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五
番外五
在結婚後的第二年,也就是唐辰參加高考那一年,家裏多了一個新成員。
唐辰考試需要兩天,因為村裏不設考點,所以他是去城裏考的,晚上在賓館住一晚。
戚澤想陪他一起去,但唐辰拒絕了,說是戚澤在他會分心。
本來唐辰是打算,等他高考完後,跟戚澤去福利院領養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的。
但命運的齒輪先他們一步,在唐辰參加成人高考那天清早,戚澤送他出門,一回來,就在小洋樓的大門口,撿到了一個嬰兒。
是個男嬰,用小棉被好好包裹着,戚澤微微蹙眉,把孩子抱起來,翻了翻他的小棉被,然後在裏面看到了一封信。
信是劉表叔留下的,但字跡工整,劉表叔不識字,所以應該是找的代筆。
信的內容大概講述了劉玉産子的原因,劉表叔說當初他的确聽了戚澤的話,想讓劉玉打掉孩子,但做流産手術那天,劉玉卻突然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在手術前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跑路了。
劉表叔連帶着醫生護士,一幹人找了她大半天,才把人找回來,想再把她哄進手術室,卻難了,劉玉怎麽都不肯踏進醫院,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
後來劉表叔用盡了各種辦法,但劉玉每次都能想辦法逃脫。
說來也怪了,她就是一個傻子,甚至連流産手術都不知道是什麽,但她卻憑着本能,保護着這個孩子。
劉表叔也沒轍了,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直到醫生說她這種情況已經不适合再流産,劉表叔只能讓她生下孩子。
但劉玉是個傻子,他也是癌症晚期,孩子的養育是個問題,劉表叔本來頭疼好久的。
直到某天他回村兒拿東西,突然聽說了唐辰跟戚澤的事兒,村民們并不知道兩人已經領證,橫豎也就是說唐辰跟那個戚老師關系很好之類的。
劉表叔卻驟然想起了那一次,戚澤和唐辰帶着他進城去看療養院,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個大別墅裏休息,他借口睡覺,其實一直睡不着。
客廳裏又一直亮着燈,他本想出去找點水喝,卻無意中聽見了唐辰跟戚澤的談話。
那次後,劉表叔就知道了唐辰和戚澤是同性戀,但這又不幹他的事兒,在背後嚼人舌根也缺德,他就一直保守着秘密。
直到劉玉快臨盆了,劉表叔想起這事兒,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同性戀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唐辰那娃心眼好,說不準就會收養這個孩子呢?
劉表叔打算好了一切,劉玉生下孩子後,他自己養了一段時間,最後實在撐不住了,才把孩子托付給信得過的護工,讓人等他死了後,抱着孩子去找唐辰。
戚澤一字一句,讀到了信的末尾,了解了事情的全過程。
信裏的最後一段話是: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世上了,希望你們好好對待這個孩子,我查過了,他沒有遺傳劉玉的精神病,是個健康的好孩子,我在天上會保佑你們,好人一生平安。
戚澤看完後,沉默了好久,最終把信收起來,抱着孩子進了屋。
中午的時候,麻嬸兒、唐雪雪和唐虎都過來了,看着這個快兩歲的小孩兒,大家面面相觑。
最後是唐雪雪先開口說話:“養吧,算起來,俺也是這孩子的大姨,有血緣關系,總不好看他孤苦伶仃沒有人照顧。”
唐虎也贊同,只有麻嬸兒覺得很虧:“你們懂啥,這養個孩子多費勁兒啊,咱家經濟條件也沒有那麽好。”
“再說了,這養了,算誰的孩子?雪妮兒有自己的娃,虎子又未婚,帶個娃怎麽好找媳婦兒?辰子和戚老師兩個男人,也不會照顧娃。”
戚澤卻說:“沒關系,我可以學。唐辰也想要個孩子,本來我們打算去領養的,現在這樣正好。”
麻嬸兒張着嘴啞然,半晌才說:“算了,随你們。”
她一貫無法反駁戚澤的話,對戚澤要做的事兒,也阻攔不了。
可能是因為,戚澤在她心裏跟唐辰唐虎他們不同吧,畢竟是個外人,她說起話來啥的,總歸要顧及幾分,不好撕破臉皮。
等麻嬸兒松口後,唐雪雪這才敢湊過去,從戚澤懷裏接過那小孩兒,笑着逗弄:“會說話嗎?叫姨姨?”
