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8章
給我牽一下
唐辰看得笑起來,大概看懂了,意思就是戚澤邀請他明天傍晚時,去他家裏賞花,看小狗,聊天。
戚澤會給他講自己不好的過去。
說實話,唐辰完全想象不到,像戚澤這樣的人,能有什麽悲慘的過去。
戚澤不管遇到什麽,總是那麽游刃有餘,從來不慌不亂,似乎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中。
而且這人最很神奇的一點是,他能集恣意張揚和紳士內斂于一體。
一開始認識戚澤,唐辰感覺這個人是內收的,像是修竹,像是古玉,與人打交道,紳士神秘,進退有度,能讓彼此都很舒服。
現在,唐辰也回憶不起,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戚澤在他面前,會開玩笑,會故意逗弄他然後看他臉紅,每次都很大膽地表露自己的愛意,和心動。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戚澤,唐辰是有點高興的,因為他看到了戚澤不同的面,最鮮活真實的一面。
在這個小村子裏,他是唯一一個看到戚澤那些面的人。
像是發現了一個寶藏,那麽讓人欣喜。
唐辰發了會兒呆,越發覺得,戚澤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有什麽悲慘的過去吧。
他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于是回信,只回了一個字:好
此時的戚澤,正半靠在床頭,衣袍半解。
他微微蹙着眉頭,額間都是細密的汗,被子裏有什麽東西在一動一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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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今天唐辰紅着眼,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只覺得更熱了一些。
但還不夠,刺激還不夠,差了點什麽,讓他出不來。
戚澤籲了口氣,動作沒停,一只手摸過手機,解鎖了屏幕,打算看看唐辰的照片,照顧一下現在他變得越發挑剔的欲.望神經。
他點開一個相冊,裏面是他收集的唐辰。
左右翻了翻,每一張都是唐辰清甜幹淨的笑臉,戚澤眼神迷離了片刻,卻仍覺得還不夠。
他總是想着唐辰眼睛紅紅的樣子,不斷地回味,咂摸。
直到相冊翻到底了,才找出一張替代品,那張照片上,唐辰也是眼睛微紅,不過是因為幹活累的,沒喘過來氣。
戚澤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呼吸厚重了些,在神經即将達到最緊繃時,他看到唐辰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那一瞬,戚澤一個激靈,翻着白眼抖了下,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裏,半晌才瀕死一般,緩緩往外呼出。
他難以形容自己剛才的感覺。
平時周末戚澤都會獎勵自己,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前所未有的舒坦過。
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嚣、渴望着一個人,随後那個人僅僅是一條短信,就讓他達到了頂峰的滿足。
戚澤閉上眼,喉結滾動着,慢慢安撫自己。
他越來越想要觸碰唐辰了。
臨睡前,戚澤又看了眼手機,發現了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還有一條短信:給我回電話
他沒有理會,把手機設成了靜音,睡下了。
第二天,戚澤想到唐辰傍晚會來家裏,就覺得必須要收拾下。
他把屋裏屋外整理了一番,玫瑰修剪了下枝丫,連小狗都給洗了個澡,洗得香噴噴的。
眼看太陽逐漸西斜,戚澤的神情越來越溫柔,期待逐漸拉滿。
他們約好的時間,是下午六點,還有半個小時。
戚澤站在院裏,打量着他的幾盆玫瑰,又覺得,位置不好。
于是他撩起衣袖,把玫瑰挪了個地方,挪到了一抹晚霞落下的光束裏,紅色粉色的花,映襯着一點泛黃的金,格外的好看。
戚澤這回滿意了,又回屋打整了下自己,換了件幹淨的白襯衫。
他特意戴上了,唐辰送給他的那只蝴蝶發卡,用來把往常垂落半邊臉的頭發,撩到耳後的位置,夾了起來。
他五官本來就長得好看,有種雌雄莫辨的美,蝴蝶發卡給他溫和內斂的氣質,添了幾分俏皮。
還有十分鐘就到六點。
戚澤心跳都似乎快了幾分。
這時,電話響了,他表情一下淡住,想了想還是接了。
對方只說了一句話,就讓他丢下懷裏的小狗,飛奔了出去。
——“我在八裏村的村口。”
戚澤跑得很快,他生怕慢半步,那個人就要進村。
進村并不可怕,但他怕那個人,順着他發現唐辰,也怕唐辰撞見對方。
等到了村口,戚澤一眼就看見,停在大馬路上的一輛黑色高級跑車。
車窗是開着的,一只手搭在窗外,夾着一杆煙。
那人探出頭來,看見戚澤,眼睛亮了好幾分,朝他揮手:“阿澤,這裏!”
