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9章
終于牽到了
等戚澤換上女裝,兩人一起出門,也才五點二十左右。
戚澤化了點淡妝,穿了蕾絲邊的白襪,甚至塗了手指甲,只是沒有戴假發。
以前戴假發,是為了僞裝自己,讓別人看不出來他是戚澤。
今天不必了。
戚澤的頭發,本就比一般的男生長,很柔軟的深棕色,微微帶着點自然卷,順着耳朵下來,再長一點就能夠到肩膀那種。
這是個可男可女的發型,只是平時他都撩起來,露出整張臉。
現在他撩了一半頭發,另一半擦着眼角垂下,給他清冷的氣質,添了幾分溫柔和藝術家的浪漫。
戚澤一出場,唐辰第一眼就看呆了。
他只覺得戚澤,簡直比電視上的大明星還要好看。
仿佛上帝就是獨寵他的,整個人,每一寸都美得那麽恰到好處,多一分缺乏韻味,少一分影響氣質。
戚澤很滿意他眼裏流露出的驚豔,笑着用手指點在他肩上,輕輕推了推他:“走了。”
這個平常的動作,卻被他做得風情萬種,撓的人心癢癢。
唐辰耳朵紅了,忙低下頭,連聲哦了好幾句。
初秋的季節,村裏打起了秋霜,三輪車頭上的探照燈照出去,只能看見隐約霧蒙蒙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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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辰坐在前面騎車,就問戚澤:“穿裙子會冷嗎?”
戚澤從口袋裏拿出一件小外套,給自己披上了:“帶了外衣,不冷。”
他享受着獨屬于兩人的靜谧時刻,突然問:“三輪車是你借的?”
唐辰嗯了聲。
戚澤:“專門為了一大早帶我出去,去借的?”
唐辰沒好意思承認,只說:“不是,是那個,李大爺這兩天忙着地裏,我怕我們去賣菜那天,他不開三輪,就借了過來。”
戚澤挑眉,低頭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坐墊,分明上次坐這個車時還沒有。
他伸手按了按,坐墊軟乎乎的,裏面似乎是棉花。
戚澤勾起一個笑,這車分明就是唐辰專門為他弄的,還不承認。
倒是沒看出來,唐辰也是個會口是心非的人。
不過戚澤沒有戳破他,只看着他:“你不是說,在這種偏遠的地方,穿成這樣,會容易被盯上,很危險嗎?”
車子剛好在這時候出了村口。
唐辰騎得有點快,氣微微喘:“有我在啊,我兇一點,他們就不敢靠近你。”
就像是有惡龍看守的寶藏,大多數人便不會觊觎。
戚澤又是一怔,心裏軟乎乎的,眼神都不可自控地溫柔了許多。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今天第多少次,因為唐辰而動容。
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心髒周圍的硬殼,在一點點被剝落。
戚澤看着唐辰因為蹬車,而微微擺動的腰身,他有種想要擁抱上去的強烈欲.望。
看着唐辰,握着車把的大手,他不自覺想要去握住,同他十指交纏。
心靈上對一個人産生了渴望,投射在□□上觸碰的渴望,會是加倍的。
戚澤低頭瞧自己的手,掌心向上,指尖朝內微微曲了曲,他想象着同唐辰牽手的樣子。
前幾天他牽過唐辰的手指,唐辰似乎并不排斥。
今天也許可以努力下,在一個氛圍很好的時機,牽到對方。
暧昧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趁着邊界模糊的時候,親近對方,讓彼此逐漸加深感情。
戚澤不想就這麽卡在這裏,他想要跟唐辰的距離,更進一步。
或許可以嘗試一下溫水煮青蛙,唐辰就是那只青蛙,他想一點點,慢慢地靠近對方,讓唐辰逐漸适應、習慣他,最後接納他。
戚澤打算好了,心情又愉悅了幾分。
那麽今天的第一步,就是創造一個讓彼此都很開心的良好氣氛。
第二步,就是趁機牽手。
大約半個小時,他們到了廠區那邊。
之前坐三輪車,得快四五十分鐘才到,可能因為唐辰比李大爺年輕,有勁兒得很,騎得快,所以用時就短了些。
這次他們直接把三輪車,開到了員工宿舍門口那邊。
保安一看到唐辰,就熱情招呼:“喲,又來了!”