戚澤笑:“應該還不會。”
唐辰考試這兩天,戚澤就跟着唐雪雪學習怎麽帶娃,他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兒,沒有經驗,經常搞得手忙腳亂的。
還好有唐雪雪在,能在他應付不過來時,搶救一下。
兩天後,唐辰考完試回來了,一進門,就看見戚澤抱着個孩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男人微微低着頭,看着懷裏的小孩兒,嘴角帶笑,側臉在光暈的勾勒下顯得溫柔無比,讓人挪不開眼。
唐辰只覺得這個畫面,特別美好,他悄聲走近,生怕驚擾了什麽。
戚澤擡頭看到他,才笑着說:“回來了?考得怎麽樣。”
唐辰挨着他坐下,手臂将他半抱在懷裏:“可以哦,我可是超常發揮了。”
他手指在睡得正熟的嬰兒臉上戳了戳:“誰家的孩子?”
戚澤:“我們家的。”
唐辰眼睛都瞪大了:“哪兒來的?你偷的?”
戚澤氣笑了,打了他一下:“我變魔術變出來的。”
唐辰明知他是說笑,但還是長大嘴巴驚訝地配合:“啊,那你好能幹哦。”
戚澤瞥了他一眼,直接把那封信扔給他:“自己看。”
屋內安靜下來。
半晌後,唐辰紅着眼眶,抱緊了戚澤,戚澤懷裏又抱着孩子,三個人相依在一起。
唐辰有些難受,親吻戚澤的額角:“我們養他吧。”
戚澤感受到他情緒的波動,柔聲安撫:“好,沒說不養,怎麽了。”
唐辰:“就是看了這封信,突然覺得,世事無常,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又覺得,親情很偉大,劉表叔到死都在為這個孩子謀劃将來。”
戚澤騰出一只手,輕輕摸着他的頭:“好了好了,乖。”
唐辰總是這樣,很容易共情他人的苦難,也很容易被一些微小的人性閃光點所打動。
但唐辰的這一點,戚澤也是喜歡的,因為他自己看到這些事,就沒什麽感觸,與其說是冷血,不如說是麻木。
一個人心裏的黑暗太多,便覺得別人的苦難都不算什麽,一點人性的亮光也照不亮他。
還好有唐辰,每次戚澤看到唐辰因為一點小事,要麽感觸難過,要麽開心大笑,戚澤心裏就會暖洋洋的,像是靠近了太陽。
那是一種活着的真實感。
唐辰把頭埋在戚澤頸窩,很享受他的撫摸:“我以後,會好好讀書,努力賺錢養你們。我不會讓你們跟着我吃苦的。”
戚澤輕笑:“我不用你養,日子是兩個人一起過的,不管什麽,我都跟你一起承擔。”
唐辰擡起頭,看了他半晌,在他唇上吻了下:“你真好。”
戚澤追着他撤退的唇回吻:“考了兩天,累了嗎,要休息嗎。”
唐辰搖搖頭:“不累,我想你,我好久沒離開你這麽長時間了,一直想你,所以考完我就坐着車回來了。”
戚澤心裏跟吃了蜂蜜一樣,甜滋滋的,幸福得不像話。
他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對面沙發上,擡腿跨坐,摟着唐辰的脖頸,眼神突然變得暧昧缱绻:“那,吃點好的嗎?”