戚澤沒什麽表情,走過去,拉開車門,結果看到後座裏的人,又是一驚。
他下意識想把車門關上,去坐副駕駛座,但後座的女人非常機械又強硬地命令:“滾進來。”
戚澤指尖攥緊了幾分,最終坐到了她身旁。
殷承坐在駕駛座,笑着說:“阿澤,你這段時間,都在忙什麽,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裏。”
戚澤:“是你帶她來的?”
殷承有點尴尬:“阿姨也是擔心你,問過我好幾次了,所以我一查到了你在哪裏,就跟她說了,她也是想見你。”
戚青青女士化着公式化的妝容,一身職業西裝,渾身上下都透着社會精英的氣息,她推了推眼鏡:“我沒開始盤問你,你還盤問起別人來了。”
戚澤低着頭不說話了。
戚青青表情冰冷看不出情緒:“以前你那麽嬌慣,不是大牌的衣服,都不穿,現在怎麽地攤貨也穿得這麽舒坦?”
戚澤:“人總是要改變的。”
戚青青冷笑一聲:“再變你也是我兒子。”
“這段時間,公司你也不管,跑到這個窮地方來,也不知道搗鼓些什麽。”
“總之你玩兒夠了,該回家了。”
戚澤不情願地看向窗外:“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完,暫時不能回去,等我處理好——”
戚青青不耐煩地打斷他:“等你?公司每天上億的資産在流動,還有那麽多員工,都等你?”
戚澤重複:“我說了,我有事情沒處理完。回不去。”
戚青青很不喜歡他跟自己對着幹,掂着眼神,用餘光斜角去上下打量他。
看到戚澤似乎不像以前那麽幹瘦了,臉上都有了紅潤時,她表情有些許松動。
這鬼地方,窮是窮得很,倒是養人。
直到戚青青的目光,掃視到了戚澤頭上戴的蝴蝶發卡。
她突然像是被按下了什麽觸發鍵的機器人,猛烈地倒抽了口冷氣,整張臉變得扭曲猙獰。
她直接上手,一把扯住戚澤的頭發,把那只蝴蝶發卡抓了下來。
速度極快,戚澤都沒反應過來。
等戚澤回神,頓時整個人也變了,變得陰沉,眼裏戾氣暴漲:“還給我。”
戚青青像個神經病一樣,開始發瘋:“你現在男裝也戴這些玩意兒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惡不惡心!”
戚澤只是死盯着她:“還給我!”
戚青青卻魔怔一般,朝他又吼又喊:“我是不是跟你說過!男裝的時候,絕對不允許沾染半點女人的東西?!”
“你總是不聽話,總是不聽話,總是不聽話!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為什麽!”
戚澤緊咬着牙,同她對峙着,對她的發瘋冷眼旁觀,只全神注意着那只蝴蝶發卡。
他在考慮硬搶的可能性,但如果一次不成功,絕對會激怒戚青青,讓她銷毀發卡,那是他不願看到的。
車裏的氣氛,已經燃爆了,前排的殷承咳了咳,勸說道:“阿姨,要不,咱們先回去?在這裏吵有人路過看見也不太好。”
戚青青深吸一口氣,在爆炸的邊緣:“行,你開車。”
殷承:“好嘞!”
戚澤立馬就去推車門,卻發覺車門被鎖上了,他冷聲:“東西還給我,放我下去。”
殷承為難,但動作卻沒停,車子已經在緩緩開動了。
戚澤沉聲重複:“東西!”