視線後移,瞥到戚澤,保安首先眼睛就亮了下,男人嘛,都愛美色,但很快他又覺得這人眼熟。
唐辰見他打量戚澤,下意識把戚澤護在身後,不讓看。
保安歪着個頭反應了半晌,一敲腦袋:“诶,這是不是上次來,給我散煙的那個小夥子,的妹妹?”
他笑起來:“長得好像啊,但都長得挺好看的。”
唐辰幹笑了幾聲:“昂,是妹妹。她哥今天有事,換她來給我幫手。”
戚澤似笑非笑,沒有說話。
唐辰跟保安打了個招呼,就趕忙背着背簍,領着戚澤進了宿舍樓。
等兩人獨處時,戚澤突然拉住他袖子,意味不明地喊:“哥?”
唐辰僵住,尴尬地躲開他的手:“別亂叫。”
戚澤:“是你自己承認的。哥,你還會撒謊啊。”
唐辰耳朵微紅:“我、我那是沒有辦法,不然他一直盯着你看。”
戚澤眼睛彎了彎:“好了,不逗你了,送菜吧。”
小程序的訂單上,每個下單用戶,都填了自己在員工宿舍的門牌號的,他們只需要按照門牌號找過去,倒也不費工夫。
兩人從一樓開始送菜,一家一家地送過去,速度很快。
前面都很順利,直到送到第三層樓時。
三樓的第一個用戶是301住戶,就是之前他們遇見的那個,想摸流浪狗、有一半臉毀容的女人。
唐辰記得,那個女人膽子可小了,容易受到驚吓。
所以他在敲門前,特意調整了表情,露出一個幹淨淳樸的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
敲了好幾下,屋裏卻沒人應,唐辰又對着門喊了幾聲:“喂?有人在不?我們是送菜的。”
還是沒人應。
戚澤說:“先送這一層樓的其他住戶吧。”
唐辰覺得也行,十多分鐘後,他們再次回來敲門,卻仍然沒人應。
唐辰:“是不是沒在家?”
但又覺得不應該,他檢查了下單子。
為了方便他們送菜,每個用戶會标注自己是白班還是夜班。
女人單子上填了,她是白班,現在屬于是,還有半個小時,她就要去上班了,應該也起床了。
唐辰還要喊幾聲,戚澤突然吸了吸鼻子,擡手打斷他。
片刻後,戚澤眉頭微擰,蹲下身,半跪着湊到門縫邊,似乎在聞什麽。
他今天穿的裙子,這個姿勢,裙底下的風光将露不露。
唐辰瞳孔一縮,忙背過身去,一眼都不再看。
他對女裝的戚澤,似乎那種邊界感,要更強一些。
只看了一眼,整張臉紅到了脖頸子。
唐辰輕聲問:“怎麽了?”
戚澤爬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語氣嚴肅了幾分:“有煤氣的味道,人可能煤氣中毒,昏過去了。”
唐辰頓時緊張地啊了聲:“那怎麽辦!要趕緊救人啊!”
戚澤倒是很沉穩,想了下:“你去保安室,跟保安說明下情況,他那裏應該有全樓的備用鑰匙。”
這個宿舍樓的保安,就好像是學校裏的宿管阿姨一樣,每個房間,他都是有鑰匙的,平時也會檢查下,員工有沒有損壞公司宿舍的用具之類。
唐辰說了聲好,轉身飛奔下了樓。
戚澤等了一會兒,唐辰就領着保安上來了。
保安本來還對唐辰說的半信半疑,到了門口一聞,果然氣味兒不對。
唐辰家裏燒的手工柴竈,沒用過煤氣天然氣這些,所以他聞不出來。
但保安天天用這玩意兒,鼻子很敏感,頓時神色就慌亂起來。
他趕緊拿着鑰匙串開門,等門一拉開,那股味兒,嗆得人鼻子像是被刀割一樣。
戚澤忙提醒唐辰:“捂住口鼻。”
三人往裏走,很快就發現了在沙發上躺着的女人,她已經奄奄一息,昏了過去。
戚澤首先去把窗戶打開,卻發覺,每扇窗戶,都關得很嚴實。
就連廚房通風的小窗,都特意被用保鮮膜,給糊了起來。
看來這場煤氣洩漏,完全是人為。
唐辰把女人背了起來,根據保安的指示,送到了廠區的一個員工醫院。
醫院不大,也不是很小,設備都是齊全的,就是醫生有點少。
但平時大家也沒什麽大病,就治下感冒啊,腰酸背痛啊之類的,這點醫療資資源完全夠用。
醫生對女人進行了搶救,又做了一系列檢查。
這期間,保安聯系了女人的家人,說是她老公,剛下了夜班。
沒多久,一個年輕男人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個子挺高,身上的衣服都還是廠服,髒兮兮的。
看見女人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他臉色驟然慘白,随後紅了眼眶。
問了醫生情況,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還好發現得及時。
于是男人非常感激,對着戚澤和唐辰,就是一頓彎腰鞠躬,鞠了好幾下。
唐辰忙站起來,對着他回鞠躬:“客氣了客氣了,都是我們該做的。”
戚澤看着兩人對着鞠躬的場面,有點發笑,同男人說:“坐吧,不然我哥,也要一直陪着你鞠躬。”