唐辰緩緩紅了臉,結婚這麽久了,戚澤每次有意無意暗示的話,他已經都能精準理解。
唐辰寬大的手,掌住戚澤的腰,鼻尖在戚澤脖頸上拱來拱去:“有孩子在……去屋裏好不好……想你……”
戚澤被勾得呼吸都重了些:“好,抱我過去。”
唐辰就這樣起身往屋裏走,身上挂着一個人,他眼睛亮亮的,直勾勾地盯着戚澤看。
戚澤就捧着他的臉,一下下輕啄着他的側臉和耳朵,低聲喃喃:“多說幾聲想我,愛聽。”
唐辰進了卧室,把門一關:“想你想你想你,好想你。”
他把戚澤抵在門上,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戚澤就笑,稍稍推開他:“這麽着急?我還沒問你考了什麽題。”
唐辰有些委屈:“別欺負我……誰還記得考題,我滿腦子都是想你,想見你……”
他們結婚後,從來沒分開過這麽久,唐辰習慣了戚澤在身邊,習慣了那種安心的感覺,驟然離開戚澤,他好像魚離開了水。
戚澤被他一番情話,弄得動情:“不欺負你,獎勵你。”
他湊到唐辰耳邊,輕聲暧昧:“我買了新的絲襪,玩兒嗎。”
唐辰猛地擡頭看他,眼裏是赤.裸裸的興奮:“要玩。”
戚澤唇角輕勾:“那,是想玩兒絲襪,還是我……”
唐辰額角的青筋暴起:“都、都想……給嗎。”
戚澤沒再說話,只是示意他走到床邊,然後壓着他激烈地親吻起來。
間隙
戚澤居高臨下地睨着唐辰,耳尖緋紅,使壞地問:“這次考試的作文是什麽?立意你拿準了嗎。”
唐辰喉嚨裏發出難受的輕嗬:“是誠實……”
戚澤笑着彎下腰,把玩着他的耳尖:“那你誠實地告訴我,喜歡嗎。”
唐辰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通紅:“喜、喜歡。”
戚澤滿意地挑眉,親吻他泛着情.潮的眼睛:“乖。”
屋裏再次安靜下來時,已經是半夜了,戚澤被折騰得夠嗆。
可能是這段時間唐辰備考,為了不分心,積壓了很久,他們甚至為了避免擦.槍走火,好多時候都是分房睡的。
眼下一次性釋放了出來,一開始戚澤還游刃有餘,到了後面根本支撐不住。
他那麽一個高傲的人,也會紅着眼睛求饒,嗚咽着撒嬌,然而卻并沒有效果。
唐辰似乎對那時候的他喜歡極了,只會一邊道歉,一邊說心疼他,連寶貝都叫了,動作卻一點沒松慢。
但戚澤是滿意的,或者說,這種帶了一點強制的,他更加享受。
很快考試成績下來了,唐辰分數不是很高,選學校又是一個難題。
唐辰自己倒是很開心,他覺得能考上一本,就是他的極限了,他對去國內的頂尖大學,也沒什麽執念,有學上就好。
戚澤問了他的意向後,幫他選了一所不怎麽出名的一本學校,報了那個學校的王牌醫學專業。
于是第二年,兩個人帶着一個娃,一起去了城裏。
在唐辰的學校旁邊,他們租了一個房子,不是很大,但足夠溫馨。
白天唐辰去上學,家裏就戚澤和一個孩子,空蕩了很多。
戚澤按照網上的教程,學習如何帶娃,但他在這方面,似乎沒什麽天賦。
唐辰放學回來,就看見他滿臉憔悴地抱着孩子,皺着眉頭卻還在耐心地哄着小孩。
又想起半夜時,孩子時常啼哭,每次都是戚澤起床去處理。
收養這個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唐辰開學前還能跟戚澤一起照顧孩子,但開學後,學校裏雜事很多,他忙了起來,照顧孩子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戚澤身上。
唐辰很想幫戚澤分擔,但戚澤總說他明天要上課,不能睡不好,一個人把所有事都攬了下來。
唐辰就眼睜睜看着戚澤,越來越憔悴,被生活的瑣事困住,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唐辰心疼壞了,走過去輕輕抱住他:“我們請個育兒嫂吧,就那種專門帶孩子的。”
戚澤嘆了聲:“現在孩子小,還能請育兒嫂,大一點呢?他要學習說話和走路時呢?以後要學習做人時呢?”
