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枇杷(二)

第30章 喜枇杷(二)

林三七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

奇怪的感覺迅速湧上心頭, 她眼睛大大地看着下面。落無悔生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眸,似藏了一縷光一樣。

笛聲還在。

忽有人在他們這幅棺材輕輕地敲了敲,那道似太監非太監的陰陽調聲音又響起了:“您可是在這口棺材裏?”

他陰測測地笑了:“沒想到您來了一趟人間膽子會變得那麽小, 是因為有了牽挂麽, 可否讓小的看看那人是何方神聖。”

言罷, 他手中的笛化成把長劍。

林三七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也大概能猜到接下來會發什麽不好的事。

“砰”地一聲巨響, 身後的棺材蓋被落無悔擡手震飛,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抛了出去,風刮過臉,生疼。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那長劍插進了棺材裏,不過無論如何也刺不進去。

落無悔躺在棺材裏, 兩指精準地夾着長劍的劍身,看着男子,卻對跌下地的林三七說:“你先回去。”

語氣不急不緩, 跟平常沒區別。

林三七摔到屁股差點開花。

媽呀,真疼。

不過被劍刺中更疼。

她還是選摔屁股吧。

Advertisement

林三七的掌心多了一只鎖魂袋, 是落無悔震開棺材蓋之前塞過來的,那個孩子的魂魄在裏面。

沒有廢話,她爬起來就跑。

什麽你叫我先走, 我偏不走要留下陪你的劇情是不會發生在林三七身上的, 她相信以落無悔的實力能解決掉男子。

她留下只會是累贅。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男子沒閑心去管林三七, 他沒見過鬼王的真容, 不料竟是一副顏色極好的少年容顏。

最匪夷所思的是這副容顏還與幾百年前的落家家主有相似之處, 自己是少有見過落家家主、還“存活”于世的。

落家家主是個修習邪魔歪道的瘋子, 跟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鬼王也是個瘋子。

他們會不會有什麽關系?

男子不再尊稱落無悔為您, 看着他這張臉甚至怯意更重:“你怎麽,不是,紅蓮盛開之夜你不該是……”

風卷殘葉,棺材裏的屍體蠢蠢欲動。

落無悔折斷了男子的劍,緩緩地從棺材裏出來,異常紅潤的唇瓣張合着:“不該是什麽?”

指尖點過棺材邊緣,他低沉地笑了起來,擡起眼:“失控麽?那你可知我在失控後想做什麽?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一眨眼的功夫,他到了男子面前,蒼白的手指覆上對方的脖頸:“對了,你說紅蓮花開了,那我們先回去看看吧。”

男子根本沒有反抗的時間。

天旋地轉,他們不再在義莊,而是落到了紅光熠熠的鬼界,一張青銅面具遮住了落無悔的臉。

血色紅蓮耀眼奪目。

有不少鬼在旁邊議論紛紛,新來的小鬼想過去摘一株,被老鬼阻止:“哎,別亂動,小心你的腦袋。”

落無悔将男子推了進紅蓮花叢裏,衆鬼見了皆是一頭霧水,有的先回過神來,趕緊行禮:“見過鬼王。”

沒有得到回應,他們也習慣了。

可他們認出了男子是誰。

——鬼界的護法。

男子一被推進紅蓮花叢便發出了難受的呻|吟,那些紅蓮像是成了精似地纏繞過去,接着他便聽到了落無悔神經質的笑聲。

興奮使落無悔一向蒼白的面孔泛起淡淡紅暈,像豔鬼,幸好有青銅面具遮掩着。

他繞着紅蓮走了一圈,黑色靴子踩過朱色泥土,唇角帶着笑,在慢慢地品嘗着男子的痛苦。

對方越難受,他越暢快:“紅蓮提早一個月開花,一定有護法的功勞吧。”

“真好看。”落無悔說。

衆鬼默默地向後退一步,他們隐隐猜到發生了什麽,太危險了,鬼命要緊。

這護法真該死!

怎麽把外出的鬼王招惹回來了!

