他剛才用手推了你。”
說着,他拿出一張帕子,将血一點一點地擦掉,指頭、指縫,血液染紅了帕子,似繡上去的花瓣。
林三七覺得帕子有些眼熟。
想起來了,是上次落無悔劃傷了手,她拿給他包紮的,原來他還留着,她以為他早扔了。
可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他砍掉了別人的手。
很有反派的作風,林三七眉頭抽搐,又見落無悔漫不經心把沾滿血污的帕子放回袖子裏,一舉一動優雅得不像話兒。
他長睫垂落眼前:“你怕我?”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陳述的語氣。
林三七很想回他一句:你說呢,我在現代連殺只雞都不敢,你還整天讓我看這些血腥的畫面,又是殺狗,又是砍手的。
雖然不敢殺雞只是怕血濺到自己身上洗不掉,但是四舍五入也差不多的意思了。
當然。
她是不可能把心裏話說出來的。
那不找死麽。
林三七非常沒有底氣地搖頭:“沒有,怎麽會,你是為我出頭,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怕你呢。”
落無悔卻笑道:“你又撒謊。”
她認輸:“嗯…是有點兒怕。”
半晌,他偏過臉來,擡手順過她長發,眼底有頑劣的笑意也有砭骨的冷淡:“那便先忍忍。”
痛到極致的男子懶得看他們狀似打情罵俏的行為:“你們兩個瘋子竟還在打情罵俏!芷蘭快去叫閣主,我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女子猶豫不決。
聽到瘋子,落無悔笑着偏了一下頭,看過去,男子忍不住瑟抖。
他也不惱,笑盈盈地咀嚼着這兩個字,音色溫和端正,似在念什麽經文般:“瘋子?”
林三七腦海裏敲響警鈴,搞砸了,徹底搞砸了,今天注定沒完沒了了。
帶着反派真沒辦法低調行事。
不是,去踏馬的打情罵俏,哪只眼睛看到他們在打情罵俏,她明明是在絕地逃生。
“好了,把他們都帶過來吧。”
一道不知從哪裏響起的聲音飄進房間,傳入他們耳中,動聽悅耳,猶如餘音繞梁的洞簫、水擊昆侖玉。
男子不忿:“閣主,他們……”
“來者是客,不得無禮。”
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輕輕慢慢地,似呵斥不似呵斥,聽着便覺聲音的主人很儒雅知禮。
林三七瞠目結舌地看着男子被砍斷的手不到幾秒又長了出來。
這黃粱一夢确實有點兒東西。
他似乎早就知道會如此,也不驚訝,只是站得離落無悔遠些,繼而道了句:“謝過閣主。”
*
黃粱一夢走道幽靜偏僻。
陽光灑下一輪又一輪漣漪,別院茉莉花開,潔白素雅,沿邊水池波光粼粼,金色鯉魚游曳其中。
他們行過木地板。
擡目過去便見到一座水亭,斑駁的樹影散落在河面上,特殊香氣浮動在空氣中,聞者不免心生喜歡。
水亭以雪白色的紗幔為簾,無風也飄蕩着。
裏面擺放着一把琴和端坐着一人,白衣黑發,腰背挺直,安靜地垂着眸,指尖行雲流水地彈弄着琴弦。
琴音珠落玉盤、如鳴佩環。
數不勝數的荷花從水裏探出來,開得爛漫,他們越過搭建在水亭附近的水上廊,站在水亭面前。
男子和女子朝裏道:“閣主。”
林三七往周圍看,不見吹笛的人,剛進樓閣的時候琴音和笛音是和着的,現在只剩下琴音。
那笛音從何而來?
水亭內,白衣青年十指修長,指腹輕壓着琴弦,琴音便緩慢地停了。
他擡首透過一層層薄如蟬翼的紗幔看出來,視線先是落在落無悔身上,指尖無意識地輕勾了下琴弦,再停到林三七臉上。
原是一對璧人。
青年站了起來,隔着紗幔與他們對話:“難怪姑娘都這等姿色了還要變美,原來是公子生得太俊俏。”
林三七:怎麽感覺是踩一捧一。
是她太咬文嚼字了麽?
算了,不跟他計較。
經過他們這一鬧事,黃粱一夢的閣主還那麽淡定,不得不說是幹大事的,林三七想給他點個贊。
“閣主?”
她見沒人攔就靠近了點兒水亭。
“你說的沒錯,他生得太俊俏了,我怕別的姑娘把他勾走,這不是喜事将近了,就想變得好看些,不知閣主能否助我?”
風過水亭,掀起一角。
落無悔牽上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說:“不會的。”
林三七差點繃不住。
她震驚三百萬年:他竟然會主動地配合她演戲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只要他不發瘋,林三七還是相當喜歡這種相處模式的,肢體接觸什麽的,其實自己也不太排斥。
這種天氣碰他,她還會覺得很舒服,冰冰涼涼的,可以想象在汗流浃背的熱天抱着一臺常年制冷的冰箱。
好涼快。
林三七不受控制地悄悄用指腹蹭了蹭落無悔手背上的溫度,肌膚光滑,比常年保養得當的愛美女子更甚。
他似羽般的睫簾輕顫了下。
落無悔沒擡頭,長指繞着她被風吹起的一縷頭發慢慢地卷着,一遍一遍地,握着她的手也沒松開。
他還喜歡她身上的溫度。
可她太弱了,不知能活多久,還是個沒靈根、無法修習術法的人,一旦身死便沒有他喜歡的溫度了。
聽說林三七的靈根是因為少時救沈輕風才斷的,世人皆異常看重自己的靈根,她竟寧願被斬斷靈根,也要救他。
落無悔眼睑微擡,望着她。
他忽然想——
把沈輕風的靈根也斷了。
男子似嘲似諷地看着他們:“姑娘也無需變美了,我看這位公子怕是愛你入骨,不然剛剛也不會見不着你就要殺人。”
林三七:……
兄臺,凡事不能淨看表面。
青年瑩白的指尖挑開半角紗幔,身子微側,隐約地露出下半張臉,責備道:“不得對客人不敬。”
男子低眉認錯:“是我多嘴,請閣主責罰。”
“也罷。”青年也并不是真的想責罰他,一句話帶過,這才回答林三七的問題,“既然我答應見你們,自然是願意助姑娘您的。”
一張寫滿清隽的字的紙飄到林三七面前。
青年放下紗幔,轉身回琴前坐下,憐愛地拂過琴弦,語氣平淡:“簽下這張契約,我自會助姑娘達到所願。”
“若是不簽,我也不強迫,你們可以直接回去,黃粱一夢素來講求你情我願。”
林三七簽了。
她簽前給落無悔看了一眼。
*
是夜,百盞燈籠齊齊亮起。
房間還留着一支燭火,回到清柳派的林三七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又轉了個身,面向牆,背對門口。
“咔吱”
幾不可聞的推門聲。
燭火晃動,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