“既然決定了為人父母,就不能總把這些該承擔的責任,推給別人。”
唐辰聽他說完,親吻他的軟發:“我們雖然是他的父母,但我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看你把自己的人生,綁定在一個孩子身上。”
他牽起戚澤的手,低頭親吻:“你的手,能敲出很多複雜的代碼,讓很多大佬都自問不及,能做出頂級優秀的商業企劃,創作出難以想象的財富,也能拿起粉筆站上三尺講臺,啓蒙很多人的夢想……”
戚澤神情變得溫柔:“所以呢。”
唐辰:“我想說的是,我很喜歡孩子,很想養他,但我不希望我們的人生,因為他而止步于此,更不希望你被他困住。”
“承擔養育他的責任,跟我們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并不沖突。”
“請育兒嫂,只是因為那是我們不擅長的領域,如果能用錢解決,那既可以節省我們的時間和精力,讓我們能過好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提高我們生活的幸福感。”
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人不要去吃不必要的苦。
唐辰緊緊摟住戚澤的腰,紅了眼眶:“更重要的是,我真的很心疼你。”
戚澤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曾經那樣的意氣風發,如今卻因為家庭和孩子變得這麽憔悴。
唐辰不喜歡看高嶺之花跌下神壇的戲碼,他只覺得心疼。
心疼戚澤眼底的青黑,心疼戚澤微蹙的每一寸濃眉,心疼戚澤每個疲倦的眼神。
如果早知道養一個孩子,會這麽費勁兒,這麽消耗一個人的精氣神,唐辰根本不會在他大學沒畢業前,産生領養孩子的想法。
在自身的物質條件不足夠,精神狀态不穩定,時間不富足的前提下,去養一個孩子,既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孩子的不負責。
戚澤聽完這番話,心髒軟成了一灘水,他擡頭看向唐辰。
突然發現,當年那個十八歲陽光愛笑的少年,如今已經褪去了青澀,長相和眼神都變得堅毅,已經是一個偏成熟的青年了。
戚澤撫上唐辰的眉眼,指尖一寸寸在他臉上流連,神情溫柔得不像話:“我好像,越來越愛你了。”
唐辰本來挺正經的,驟然聽到這句情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就捉住他的手,微微低頭淺笑:“好了,所以請個育兒嫂好嗎。錢我來想辦法。”
自從戚澤離開了戚家,其實也就是個普通的貧苦教師,沒什麽積蓄,唐辰都知道的。
戚澤也笑:“我在你眼裏就那麽不中用嗎,你先好好讀書,我來賺錢。”
唐辰正色道:“不行,這樣你太吃虧了。”
怎麽能讓戚澤來養着他呢?戚澤會很辛苦。
戚澤只是說:“現在是你的人生‘蟄伏期’,這個階段,你不能創造更多的財富價值。你必須接受這一點。”
“我是你的丈夫,我有義務跟你一起承擔人生的風險,在你的蟄伏期,我應該為這個家付出多一點,等往後我遇到什麽事了,需要你為我撐起一片天時,我也會理所應當地享受你的庇護。”
“聽懂了嗎?”
唐辰心裏感動,理智上也認為戚澤說得沒錯,就輕輕抱住他:“好的。”
換做以前,他會因為不肯占戚澤一點便宜,而執拗和抗拒到底。
但人都是成長的,現在他不會了。
唐辰在結婚這兩年間,懂得了一個道理——婚姻就是需要互相扶持着走下去的,如果分得過于清楚,反而會讓彼此的情感受到傷害。
于是兩人就這麽商定好了。
找育兒嫂的事兒,還得交給戚澤。
因為他識人的眼光,要遠遠比唐辰毒辣,且非常專業。
唐辰依舊每天上課,戚澤開始自己在家接一點活兒,比如幫別人寫點項目代碼什麽的,順便在沒找到育兒嫂前,帶帶孩子。
但生活總是有很多意外。
在育兒嫂來面試的前一天,家裏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正好周末,唐辰沒課,本來跟戚澤窩在房間裏甜甜蜜蜜的,直到聽見一陣敲門聲。
戚澤衣衫不整的,身上到處都是痕跡,胸前還夾着一只銀色的蝴蝶耳夾。
那個耳夾原本是他女裝時愛戴的,唐辰突發奇想,想換個地方夾,戚澤就縱容着他胡鬧了一回。
索性的是,感覺還不錯。
趁着唐辰去開門的空擋,戚澤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又整理了下衣衫。
正要去看看小孩兒怎麽樣了,唐辰突然在客廳喊他。
戚澤光着腳出了卧室:“怎麽了?”
他剛要笑話唐辰,怎麽一會兒離了他就不行,擡頭卻看見戚青青正端坐在沙發上。
戚澤頓時僵住,立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動彈,直到唐辰過來牽着他的手。
兩人坐到了戚青青的對面。
唐辰語氣客氣恭敬,但也不卑不亢:“您怎麽來了,有事嗎?”
戚青青淡淡地:“沒事我就不能來?”