戚青青冷哼一聲,突然打開車窗,随手就把那個蝴蝶發卡扔了。
戚澤只覺得神經要爆炸了,他極力忍耐着,手臂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動,整個人在失控的邊緣。
戚青青卻趾高氣昂地說:“你要那玩意兒可以,跳車去撿吧,不可能為你停車。殷承,把車門打開。”
殷承心裏一咯噔,他知道戚青青一向說一不二,戚澤又倔得要死。
這跑車速度要比一般的車快多了,跳下去非死即殘。
于是殷承大着膽子,偷摸将車速緩緩降了下來。
他剛解鎖,車門就被推開了,随後一個影子嗖地跳了出去。
戚青青頓時呼吸卡住,臉色雪一樣慘白。
她嘴唇都快咬破了,憋了半天,氣急敗壞道:“死了算了!我再也不管他!”
殷承不敢說話,他剛剛從後視鏡看了眼,似乎戚澤跳到了一個草垛上,應該沒受比較重的傷。
車內安靜了半晌,只能聽見戚青青風箱一樣粗重的喘氣聲。
好半天後,戚青青才說:“給那個小混蛋打個電話,看看他死了沒。”
殷承:“好嘞。”
從小到大,他看慣了這對母子的相愛相殺,反正他從來沒搞懂過兩個人。
—
戚澤是瞄準一個草垛跳的,就那種農村收了稻米後,留下的草垛,很軟。
他沒蠢到去送死,唐辰一定還在等他赴約,他怎麽舍得讓唐辰等太久。
戚澤往回走了一段路。
他記得戚青青扔發卡的時候,力道并不大,再加上有比較強的逆風,那發卡應該就落在馬路上。
戚澤找得很認真,因為跳車時,着力點不對,導致腳有點扭傷,走得有點慢。
十多分鐘後,才終于在一個小土坑裏,找到了發卡。
他緊繃的神經,這才松緩下來。
還好發卡是鋼絲做的,摔是摔不壞的,就是碰掉了一點點漆。
戚澤心疼地用指尖摩挲着那處,眼神柔軟。
這時殷承的電話打了進來,戚澤默了下,還是接了。
對方問他怎麽樣,他說還好,說完就挂斷了。
然後戚澤在夕陽的餘晖下,瘸着一條腿,頭上還沾着稻草,整個人狼狽地往家的方向走。
距離跟唐辰的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候了。
戚澤既希望唐辰能等一等他,又希望唐辰沒有等他。
不想讓唐辰等,也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但私心裏還是想着:等一等吧
快到家門口時,戚澤心髒的跳動聲變得清晰。
他輕吸一口氣,擡腳轉彎繞過圍牆,邁進院子。
結果就看見唐辰坐在他門口,懷裏抱着他的小狗,正逗弄着玩兒。
夕陽的餘晖落在唐辰身上,淺淺地鋪了一層,光線都仿佛對他是有所偏愛的,聚焦在他幹淨的笑容上,兩個酒窩仿佛盛着春風一樣,軟綿綿,甜乎乎的。
聽到腳步聲,唐辰緩緩擡頭,看見戚澤,他明亮的雙眸,笑成了兩彎新月,很自然且愉悅地打招呼:“戚老師回來了。”
戚澤說不準那一刻是什麽心情,只是無法從唐辰身上挪開目光。
像是心底那場纏綿不滅的雪,終于得以窺見半抹春光,哪怕是偷來的,也滿足無比。
他飛快地舉起手機,打開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好半晌,戚澤才笑了下:“我回來了,沒等久吧。”
唐辰抱着小狗站起身:“還好,跟它玩兒着時間過得快。”
“而且你大門都沒關,我就知道你應該是突然有要緊的事兒,出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戚澤突然無比慶幸,自己回來了。
也慶幸自己毫不猶豫地跳了車。
因為如果不那樣,按照戚青青的脾氣,今天肯定是無論如何也要帶他走的。
唐辰又說:“你幹什麽去了,怎麽弄成了這樣。”
戚澤的樣子,實在是不怎麽雅觀,頭上和身上,沾了好多稻草,還有一點泥土,腳也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戚澤笑笑:“見一個朋友,路上摔進了草堆,有點倒黴。”
唐辰:“那你要去換件衣服嗎。”
戚澤凝視他,輕緩眨眼:“那你會等我嗎。”
唐辰莫名覺得,他在暗示什麽,眼神閃爍,抱着小狗背過身去:“會等吧。”
“我也沒什麽事做了,等等也沒關系的。我想跟小狗玩。”