男人連連點頭,這才坐下來。
保安嘆息:“以後一定要小心,檢查好家裏的煤氣有沒有關好,這要不是碰巧他們送菜,又人好,可能你媳婦兒就沒了。”
保安說完就走了,他還得去守着大門。
男人叫李興,低着頭不說話,神情很悲傷。
戚澤看了他一會兒:“你妻子,是不是經常失眠,焦躁。”
李興猛然擡頭:“是,她确實那樣,有時候我半夜醒來,發覺她在床頭坐着,問她怎麽不睡覺,她說睡不着。”
“我就奇怪,她上了一天的班,應該很累了,怎麽會睡不着。”
“而且,她經常莫名其妙地難過,就那種老天下雨,她都會唉聲嘆氣的。”
戚澤抿唇聽着,又問:“她,有沒有過自殘行為。”
唐辰和李興同時看向他,兩人都很驚訝。
李興眼睛都瞪大了:“是!你咋知道的!”
他神色逐漸變得難過,夾雜着隐忍的痛苦,雙手抓自己的頭發:“之前好幾次了,我看見她用剪刀戳自己,都戳出血了……”
“還用煙頭燙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好的人,怎麽就那樣了……”
唐辰對他的難過,感同身受,不禁也紅了眼睛,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戚澤這下能确定了:“她可能,是抑郁症。”
李興滿頭的茫然,唐辰也對這個詞很陌生。
李興:“啥是抑郁症?”
李興也是個農村人,從小在偏僻的農村長大,信息閉塞,從來沒聽過這種病。
戚澤簡單解釋了下,盡可能地把一些專業名詞,說得通俗易懂。
李興越聽越覺得難以理解,但他又想要理解,這讓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得很焦急,語氣都快了:
“這不就是自己想不開,心情不好嗎?心情不好怎麽會鬧到自殘的地步?”
戚澤沒說話了,他知道很多人,對抑郁症就只能到這個理解,再多的解釋,他們也不會懂。
或者說,他們共情不了。
因為他們打心底認為,抑郁症患者是他自己多想,敏感,脆弱,想不開。
那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唐辰卻是聽懂了,很認真地說:“她不是想不開,她是心裏苦,太苦了,所以看不到美好的事物,傷害自己,也許是一種發洩,因為她不想傷害身邊的人。”
李興半張着嘴,啞然了,好半晌後,突然嗚嗚地抱着頭哭了起來,嘴裏還喃喃念叨着什麽。
只是他說得很含糊,好像還是方言,旁人聽不明白。
唐辰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背:“你是她的丈夫?”
李興搖搖頭,哽咽道:“不是,我是她發小,她家裏人在火災裏死光了,她臉又那樣,待在村裏也是被人說閑話,我就帶着她出來讨生活……”
李興解釋,他是故意在外面說,是她老公的。
這樣的話,可以幫她擋住很多流言蜚語,可以名正言順地保護她,她出了什麽事兒,也會有人第一時間通知他這個‘丈夫’。
像是找到一個情緒的宣洩口,李興拉着唐辰,又說了很多他們過去的故事,說她以前人如何好,性格如何好,手腳多勤快。
提起女人的時候,李興的表情,是那種,溫柔又夾雜着痛苦,開心又隐忍不住的悲傷。
溫柔和開心是因為愛,痛苦和悲傷,是因為後來的變故,導致現在物是人非。
雖然‘丈夫’這個身份是假的,但他愛她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全部去守護她。
唐辰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特別悲傷,又很觸動。
真正的愛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唐辰活這麽大,幾乎沒看見過愛情。
因為村子裏周圍的人,都是男女雙方看着合适,就結婚了,喜不喜歡,愛不愛的,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
但一般這樣的夫妻,後來都成了怨偶,成天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吵得不可開交。
反正在外人看來,他們不是愛人,也就比仇人好點,只是還在因為些什麽原因,繼續搭夥過日子罷了。
今天這是唐辰第一次,看到愛情。
第一次因為愛情而感動,産生難以言說的情緒,他覺得這種感情真的很偉大。
突然間,唐辰扭頭偷看了眼戚澤,手指微微抓緊。
戚澤說喜歡他,那戚澤對他,也是這種偉大的感情嗎?