唐辰笑着搖頭:“沒事也可以來,永遠歡迎您。”
戚青青不說話了,眼神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戚澤,她面色很沉靜,冰冷的眼神有些讓人發怵。
那雙随意擱置在膝蓋上的雙手,卻是逐漸握緊。
她的兒子,比照片上看起來瘦了,也更憔悴了。
唐辰也不打擾他們母子,進了卧室一趟,再出來時,手裏拿着一雙棉襪。
他很自然地蹲下身,捧起戚澤白皙的腳,溫柔地給他穿上。
嘴裏還忍不住碎碎念:“說多少次了,不許光腳在家裏走,着涼怎麽辦……”
唐辰嗓音不大,但也不小,戚青青聽在耳朵裏,瞬間皺眉,下意識去看戚澤的表情。
然後她怔愣在了原地。
戚澤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溫順與柔和,像是四月驕陽下的春風,帶着不自知的暖意。
她記得,以前戚澤分明最讨厭管束,哪怕是吃飯時提醒他規矩一點,用手捧着碗,他都會氣壓驟低,幾乎是把反叛刻進了骨子裏。
唐辰幫戚澤穿好襪子,又坐回戚澤身旁,牽着他的手,眼睛卻看着戚青青:“您要不,吃了午飯再走?”
戚青青回過神,淡漠道:“不用了。孩子呢。”
從半年前,她就不斷收到的,唐辰寄過來的照片裏的孩子。
唐辰笑眯了眼:“哦,您說安安啊,我去給您抱。”
小孩兒已經取名了,叫唐安,戚澤說跟唐辰姓,大家都希望他健康平安,所以取了一個安字。
唐辰進屋了一趟,很快抱着孩子出來,戚青青老遠就伸着脖子去望,戚澤都看在眼裏,但沒吭聲。
等看着孩子了,戚青青立馬站起身去接過來,又問兩人:“你們自己帶?”
唐辰:“不是的,我們兩個男人太粗心,我又要上學,顧及不到他,就打算請個育兒嫂。”
戚青青立馬臉一跨:“像什麽話,既然這麽忙,還養什麽孩子。”
唐辰好聲好氣,沒一點不耐煩:“我也有點後悔,但養都養了,沒辦法。”
戚青青沒再說話,抱着孩子在客廳裏踱步,就那樣走來走去,一只手輕輕拍着熟睡的小孩兒。
偶爾她臉上,會露出一抹母性的溫柔。
唐辰眼裏有淺淡的笑意,安靜地看着。
半晌後,戚青青突然說:“孩子我抱走了。”
戚澤頓時皺眉:“不行。”
戚青青極有壓迫感地朝他看過去:“急什麽,又不是不還了,他跟着我,等我帶到七八歲,他能自己說話走路了,你們再領回去。”
有句老話說得好,八歲前的小孩兒狗都嫌,萬人嫌。
因為不懂事,事事都需要人照料,而且調皮搗蛋,是最難帶的。
戚澤還要說什麽,唐辰忙按住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戚青青看了一圈房子:“這裏太小了,戚澤給我滾回來,那麽大的公司,你撒手兩年了,氣性也該消了。”
戚澤一怔,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讓他眼眶有些酸澀。
他以為,他還以為……戚青青不會再原諒他。
沉默片刻,戚澤平靜道:“我不會離開唐辰。”
戚青青:“誰讓你離開他了?你們倆一起滾回來,家裏的別墅那麽多,住這破出租屋算怎麽個事兒?連個嬰兒房都沒有。”
戚澤又怔了下,扭頭看向唐辰。
此時,他的愛人正帶着一抹鼓勵的微笑,那樣溫柔地看着他。
戚澤喉結動了動,最終沒再說什麽。
戚青青:“孩子我幫着帶,東區兩套別墅,挨着的,你倆一套,我一套,就在隔壁,你們想看孩子了,随時可以過來。”
她沒給兩人商量和反駁的機會:“就這麽說定了,下午我讓人過來幫忙搬家。”
唐辰笑着說:“好啊,都聽您的。”
戚澤沉默不語,就聽着戚青青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離開。
門砰地關上後,戚青青緊繃着的一張臉,才緩緩松懈下來。
這兩年,雖然她跟戚澤沒什麽聯系,但唐辰一直在給她寄東西。
寄來的包裹,有農村的酸菜,有宰好又煙熏過的土鴨子,有臘腸,和其他的吃食,還有很多戚澤的生活照,以及一些唐辰手寫的信。
戚青青雖然兩年沒見過自己的兒子了,卻對他的生活,事無巨細都知道。
每到過年過節,唐辰都會貼心地選上一份禮物,寄過去慰問她,叮囑她注意身體,多多休息。
還找了很多養身的偏方,手抄着放進寄件的包裹裏。
兩年裏,唐辰的包裹從未斷過。