戚澤愉悅挑眉,繞到他前面去,彎着腰盯着小狗,下巴一揚:“你,先幫我招待客人,一定不要讓客人走了。”
唐辰倏然一笑:“它懂什麽,我不會走的,你快去吧。”
戚澤進屋前,望了眼已經灰暗下來的天色,心裏想着,今天沒跟唐辰一起,觀賞到日落下披着霞光的玫瑰。
有一點可惜。
但是他看到了日落下,很美好的場景,很美好的唐辰,這麽算起來,他還是賺了。
戚澤不光換了衣服,順便沖了個澡,他沖澡很快,十來分鐘就搞定了。
從屋裏出來時,唐辰還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正望着天上逐漸明顯的一輪圓月。
戚澤輕手輕腳,坐到他身旁。
兩人享受着此刻的靜谧,是真正的聽風,賞月,一起揮霍時間。
半晌後,戚澤突然輕聲說:“小狗的牙齒,真的是心形的,不是為了诓你過來胡編的。”
唐辰啊了聲,慢半拍的笑了:“我知道,我已經扒開它的嘴看過了。”
沒別的,就是單純的好奇。
戚澤嗯了聲,又說:“那你,是被信裏的玫瑰吸引的,還是被小狗的愛心牙齒吸引的,還是……”
他扭頭看向唐辰,一副調笑的樣子:“還是被我吸引的?”
唐辰不接招,他對已經對戚澤的有些套路,免疫了。
坐正了身子,老老實實地說:“是被你的故事吸引的。”
戚澤拖長尾音哦了聲:“那我給你三個核心提示詞,代表我過去的三段經歷,你選一個。”
唐辰:“行。”
戚澤:“第一個,吃飯,第二個,照片,第三個,碎花裙。”
唐辰歪着頭想了會兒,下意識偏向碎花裙,因為戚澤之前穿過一件,特別美,特別驚豔他。
所以他想聽聽,有關碎花裙的戚澤的過去。
唐辰:“第三個。”
戚澤明顯僵了下,哪怕他知道,今天會是一個坦白局,會揭開他的傷疤,讓他有些難堪。
雖然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放不開。
突然就切身體會了,昨天中午,唐辰被他撞見在難過時,那種難堪至極的心情。
戚澤整理了下情緒,籲了口氣,回憶着開口:
“大概是我初一的時候,有次表妹過生日,我媽精心給她挑了一條碎花裙。”
“可能因為大人的審美,跟小女孩總是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表妹覺得那條裙子特別醜,她特別讨厭,生日當天還發了脾氣……”
小孩子嘛,滿心歡喜地期待過生日,結果收到的禮物,卻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于是就馬着個臉開心不起來。
這時候大人就會訓斥,說怎麽這麽沒禮貌,這麽任性之類的。
戚澤記得,當天表妹因為委屈,頂了嘴,然後被她媽媽訓斥得更厲害了,讓她別鬧,懂事點,別讓客人看笑話,于是表妹哭着跑了出去。
而那條碎花小裙子,被表妹扔在了房間,她撒氣說太醜了,不要。
到了中午,戚澤一貫有午睡的習慣,舅媽就讓他去了表妹的房間休息。
當時,大人們在客廳裏談天說地,樂呵呵的,戚澤一個人在屋裏看着那條碎花裙發呆。
他覺得那條裙子,非常漂亮。
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小就對女孩子的東西感興趣,克制不住那種。
就好像,男生天然會被機械類玩具,以及奧特曼之類的吸引。
但因為戚青青一直教育他,說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管得很嚴,所以他一直壓抑着真實的自己。
戚澤伸手摸了摸那件裙子,他發誓,他起初只是想摸一摸。
結果不知道怎麽的,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穿上了。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戚澤頭一回覺得,那麽幸福,他感覺,他似乎天生就是該穿裙子的。
後來戚澤才知道,這叫做女裝癖,或者也許是戀物癖。
那時的戚澤,由于還沒開始發育,身量跟個小女孩一樣,同表妹差不多高,穿着那件小裙子,正好合适。
在他自我欣賞時,門突然開了,表妹回來了。
看見他那樣後,表妹飛快地跑出去,跟大人喊:“哥哥是個變态!他偷穿我裙子!”