唐辰的心髒莫名悸動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感情,雖然動人,但也很沉重,非常沉重。
他不确定,自己不能不能承擔得起,這樣沉重的感情。
他應該鄭重考慮戚澤的告白的,要比以前的态度,更鄭重百倍。
這樣才對得起愛情,對得起別人的真心。
唐辰下定決心,前陣子心裏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
他開始明白,如果對一件事猶豫,糾結,那就一定是某個點,沒有做好準備。
那更不應該,輕易地,随意地,就做下決定。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
戚澤說:“我觀察過了,窗戶是被她自己封死的,應該是自殺。”
李興猛地擡頭,他眼裏沒了悲傷和痛苦,而是茫然,一種像是在大霧裏前進的茫然。
那種茫然,沒有一點生機,絕望得讓人難過。
戚澤輕聲勸告:“她這種情況,最好帶到城裏的醫院,讓專業的醫生看看,已經是重度抑郁了,需要配合吃藥。”
李興沒說話,只是低着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兩人安慰了他幾句後,離開了醫院。
走在路上,唐辰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戚澤,眼神亮晶晶的:“你怎麽懂那麽多?”
不光是編程,經商,教育,甚至連醫學,心理學都懂。
而且戚澤不光是懂,他是精通,每一樣單拎出來,都可以在那個行業裏以此為生,是大佬級的人物。
唐辰覺得自己都不是崇拜戚澤了,而是仰望。
他從沒見過,這樣驚豔的一個人。
他看戚澤的感覺,就像是看小時候電視裏報道的天才人物。
戚澤淺笑:“初高中時都跳了級,大學早上了兩年,于是我家裏人說,讓我在大學多待兩年,跟同齡人一起畢業。”
“但大學課程少,我無聊,就申請多修了幾門。”
唐辰半張着嘴,啞然了好久。
跳級這種事,對他來說太遙遠了,只在報紙上看到過。
他再次感受到戚澤的優秀,以及,自己的差勁兒。
唐辰半垂着頭:“大學,很好嗎。”
戚澤:“還算可以吧,環境自由,包容度高,大家思想都比較開放。”
他想了下,說得具體了點:“大概就是,女生穿吊帶,只遮個胸,穿超短裙,裙擺只在臀部下面一點,也不會被性.騷擾。”
“又比如,大學裏,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認自己是同性戀,別人也不會覺得你有多怪異,大家都比較尊重別人的喜好之類的。”
戚澤上的是國內的TOP大學,環境開放,确實是這樣,其他大學他就不知道了。
唐辰聽得眼睛都睜大了,不可思議地輕吸了一口氣。
在戚澤口中緩緩展開的,是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令他內心激蕩,令他心馳神往,又令他感覺遙遠得像是外太空。
對比農村這裏,女性穿個長衫長褲都會被開黃腔,稍微表現出自己與衆不同,就會被嘲笑好久……
唐辰突然就湧起了一股悲傷。
此前戚澤跟他談心,談什麽是一個很好的人的标準時,他就有過一個念頭——他想讀書。
他不能确定,自己讀完書,就會跟戚澤一樣,眼界開闊,思想有深度,但他可以肯定,讀完書後他一定會比現在好。
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那天的一點悸動,最終被唐辰放棄了。
現在,聽戚澤談起大學,唐辰想要讀書的欲望,突然變得強烈。
戚澤看他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笑了下:“想讀書了?”