而戚青青,從一開始的憤怒和不屑,到逐漸釋懷,最後開始期待。
去年冬天的初雪,她收到了唐辰寄過來的一條圍巾。
是唐雪雪幫弟弟織的,但圍巾上的一個漂亮別針,是戚澤親手做的。唐辰特意在信裏說明了。
當時戚青青看着窗外漫天的飛雪,對戚澤的思念達到了頂峰。
那一刻她突然就覺得,人生過成她這樣,挺沒意思的。
兩年的親子分離,以及唐辰的锲而不舍,終究讓她醒悟了。
戚青青不再逃避,不再跟戚澤置氣,她開始關注起兩人的近況,千方百計地去打聽。
直到最近收到消息,唐辰和戚澤一起回來了,還帶了個孩子,但兩人照顧不了孩子,還在網上找育兒嫂。
那一刻,她是激動的,心跳都加快了。
她想,這是老天可憐她,送給她的一個契機。
于是曾經這個強橫、極端的母親,演練了千百遍,終于下定決心敲開了兒子家的門。
雖然時隔兩年後的見面,是擰巴的,不怎麽順暢的,但好在結果她很滿意。
甚至離開的時候,戚青青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屋內,戚澤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久久沒有動彈。
唐辰輕輕把他攬在懷裏:“我在,依靠我好嗎,別一個人難過。”
戚澤眼睛有些發紅:“不難過。我只是,很感觸。”
兩年了,戚青青終于願意來看他,他也終于能面對戚青青了。
在他獨自帶着唐安的這段時間,他才切身體會到,當年戚青青一個人帶着他過日子有多難。
那時戚青青剛遭遇了婚姻的打擊,家裏人都不理解她,不支持她,戚青青事業上也步入了寒冬期,處處不順。
年輕的女人帶着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在社會上磕磕絆絆地努力生存,遍體鱗傷也掙紮着把孩子撫養長大,嘴裏從不喊累喊疼。
那些年,戚青青心裏也很委屈吧,她的委屈連親生兒子都不曾懂過,她該有多孤獨。
戚澤心裏酸澀地疼,母子之間的賬,怎麽能算得清呢?
如果能過去,就讓它們全部過去吧。
很久後,戚澤才沙啞着嗓音出聲:“謝謝你。”
唐辰親吻他的唇角:“突然間,謝什麽。”
戚澤:“我知道這兩年,你為我做的事,為她做的事,謝謝你。”
其實每次唐辰給戚青青寄東西,他都是知道的,他只是裝作不知道。
唐辰給戚青青寫的信,他還偷看過,養生的偏方還是他找的,找到了故意讓唐辰看見的。
以前戚澤一直覺得,唐辰對他的愛,似乎不如他對唐辰的愛深切。
因為唐辰親口說過,不會為了他舍棄任何東西,他心裏是一直有點失落的。
人,就是喜歡用‘對方願意為我舍棄多少’,來證明對方有多愛自己。
但如果一份愛,要用對方願意失去多少來衡量,這樣的愛,未免過于扭曲。
直到戚澤看到那些唐辰給戚青青的手寫信,以及偷摸去村口的快遞超市,查了唐辰寄件次數。
他心裏那一小塊遺憾和失落,才被填得又滿又實。
一個人願意這樣待他,這份愛怎麽會比他的愛淺?
戚澤鼻尖酸澀:“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你明明可以不做的。”
他跟戚青青之間的矛盾,積怨已久,是一團亂麻,要去解開,費時費力還不讨好,唐辰本來完全沒必要摻和進來的。
唐辰溫柔地笑:“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一切順利,希望你身旁不光有我,還有家人的支持和祝福,希望你的人生,盡可能地圓滿幸福。”
他一只手輕拍着戚澤的背,一邊輕聲說:“其實我覺得她能來看你,主要還是因為她愛你,在乎你,我做的這些,不值一提。”
“但哪怕不值一提,我也願意為了你去盡力一試。而且她是你的母親,我愛你,所以我不光希望你好,也希望你愛的人過得好。”
“只有她也過得好,你才會安心,才會真正地自由,沒有擔憂地幸福。”
戚澤有一股想要落淚的沖動,他擡頭望着天花板,把眼淚忍了回去。
但啞得厲害的嗓音還是出賣了他:“唐辰,我這輩子,栽在你手裏不虧。我心甘情願。”
唐辰親了親他:“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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