表妹不過十來歲,小孩兒的惡意,是最純粹的,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作惡,意識不到自己會傷害別人。
幸虧那天,在客廳裏的,只有舅媽和戚青青兩個大人。
舅媽整個人都很尴尬,一直在安撫好表妹,說哥哥就是覺得你裙子好看,好奇穿一下。
戚青青卻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感覺天都塌了。
在外人面前,她沒有發作,回去後卻把戚澤關起來,暴打了一頓。
那是戚澤挨過最狠的一頓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挨打。
戚澤嗓音緩緩地,他發覺,在他回憶這些過去的瘡疤時,似乎已經想不起來那時的痛了,就很奇怪。
唐辰卻是越聽,越有些難過:“你為什麽被打?”
戚澤慵懶地用胳膊支着腦袋:“因為穿了裙子吧。”
事情就是這樣引起的。
唐辰:“但是,穿裙子這件事有錯嗎?。”
唐辰語氣和神色都極其認真,一字一句道:
“穿裙子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那為什麽一旦性別是男,就錯了呢?”
戚澤笑了下,無所謂道:“性別歧視?”
好像也不太對。
唐辰搖搖頭:“是世俗歧視。”
他想到之前看過的一個新聞,就是說,一個女生走比較偏僻的小路,遇上流氓被侵犯了。
于是好多人都指責說,一個女生一點都沒有安全意識,誰讓她走小路的,這不活該嗎。
當時唐辰就覺得好奇怪。
男生走小路就是對的,女生走小路,為什麽就是錯的?
走小路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男生女生都可以走,錯的應該是那些懷着惡意、利用環境傷害別人的壞人啊。
同樣,他覺得戚澤愛穿裙子,根本沒有錯,戚澤沒有因為這件事,打擾和傷害到任何人,他為什麽不能穿裙子?
有錯的是帶着歧視的人,總愛站在高處,審判別人。
戚澤久久地凝視唐辰,心裏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那是種終于被人理解,被人包容,被人接納的暢快,和春風細雨般的溫柔。
讓他的靈魂,都在貪戀着唐辰。
唐辰嘆了聲:“後來呢。”
戚澤眷戀地收回目光,緩緩道:“後來……”
表妹因為他穿了那件裙子,覺得自己的生日禮物被糟蹋了,雖然她已經不要了,但那也是她的生日禮物。
于是那天表妹大鬧了一場,被舅媽揍得很慘。
結果第二天上學,表妹就到處陰陽怪氣,在學校裏跟同學宣揚,說他是個偷穿裙子的變态。
他們那所學校,是初中部和小學部一體的,兩人在同一個學校。
那時的戚澤,成績頂尖,很優秀,再加上長得好看,是學校裏比較有名的人,全校好多學生都知道他。
然後他愛穿裙子、是個變态這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導致很多同學,開始戴着有色眼鏡看他。
不知道是從哪天起,又是因為什麽事情,他開始遭受校園霸淩。
好像是從一件很小的事開始的,比如路過時不小心撞到了別人,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
卻仿佛一個關鍵性的齒輪一樣,命運在轉動,從此将他拉入深淵。
戚澤遭受了長達三年的校園霸淩,經常渾身是傷地回家。
那時候,戚青青事業剛剛起步,也沒什麽時間管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