落無悔摘了一株紅蓮,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掰下,零落成泥,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護法賞給這些紅蓮,你看它們多興奮,開得更紅了。”

衆鬼面面相觑:哪能不紅,都要把護法給吃掉了。

他樂此不彼地看着男子一點一點地被紅蓮當食物一樣吃掉,指尖溫柔地撫摸過紅蓮花瓣,說話的口吻依舊輕松溫和。

“慢一點吃,沒人跟你們争。”

紅蓮仿佛能聽懂一樣,晃動了下,他擡起眼,轉過頭看向早已退得遠遠的衆鬼,笑若清風化雨:“他們也不會跟你們争的。”

衆鬼想哭了。

他們當然不會,只有他們給紅蓮當食物的份兒。

落無悔等紅蓮徹底地将男子吃掉後再離開,紅蓮開得比往常更豔,散發着蠱惑人的香味,芬芳馥郁。

*

天邊逐漸泛起一抹魚肚白。

這回真的要天亮了,林三七不知跑了多久,終于跑回了那戶人家家裏,招魂燈還沒有滅,恰好來得及。

沈輕風見她獨自一人回來,臉上閃過一絲擔憂,趕緊上前一步:“三七,落公子呢?”

她氣喘籲籲地将鎖魂袋遞給他:“先、先幫孩子回魂,落公子還有些事,等辦完了他就會回來的。”

對在義莊裏發生的事只字不提,如果落無悔真的是鬼王,那麽一心除魔衛道的沈輕風和白千流會怎麽樣對他?

林三七不知道,也不想賭。

“好。”

事不宜遲,沈輕風接過鎖魂袋。

林三七太累了,招魂入體也幫不上忙,所以到一旁的長椅坐着,坐着坐着,肩頭靠着土牆,就這樣睡着了。

她又做夢了。

夢裏看到一名戴着猙獰可怖青銅面具的黑衣少年,他形單影只地站在一片紅蓮花中,紅蓮花旁是流動着新鮮血液的血池。

紅蓮花開得正盛,妖冶似火,修長素白的指尖撫過花瓣,柔軟的花瓣簌簌顫動。

他轉過身來。

那碰過花兒的手落到面具上,将青銅面具拿下來,露出一張白壁無暇的臉,這副溫柔無害的皮囊将他的無情、冷漠很好地掩藏起來。

而他站着的地方有一具白骨。

白骨的手戴着一串骷髅頭鏈子。

林三七醒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鬼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夜晚夢他就算了,怎麽白天做夢也關于他?可她思落無悔了麽?并沒有啊。

吓死個人。

她發現自己的視線有些歪斜,應該是躺下了的原因,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包括那名孩子小陶。

他貌似有點兒認生,還警惕地往婦人身後躲了躲,不過小腦袋探出來,圓滾滾的眼睛一眨一眨。

這是招魂成功了?

露水盡散,旭陽東升,刺得林三七眯了下眼,鼻尖有股萦繞不散的冷香,淡濃适中。

不對,她好像枕着和抱着什麽東西,歪頭看過去,入目的先是一截扣着黑色腰封的腰,再擡頭看,是剛剛在夢裏才見過的臉。

很好看的一張臉。

屬于落無悔的。

林三七想還是暈過去算了。

她這是把不知何時回來了、還坐在自己旁邊的落無悔當抱枕給摟住了,腦袋枕在他大腿上,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

現在把眼睛閉上還來得及麽?

沈輕風尴尬地咳嗽幾聲,解釋道:“三七,你、你剛剛抱着落公子不肯放,千流掰你的手也掰不開。”

掰也掰不開?

林三七沉默了,嗯,這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很多人說過她睡相不好,睡着睡着滾下床也試過。

落無悔居然沒有直接甩開她。

白千流卻低頭若有所思,她之前一直以為林三七喜歡的沈輕風,才會事無巨細地處處刁難自己。

如今看來,是自己愛胡思亂想。

婦人顯然也沒遇到過這種事,黝黑的臉似乎也紅了點兒,時不時地往抱住落無悔的林三七這邊看,似乎是好奇兩人的關系。

熱風習習,吹得她頭昏腦脹。

想來是太熱了,睡得迷糊時碰到像一塊冰的落無悔就蹭上去了,林三七讪讪地松開手:“我不是有意的。”

随着懷中人的離開,溫熱的溫度消失殆盡,落無悔緩緩落睫,看了眼她劃過自己手腕的青絲。

他輕笑道:“我知道。”

她雖松開了他的腰,但還是趁機地湊到他耳畔低語了一句:“我沒有跟他們說在義莊裏發生的事,你放心好了。”

她靠得很近。

熾熱的呼吸灑到落無悔的脖頸。

如百爪撓心,可明明他沒有心。

一根細小形似發絲的紅線從林三七的長發裏竄出,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落無悔的身體裏,與皮|肉融為一體。

整個過程沒人看見。

只要這根紅線在她發中,她的一言一行他都能聽見和看見,即便身處很遠的地方也不例外,這是他待在棺材裏那會兒給林三七放上的。

她沒撒謊。

落無悔側目,視線觸及林三七磕破了一道小口子的殷紅唇瓣時微微一頓,輕輕地“唔”了聲。

那麽好說話?