唐辰一怔,沒料到輕易就被他猜到了,他有些別扭:“不是……”
戚澤分明看見他眼底,寫滿了‘想讀書’三個字,也不戳破他。
想讀書這種事,覺醒是第一步,沒念過書的很多人都會覺醒,大多數人卻一輩子也沒行動。
所以,還必須要有足夠強烈的欲望,才能支撐着讓人邁出那一步。
如果唐辰,說他不是想讀書,就說明,那種欲望還不夠強。
說明,還不是時候。
那戚澤可以再等等。
當初,在他搬來八裏村的前幾天,就看出了唐辰有那種上進的欲望和野心,還邀請過唐辰來求教自己,當時他就覺得,總有一天,唐辰會邁出那一步。
他已經等了幾個月了,再等等也沒什麽。
手把手培養個老公,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兒,他也樂意,當是情趣好了。
兩人沒有再做交談,回到員工宿舍,把剩下的菜也都送了。
送完後,唐辰看了下後臺統計的總計金額,這次他竟然賺了五百。
他又高興了起來,兩只眼睛笑成了月牙。
一路走,一路跟戚澤談接下來的事兒。
戚澤能看出他心情很好,此刻的氣氛也很好。
是時候了。
于是戚澤悄摸伸出手,試探性地用手背,碰了下唐辰的手背。
唐辰還在興沖沖地講話:“麻嬸兒要知道這次賺了這麽多,肯定很高興!”
戚澤只是寵溺地看着他笑:“嗯。”
手碰到了,擦了一下。
唐辰似乎沒察覺,說:“等會兒想給大姐姐買個禮物!”
戚澤:“好。”
他又試探了一次,這次碰到後,故意沒離開,手背一直貼着唐辰的。
溫熱的……有力量感的。
他聽見自己心跳快了幾分。
唐辰仍然沒發覺,他在思考着什麽:“光給大姐姐買,好像不公平……”
戚澤注意力全在兩人手上,呼吸都輕慢了不少:“那,一人買一份?”
他悄悄伸出手指,勾住了唐辰的手指。
肌膚相觸的一瞬間,他每一根神經,都變得敏感。
這次唐辰明顯感覺到了,整個人僵硬了下,但很快恢複。
他裝作自然地擡了下手,抓了抓肩上背簍的繩索,借此避開戚澤的動作。
嘴裏還在說着:“算了吧,還是買點他們沒吃過的東西,大家都能吃到。”
唐辰面色平靜,沒有任何異樣,心跳卻是打鼓一般。
戚老師到底在做什麽!
到底想做什麽!
唐辰不想這樣,但又不能明着拒絕戚澤,因為怕他受傷。
戚澤有些不甘心,眸色深了幾分,瞥了一眼唐辰的手。
兩人正在往商場裏走,前面一輛推車過來,擋住了去路。
戚澤勾了下唇,很自然地拽住了唐辰的手腕:“我們走這邊。”
他指腹還有意無意地,在唐辰的腕骨上,摩挲了好幾下。
像是在對他的逃避,進行挑釁一般。
唐辰耳尖緩緩發紅,他掙了下手腕,沒掙開。
等到了走廊上,戚澤的手,就順着他的手腕往下滑,直接牽住了他。
戚澤愉悅地抿起唇,拉着他往裏走。
唐辰臉都紅了,他想甩開,但戚澤顯然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是真的會受傷。
于是唐辰只能任由他牽了會兒。
這一會兒,唐辰如坐針氈,渾身哪兒都不對勁兒,像是有一千只螞蟻在身上爬。
他也不是排斥戚澤,他就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兩個人互相喜歡,那麽要牽手,要擁抱,要做任何親密的事兒,都應該在兩人正式交往後。
更何況,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對戚澤是什麽感情。
反正,他們不應該在感情尚且不清不楚的時候,還做一些肢體上也不清不楚的事兒。
讓彼此更加不清不楚,像一團四處打結的麻繩。
這對雙方來說,都是很不負責任的。
那天晚上,戚澤牽他的手指,唐辰還能說服自己。
但現在卻不能了,因為這樣掌心相貼,很親密的牽手,是戀人才該有的動作。
到了後面要付錢了,唐辰得拿手機掃碼,戚澤這才放開他。
唐辰掃完碼後,一只手拎着水果,另一只手故意拿着手機。
整個人一直緊繃着,刻意避開戚澤的近距離接觸。
戚澤似乎沒看出來,根本沒收斂。
又或許他看出來了,但他把這當成一種樂趣。
後來他們去了商場,戚澤買了一套男裝,換上後再出來的。
唐辰有些愣,解釋說:“你可以不換的……”
其實在他的計劃裏,是要跟戚澤在外面待到天黑,然後再回村的。
天黑之後,村民們基本都在自個兒家,自然不會看見他。
但經過了剛才牽手的事兒,唐辰不是很想再跟戚澤待在一起。
因為戚澤會讓他原本就不怎麽清晰明朗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
他想要一個人靜下來,好好想想。
戚澤淺笑:“換了吧,早點回去,你應該很想早點回去。”
其實他看出了唐辰的躲避,他就是不甘心。
很不甘心。
難道唐辰,一點也沒有喜歡他?