到了初三戚澤畢業那年,戚青青的事業突飛猛進,他們家一躍成為豪門大家。
于是初三那個寒假,戚澤把所有欺負過他的人,都叫了出來,全部收拾了。
最後叫了兩輛救護車,拉了兩車傷員走,每個都斷胳膊斷腿,半死不活的。
戚澤鼻青臉腫,平靜地賠付了所有醫藥費。
戚青青也是第一次,拿出自己豪門大家的氣魄,在外面耍威風,幫他搞定了那些家長。
畢竟能當上學校一霸,家裏都是有錢有勢的,并不好搞。
之前戚澤不反抗,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怕牽連到戚青青的事業,戚青青會發瘋。
йāиF
現在好了,沒有人惹得起戚家,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
所有人都被迫封口,戚澤女裝的事兒,被說成了是一個誣陷謠言。
再後來,戚青青就帶着他搬家,去了另一個沒人認識的城市。
這段經歷,戚澤是挑揀着說的,只說了他被霸淩的事兒,刻意隐瞞了他報仇的事兒。
因為不想毀壞,自己在唐辰心目中的好形象。
他從小就不是個善茬,現在更不是。
唐辰聽完,眼睛都有些發紅。
他天生就是個很容易共情別人的人。
沉默了很久,也沒能想出安慰戚澤的話。
因為他覺得,沒切身體會過別人的苦難,就沒資格說自己感同身受,那所有安慰的話,都會顯得有那麽幾分虛假,對受害着承受的傷痛來說,都那麽微不足道。
所以唐辰也不想說什麽安慰的話,他只是安靜地陪戚澤坐着。
戚澤嗓音悠遠,很平靜:“要是能站在陽光下就好。”
穿着裙子,畫着淡妝,戴着發卡,漂漂亮亮的。
以他最真實的自己,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他不是誰的兒子,誰的朋友,誰的老板,他只是戚澤,穿着他喜歡的裙子。
其實現在,他也算是站在了陽光下,因為有一個人承認、并接納了最真實的他。
雖然這束陽光很小,但是,是為他而來的,因他而綻放的。
一切都值得。
唐辰扭頭看了他一眼,看了很久,然後又默默地收回目光,沒有說話。
天已經完全黑了,一輪明月皎皎地挂在半空,氣溫也涼了下來。
戚澤淺笑:“不說了,進屋吧,我還有點東西要給你。”
唐辰:“嗯,好的。”
兩人站起身,抱着已經睡熟的小狗進了客廳,戚澤打開了燈,又去倒了兩杯水。
戚澤:“你先坐會兒,我去拿東西。”
唐辰點頭,把小狗輕輕放進窩裏,在沙發上坐下。
戚澤很快出來,手裏捧着筆記本電腦。
說真的,唐辰只在手機裏看到過電腦,現實裏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這種高端的電子科技産品。
看戚澤要在自己身邊坐下,他趕忙讓了個位置,生怕把電腦給碰壞了。
貧困人民就是有一種,刻在基因裏條件反射,叫——那個東西很貴,碰壞了賠不起。
所以會下意識,跟很貴的東西,保持一定距離。
這是安全感,捂緊自己錢包的安全感。
戚澤問他拿了手機,然後用數據線連接了電腦:“等一會兒,我把這個程序傳到你手機上。”
唐辰就安靜地看着他弄,心理卻在想別的事兒。
等戚澤弄好了叫他,才回過神。
戚澤:“這個程序是這樣的,你點這裏,設置每斤菜的價格。”
“這裏設置收貨地址,細到員工宿舍的門牌號,直接送貨上門,所以你一定記得,把價格再提高點,人工費是要收的。”
“然後就是這裏……”
唐辰微歪着頭,很認真地聽着,他腦子并不差,很多東西只要教他,他很輕松就能學會。
哪怕是這種新奇的東西,聽一遍也能記住。
戚澤講解完後,看着他問了一句:“聽明白了嗎?”
