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有的時候晾一段時間再處置,比直接處置更要人命!懸而不決的那種心焦,真是誰經歷過誰知道那滋味兒!
許盈倒沒有惡趣味到這地步,非要看這些管事的笑話。只不過事情就有那麽巧,正如他所說的,他還沒想好怎麽處理這件事呢,畢竟他知道這件事也就是剛剛。
他也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稍微考慮了一下就讓僮兒請郭虎過來。
他不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是真心的,一方面,按照此時的說法,他是主,管事們是仆,他沒有發現也就罷了,一旦發現了什麽,這些人是翻不起大浪來的。即使許盈才初到,這群‘地頭蛇’也不能‘造反’啊!
許盈又不是單獨一個人來的,身邊有的是人,還有三百部曲。
除非這些管事能鼓動莊子裏兩千多人裹亂,但別說他們沒有那個膽子了,就算有那個膽子莊子裏的兩千多人也不會跟着他們幹——大家都不是傻子,真當幾個管事就有王霸之氣,振臂一呼其他人就追随?
僮兒按許盈的吩咐請來了郭虎,速度比許盈想象的要快一些...事實上,僮兒沒走多遠就巧遇了來求見許盈的郭虎,顯然郭虎已經回過味來了,就算許盈不去找他,他也是要來向許盈說明情況的。
之前郭虎并沒有向許盈和他身邊的人說明東塘莊園這邊的複雜情況,一則是因為許盈年紀小,郭虎又不知道許盈的‘特殊經歷’,自然只當他是個孩子,最多就是比普通小孩子聰明一些罷了。這種聰明在勾心鬥角中就沒什麽用了,恐怕和他說起這些也不管用,他不管事啊!
二則,許盈身邊哪怕有替他料理庶務的能人,情況也不容樂觀。凡是能人總是多疑的,至少不是你說什麽他就信什麽,怎麽也得拿出過硬的證據才能說服對方,而郭虎恰好缺乏有力證據。
說不定到時候人能人不信他,反而懷疑他們這些管事之間內鬥的厲害,他其實也是一丘之貉。
郭虎雖然忠心,卻也不是那種不顧己身的忠心。他到底沒有對許盈禀報什麽,這既是理智思考的結果,也摻雜了他一點兒顧惜己身的私心。
但現在情
況完全不同了,從許盈的表現來看,這位小郎君完全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之前許盈的表現郭虎看的分明,他判斷這不是別人教的,而是小郎君自己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得出這個判斷并不難,郭虎對許盈身邊有哪些人是很了解的,雖然一年多沒見,有了些變化,卻不是很大。他打眼看過去,這次随着許盈南來的人還是些他認識的老面孔。這些人譬如仲兒,聰明歸聰明,卻沒有那份能耐!
另外,郭虎也對東塘莊園這邊那些同僚相當了解,俗話說的話,‘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他在東塘山莊這段時間,有一部分日常就是和其他管事鬥智鬥勇,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能不知道鄒大他們是什麽貨色?
事實上,鄒大他們遮掩的還是不錯的,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麽能一直拿不到把柄?郭虎可不覺得自己是傻瓜。
如此這般,許盈依舊能輕易看穿他們的漏洞,更能見得這位小郎君的非同一般了。
他這個時候來是為了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和鄒大等人撇清關系的!
許盈在廊下見了他——現在依舊是跽坐,雖然出現了類似小馬紮的坐具,卻不被有身份的人接受,垂足坐、箕踞依舊被認為是非常粗野的坐姿。獨處時許盈或許能輕松一點兒,見人的時候坐着就是一種煎熬了。
他寧願站着見人。
見到郭虎之後許盈并沒有說什麽,只是由着郭虎自己說。他沒什麽社會經驗,但也知道在情況不明了的時候要少說多聽,看看其他人是怎麽說的。而選擇郭虎來‘說’也不是沒有理由的,至少衆多管事之中他和郭虎稍微熟悉一些。以郭虎家和本家那邊的緊密程度來說,他也應該更可信一些。
此時許盈是足夠淡定了,只是苦了郭虎。許盈一言不發,只讓他說自己想說的,他就只能一直說。一邊說着,他偷偷用餘光瞟了一眼似乎正在注視院中花樹的許盈,心中暗暗納罕。
許盈小郎君似乎比以前更少說話,也更讓人難以忽視了。
以前郭虎在許家內宅走動,許家的郎君他見過不少,許盈幾兄弟外,還有族裏的子弟也常見。這些小郎君們‘居移
氣、養移體’,看起來都是一般的蘭芝玉樹,行事作風也往往潇灑自如、天然有氣度,絕非一般的寒伧子弟可比。
但即使是在這些兄弟中,許盈小郎君也是最難以忽視的那一個。具體要說哪裏難以忽視倒也說不上來,非要說的話大概是他有一種少見的沉靜和篤定吧——這位小郎君說話就很遲,但學會說話之後一直說的很好,幾乎沒有過小孩子的那種含含糊糊、咬字不準。
而學會說話之後他也依舊很少說話,有見識的人說這才是沉穩典雅,如今世道長者都少見如此,多的是誇誇其談之輩,更別說小孩子中了!