所以才這麽排斥?
一共躲開了他十五次。
戚澤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麽,反而動作變得更加大膽,甚至帶了點強硬,又伸手去拉他。
唐辰這回躲的很明顯,幾乎是下意識的。
躲完後,他意識到什麽,自己也有些吃驚和後悔。
戚澤臉色果然變了,變得冷淡,但他眼底分明是驚濤駭浪在翻湧:“回去吧。”
戚澤一眼都沒看唐辰,直接坐上了三輪車,然後閉着眼睛養神。
一副不想說話的意思。
唐辰說不明是什麽心情,只覺得渾身既冒着冷汗,又冒着熱汗,心髒一揪一揪的。
他低着頭,坐到駕駛座上,開始蹬三輪。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唐辰一邊騎車,一邊很輕地嘆氣。
生氣了吧,一定是生氣了。
戚澤之前說得對,如果想要兩人的關系,繼續健康地存在和發展,出現問題,一定要解決,兩人要交流。
他打定主意,心裏想好了腹稿。
半小時後,車子在八裏村村口停了下來。
唐辰跳下車,見戚澤仍然閉着眼睛,也不确定他有沒有睡着,有些尴尬又小聲地說:“那個,我們下車走一段吧。”
戚澤緩緩掀開眼皮,嗯了聲,也跳下了車。
兩人就推着車,慢慢地在路上走着,天氣很好,風也很軟。
半晌後,唐辰咳了:“我想跟你談談。”
戚澤終于看了他一眼。
唐辰緊張得身子都抖了下。
戚澤忍不住悶笑:“我又不吃人,怕什麽。”
唐辰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就是緊張,太緊張了所以容易受到驚吓。
兩人這一插科打诨,氣氛和緩了很多。
主要是因為戚澤不再繃着臉。
戚澤:“說吧,談什麽。”
其實他有預感唐辰即将說的那個話題,他也有些緊張。
到現在,戚澤才有些看清,兩個人之間的進度,已經不是他能推得動的了,一切都得看唐辰。
頭一回,戚澤體會到了,被別人扼住命脈的感覺。
那種無力,無能,不論如何掙紮,如何努力,都不能改變什麽的感覺。
唐辰組織了下語言,直接開門見山:“就是……以後你能不能,不要再試圖靠近我……”
第一句話出來,戚澤就慘白了臉。
袖子底下的手,發出咔嚓一聲,是骨關節被摁動的聲音,帶着難掩又壓抑的暴戾。
好半晌,戚澤才機械地扭過頭,背對唐辰看向一旁。
他嗓音難辨情緒:“也許你可以考慮下再說。”
唐辰很認真:“我考慮過了。”
戚澤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平靜道:“再考慮下。”
唐辰:“我非常認真地考慮過了。”
戚澤深吸一口氣:“那就再考慮下。”
唐辰沉默了十秒,然後說:“我又考慮了一次。還是不變。”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戚澤猛地轉過頭,那雙漂亮的杏眼,泛着可憐又慘烈的紅。
唐辰怔住了。
他從來沒看過戚澤這個樣子,像是被主人抛棄的小狗。
回過神後,唐辰瞬間慌了,手足無措道:“有、有這麽受傷嗎?對不起啊……”
他語氣急切:“我就是覺得,你老是做一些很暧昧的動作,我又正好處在那個年紀,沒經歷過感情,很容易被那種暧昧的氛圍影響,我不想那樣。”
戚澤把頭轉了回去,微垂着眼,沒有說話。
唐辰上下唇翻飛:“我今天,聽了李興和那個姐姐之間的故事,我覺得,我好像懂了一點愛情。”
“愛情不該是建立在暧昧之上的,因為,愛情是唯一的,獨一的,從一而終的。”
“而暧昧,跟很多人都可以暧昧,暧昧對象也随時可以替換,它大多數時候,不是從一而終的。”
“愛情看的是對方的人,他的一切,比如人品,性格等。而暧昧,只需要氣氛對了,感覺對了,就可以進行暧昧。”
暧昧這種事,唐辰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當年他目睹了,唐雪雪跟她的人渣老公,談戀愛的全過程。
兩人就是眉來眼去,一來二去,時不時碰一下小手,再然後就抱一下,最後親個嘴兒。
暧昧不斷升級,所有心動的片刻,都是依靠荷爾蒙和沖動,堆疊起來的,像是建在沙子上的高樓。
唐雪雪卻誤以為那是愛情,最後看錯了人,落得個慘烈下場。