唐辰乖乖點頭:“嗯嗯。”
戚澤勾唇一笑:“真好教。那,我們下周三,再去賣一次菜吧。”
唐辰想了下:“你周三不上課嗎。”
戚澤:“不用,之前有個老師有事兒,我跟她換課了,周三我的課她上。”
唐辰:“行。那我先回去了。”
戚澤沒說話,只是把電腦放下,跟着他一起站起身,然後出了大門,走到了小院裏。
唐辰回頭笑:“我家就在隔壁,戚老師不用送了,回去吧。”
戚澤卻直勾勾地看着他:“你還沒說謝謝我。”
唐辰一愣,果然是,人家幫了這麽大的忙,道個謝是應該的。
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覺得,跟戚澤之間,不用那麽客氣的?
唐辰認真道:“戚老師,謝謝你。”
戚澤散漫地看着他:“就這麽謝?會不會太沒誠意了。”
唐辰無措地閃着眸子:“那、那……”
他想說付錢,但總覺得,戚老師不會要,付錢這個方式太生冷了,他也不想這樣。
戚澤目光上下掃視他,突然伸出手,食指暧昧地纏繞上唐辰的拇指:“給我碰一下。”
唐辰瞬間吸了口氣,臉上發熱:“啊……”
戚澤朝他邁進一步,兩人面對面,能清楚地看見對方眼裏,月亮的倒影。
唐辰感覺呼吸都變得輕慢,眼神不斷閃爍,不敢看戚澤。
但又覺得要看着他,因為怕他突然做出什麽動作,自己反應不過來。
于是就,瞄他一眼,又飛快挪開,又瞄他一眼,再飛快挪開。
戚澤就看着他這樣來來回回,忍不住胸膛輕震,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幼稚鬼。
戚澤手下動作沒停,但也沒進一步,只是勾着唐辰的拇指,暧昧纏繞,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在親吻纏綿。
他不敢太過,怕把唐辰吓跑了。
也怕對方覺得自己輕浮,冒犯,那他真的會很受傷。
戚澤勾着笑,那雙多情的眼睛,帶着一點色氣的欲望:“給我這樣牽一下就好,就當你謝過了。”
唐辰喉結微動,胸膛屏着一口氣,紅着耳朵說:“那、那你牽好了嗎。”
戚澤眨眼:“還沒好呢。再牽一會兒。”
唐辰覺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戚澤的呼吸,掃在了自己的臉上。
就微微別開頭,小聲說:“那、那你要快點哦。”
他心裏說服自己,這不是牽手,這就是牽一個手指頭而已。
什麽都不算。
戚澤眼底浮動着愉悅,他瞥到唐辰身後,兩人的影子靠得很近,差一點就像是在擁抱一樣。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歪了點,于是地上兩個影子緩緩靠近,然後抱在了一起。
晚風不晚,愛意不遲。
新月在月中擱淺,影子在月下相擁。
戚澤彎起眼笑了。
感受到唐辰越來越僵硬,他終于松開了手:“好了,你回去吧。記得下周三。”
唐辰懵懵地點頭,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快步逃離了小院。
等回了自己房間,他屏着的那口氣,才驟然被大口呼出。
手背上,似乎還殘留着男人指腹的溫度。
唐辰只覺得,那裏被火星子燎了一般,燙燙的。
他飛快地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頭一蒙。
心底有什麽情緒湧了出來,但還有另一種東西,瘋狂地壓制着那種情緒。
躺了一會兒後,他掀開被子,已經被捂得滿臉通紅。
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兩人談心,戚澤跟他說的那些,他聽不懂的話。
那些話,并沒有解決他在戚澤面前,總是很矛盾,情緒化,且自卑的問題。
反而讓他更清楚地認識到,戚澤就是跟他不一樣的,而且是巨大的不一樣。
他無法在面對戚澤時,不自卑,只要他看到戚澤優秀的方面,就不可避免的會同自己比較個高低。
像是今天戚澤給他做的那個程序軟件,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得出來。
唐辰從來不是争強好勝的人,他之所以開始跟戚澤比較,是因為想找出自己值得上戚澤喜歡,配得上戚澤那份喜歡的優點。
顯然,他沒有。不是戚澤說他有,他就能接受自己有的。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而且他暫時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一想到這些煩悶的事兒,唐辰什麽心思都沒了。
索性蒙頭睡覺。
第二天,大概是中午時,唐辰出了趟門。
他去了上次用三輪車,拉着他們去廠區的,那個李大爺的家裏。
中午太陽大,比較熱,大家一般都在屋裏,不會出去幹活兒。
唐辰是專門挑的這個時辰。
李大爺家正在吃飯,看見他來了,忙招呼說:“辰子,來一塊兒吃!”