她瞄了他一眼。

不确定,再看看。

沈輕風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想了想問:“落公子,你處理完你的事了?”

落無悔站了起來:“嗯,沒想到在這兒附近也能遇上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人,所以我便和他聊了幾句,看着他上路了再回來。”

林三七聽到上路二字,擡頭看他,這個上路應該不是普通上路,是她想的那個上路麽?

沈輕風沒有聯想到其他方面。

但他也覺過于湊巧,畢竟這裏是花明鎮比較偏僻的地方,不過尊重對方,依然沒多問:“原來如此。”

婦人又一次向他們道謝。

而林三七則撐腮地看着沈輕風,暗暗地搖了搖頭,心道,男主真好騙。

白千流問孩子關于九尾狐的事。

孩子說只記得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九尾狐,它緊緊地盯着他,他就失去了意識。

九尾狐很少見,剛來花明鎮的時候,他們見過清柳派門主柳若柔殺過幾只狐貍精。

但那些都不是九尾狐。

由于九尾狐很珍貴,對修習術法有幫助,不少門派會特地派人捕捉,所以近百年來九尾狐越來越少。

到現在幾乎滅族了。

所以白千流不确定地再問一遍。

孩子堅持說自己看到的就是九條尾巴的九尾狐,他當時還數過,怕他們不信,用樹枝在泥土上畫了一只九尾狐。

林三七探頭過去看。

原來畫畫的抽象派很早就出現了,她很想問:确定畫的不是長了九條尾巴的畸形狗?

沈輕風信了孩子的話,九尾狐滅族一事只是各大門派認為罷了,也許有幸運躲過捕捉、生存下來的九尾狐。

以前就反對殺狐的沈輕風心情十分複雜。

較于他們的驚訝,落無悔倒是顯得從容淡定,唇角彎彎地,看着就像是名良善少年郎。

孩子也很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特別是笑起來好看的人,情不自禁地朝他走過去,沒走到一半就被林三七隔開了。

面對孩子看過來的疑問眼神,她通通視而不見:我這是在救你啊,千萬別亂碰他,好看的蘑菇大多有毒,他有劇|毒。

這是林三七拿命試出來的。

可惜孩子沒能讀懂她的眼神。

他有些埋怨地瞪了林三七一眼,孩子心性大多這樣,對于阻攔自己的人沒好臉色,就算她也是長得好看的。

林三七:……

要不我還是讓開吧。

婦人是個有眼色的,忙拉回孩子,低聲呵斥幾句不懂事,還引起了沈輕風和白千流的注意。

沈輕風問:“發生什麽事?”

“咕咚”一聲,孩子驀然跌倒在地,哇哇大哭,婦人忙把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念叨着:“怎麽那麽不小心?”

沈輕風上前查看孩子的傷勢,只是擦破了點膝蓋的皮,別無大礙,掏出了些藥給他們:“這藥對擦傷很有用。”

“謝謝公子。”婦人接了下來。

林三七也奇怪,平地摔在古代也流行?

然後婦人為了感謝他們,非要留他們下來吃飯。

沈輕風推脫不得,只好答應了,婦人和她的丈夫喜笑顏開,拉着孩子朝他們彎腰鞠躬幾下再退下去準備做飯。

林三七一轉頭便發覺到落無悔不知去哪兒了,剛剛孩子哭時他還在的。

白千流和沈輕風在為這戶人家畫符陣,一出事就能及時感應到,防止九尾狐再回來奪魂,還是沒林三七什麽事。

于是她到附近找落無悔,準備逮住機會就刷好感,這裏很少人家,到處都是樹。

郁郁蔥蔥,高聳入雲。

走了一會兒,一片綠葉從林三七頭頂飄落,她擡手接住了這片葉子,緩緩地仰起頭。

只見一名少年坐在大樹上,雙腿垂落,手抓着一只翠鳥,色彩斑斓好看,卻不及他半分顏色。

落無悔低眸:“你來找我?”

林三七走近一些,保持着仰頭姿勢:“對啊,你……”她被一道紅布圈住腰身拉了上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