說實話,今天之前,唐辰也以為那就是愛情,所以這段時間,戚澤找機會靠近他,他也沒有拒絕戚澤。
因為他也有種錯覺——這種荷爾蒙沖動上頭的感覺,就是愛情。
但現在,唐辰才明白,他喜不喜歡戚澤,他還不清楚的,但戚澤的行為,一定幹擾了他,給他造成了一種假象。
他必須要排開這些假象,再去看看自己的內心。
戚澤聽完他說的,緩緩看向他,眼神已經認真了幾分。
唐辰繼續說:“如果一段愛情,靠着暧昧來成就,那它只是依賴着荷爾蒙的沖動,像是動物依賴着本能,我覺得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愛情确實需要沖動,需要荷爾蒙,但不能一直靠沖動,因為總有一天,所有激情都會褪卻,所有熱情都會平息。”
“暧昧和愛情之間,應該是,愛情包含了暧昧,因為喜歡這個人,所以才跟他暧昧。
而不是在還沒喜歡對方前,就跟他暧昧,然後暧昧出了感情。”
很那評定這樣的感情是不是愛情,因為它可能只是一種對對方的依賴。
就好像是,巴甫洛夫的狗一樣,每次搖鈴,就給狗喂食,往後它一旦聽見搖鈴,就會流口水。
同樣,如果一直跟某個人暧昧,不斷地刺激自己的荷爾蒙,感受到了愉悅,那以後每次跟這個人在一起,哪怕沒有暧昧,也會下意識覺得愉悅。
但這是愛情嗎?
唐辰不懂,但他不希望自己的愛情,是以這樣一個不靠譜的過程建立的。
“也許有那樣的吧,但我無法信任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無法将我自己,交付給沖動,交付給荷爾蒙。”
戚澤看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先是變得驚訝,随後變得激動,最後逐漸平息,變成了難掩的欣賞和贊嘆。
怎麽會有人,沒有受過教育,僅憑着觀看別人的故事,再結合自己的經歷反省,就能得出這麽深刻的想法。
關于愛情,其實戚澤也沒認真思考過,喜歡對方,就去接近對方,想辦法得到對方。
這就是他的愛情觀,簡單粗暴,甚至沒什麽緣由。
可能是因為,以前他根本沒遇到過真正的愛情,周圍人也都是那種對感情三心二意的人,給了他一種壞的印象。
從根本上來說,戚澤恍然發覺,自己的毛病是——瞧不起愛情。
哪怕他在愛上了唐辰後,一門心思想的,也是得到對方,滿足自己的欲望。
不可否認,他如果得到唐辰,會對唐辰很好,會全心愛他,但這個過程中,他一定會忽視唐辰自身的需求和欲望。
比如像今天的事兒,他只想跟唐辰牽手,但唐辰明顯不太舒服他的動作,他卻仍然執意要牽手。
所以戚澤的愛,本質上是掠奪,占有。
但這是不對的。
愛情,應該是被珍重,被小心翼翼對待的珍寶。
他這樣把自己的愛,建立在對對方的掠奪和占有上,就是在瞧不起愛情。
聽完唐辰這番話,戚澤的愛情觀,重塑了。
他覺得,唐辰真的是一件上帝的傑作,他聰明,敏銳,共情力和觀察能力強,思考能力更強。
像是一顆掉在了沙堆裏的寶石,只要有人把沙堆扒開一丁點縫,他就能反饋給這個世界,難以想象的燦爛光芒。
唐辰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且條理清晰,邏輯分明。
他從未這樣過,他感覺自己特別棒。
歇了會兒才繼續說:“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不要再用暧昧來幹擾我,讓我靜下來,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事情。”
“我不想敷衍你,也不想再逃避你,我想正面面對你,給你一個完整、清晰的回答。”
他輕聲問:“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他們都在成長QVQ
辰子很快就會開悟了,希望明天能寫到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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