唐辰客氣禮貌地推拒一番,說自己吃過了,然後才說:“大爺,就是想問一下,您家的三輪車,這兩天要用嗎?”
李大爺嘿嘿笑:“不用,這兩天忙地裏頭的事兒,用不着,咋啦你要借?”
唐辰也笑:“對。方便不?”
李大爺:“那肯定!就在院兒裏,你自己去推哈,我忙着吃飯。”
唐辰忙說謝謝,說用完了會給他還回來。
李大爺擺擺手。
于是唐辰推走了那輛三輪車,推進了自家的院兒裏。
麻嬸兒看他整了個大東西回來,就問:“這誰家的車?你偷的?”
唐辰:“不是,我借的李大爺家裏的,周三跟戚老師約好了,再去賣一次菜,把這車修一下,開起來穩當些,不會碰壞了菜。”
麻嬸兒一聽,眼睛都锃亮了,搓着手樂呵:“那感情好!你要記得謝謝人戚老師哈,回回都這麽幫忙。”
她正要走,又轉身:“诶,你弄個錢袋子,別再用塑料袋裝錢,回頭丢了多不劃算!”
唐辰應了聲,麻嬸兒這才安心去做事兒。
這兩天,他就窩在屋裏搗鼓那輛車,因為他也沒整過這東西,需要上網查,什麽都要現學。
上網學習,這還是戚澤教給他的。
最後唐辰把車子拆了,重新裝了下輪子,頓時平穩了很多。
麻嬸兒知道他忙着賺錢的事兒,也不催他幹活了。
唐虎有時候陰陽怪氣諷刺他,還會被麻嬸兒敲打,讓他再這樣就跟唐辰一起賣菜去,于是唐虎閉麥了。
唐辰把車弄好了,看了一圈,覺得有點髒。
戚老師一慣怕髒。
他就端了盆水,把車子裏裏外外都擦了邊。
又想着,這車座位很硬,人坐着其實并不舒服。
就用家裏爛掉被子的棉絮,和不要的布,縫制了一個坐墊,給它固定在了座位上。
到了周二那天晚上,唐辰臨睡前,給戚澤發了消息。
兩人約好了,明天一大早,五點多就出發。
終于到了周三,大清早的,天都是蒙蒙亮,只能勉強看見路,唐辰就起了。
他簡單洗漱了下,把菜簍子搬進三輪車裏。
随後推着車,去敲開了小洋樓的門。
戚澤似乎也起得很早,屋裏燈都亮着,開門後,他除了穿鞋,其餘的都收拾好了。
戚澤蹲下身,正要換鞋:“等我下。”
唐辰卻突然說:“先別。”
戚澤站起身:“怎麽了?有東西忘拿了?”
唐辰搖搖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扭開頭不看戚澤,小聲說:“你能不能換女裝。”
戚澤:“??”
唐辰飛快看了眼外面:“這個時辰,村裏人都沒起床,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穿女裝,我騎車帶你出門……”
他說着,還小心翼翼地瞄了戚澤一眼:“這次,你可以站在陽光下,做你自己。”
戚澤一怔,随後細細密密的柔軟,逐漸吞噬了他的心髒。
一股酸澀卻又溫柔的感覺,帶着一抹暖意,從指尖彌漫到胸口,讓他感覺整個人都像是泡在酒釀的雲朵裏。
他心底那場殺不死的纏綿大雪,長達經年的深冬,終于要湮滅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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