而這位小郎君一旦開口,基本上就是篤定了什麽,不會有瞻前顧後之态、猶猶豫豫之心。這種特質在大人身上出現,也不會是一般人!
聽郭虎解釋自己在東塘莊園受排擠的情況,又說了自己不向許盈提前禀報這些事背後的難言之隐——許盈都只是聽着,并沒有中途打斷。
等到郭虎說完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我知道了。”
許盈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還不等郭虎明白他是知道了什麽,許盈就又不說話了。等郭虎離開,許盈才讓仲兒去查,事情是不是像郭虎說的那樣...其實就是查郭虎本人是不是真的那麽幹淨,他是不是可信的!
查一個人是不是可信的,這就是仲兒他們這些內宅之人擅長的了,并不用許盈多說什麽,人家比他這個半吊子懂的多得多。
不消半日,就确定了郭虎的說辭,他在東塘莊園确實人緣很差...
既然知道了這個,許盈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讓僮兒給郭虎帶話——他可以準備取代鄒大成為大管事了。
許盈并沒有将這件事弄得複雜的意思,頭一件就是免了鄒大大管事的職務,他可以什麽都不做了。許盈給他兩個選擇,要麽在東塘莊園養老,要麽回汝南、回洛陽,至于這邊容不得他,直接遣回去能有什麽好前程,那許盈就管不着了。
他确實犯了錯,這也是他應得的。
然後就是郭虎以外的其他管事、典計等人,懲罰都是一樣的——許盈也做不來打殺人的事,至少他們現在犯的錯不夠讓許盈想到‘打殺’。這些人一個是罰薪俸,
半年別指望拿錢了,另一個就是一年之內再被抓住犯錯的,就像鄒大一樣安排。
拿不到薪俸對于某些油水厚的管事來說還好,但對于另一些管事,還有更沒油水的典計來說就有些難受了。不過他們之前都多少撈到了好處,許盈也沒讓他們還(主要是因為想要得到确切數字太難了,許盈索性不費那個功夫),兩邊算是打平了。
真正讓人難受的是第二條,等于是一把刀随時随地懸在頭頂,只要他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再弄走他們就連求情都沒有了餘地——不教而誅謂之虐,這可是提前警告過,打過招呼的!
“奴婢還以為郎君會度量這些人錯處不同,懲處也不同呢。”許盈的命令是當天傍晚發出的,晚上仲兒服侍許盈睡下,輕緩地說了一句。
“已知沒有什麽苦衷,都是自願如此的,也就沒什麽好分辨的了。”這條情報是從郭虎那裏知道的,至于說誰錯的多一些,誰錯的少一些,除了鄒大這個主犯之外,其他人都是差不多的。
“我不願拖延此事。”許盈抿了抿嘴唇,脫掉外衣縮進被衾之中,半閉上了眼睛:“這類事最好是快刀斬亂麻,真要是拖延下去,鄒大這些人回過神來怕是又要啰嗦,說不定還要互相攀扯。”
許盈不太想把原本的‘小事’搞成大動作,真要是那樣,恐怕莊園上下都不得安寧了,說不定還要耽誤莊園運轉——許盈或許可以不在意耽誤莊園運轉的損失,但莊園中還有許多指望着這吃飯的莊園客。
這種情況下,許盈很難完全以自己的喜惡做事。
“這也夠了。”仲兒笑着安慰:“如今鄒大已去,其他人成什麽氣候?再者,他們還要懸心自己,自然只能規規矩矩做事,不敢步鄒大後塵。”
許盈也差不多是這麽想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第二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來拆自己的臺。這個人還不時別人,是自己的族叔——他了解到這件事的時候也有些驚訝,這是哪裏來的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