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陸鶴然答應得太快,搞得陳轍有點不好意思。
他反複确認了好幾遍,終于相信這位兄弟願意為他一頓新婚喜酒千裏迢迢趕回來。
陳轍淚目:“好兄弟啊,我給你報銷來回車票吧?”
“不用。”陸鶴然道,“我回來正好也有別的事。”
他這麽說,陳轍才覺得好受許多。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陸鶴然這邊有新的電話接入。
“稍等,我有個別的電話。”
“啊沒事沒事,你接。那咱就說好了,到時候我給你安排在單身女同學最多的桌!”
挂斷電話。陸鶴然接通另一通。
“陶盛?你在哪兒?”
習慣別人的名字很難,陸鶴然慢了一拍才回:“在停車場,要把車開到你公司嗎?”
“不用了,我臨時要出個差。你可以幫我開回家嗎?”電話裏,沈檀抱歉地問。
陸鶴然沒太大反應,只有在聽到出差兩個字時短暫地蹙了下眉。
意味着回京城之前,他們沒法再見面。
但他還是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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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就放在你那。等我回來……”沈檀反應過來:“哦不對,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後天。”陸鶴然說。
“那我趕不及回來了。”她想了想,“654321,我家密碼。”
陸鶴然有些無語:“……你對別人這麽沒有戒心?”
無論是密碼還是輕易告知密碼的行為,他都不太滿意。
沈檀倒是無所謂,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松:“反正沒有值錢東西。還有啊,京城回來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把合同拿去給你。”
陸鶴然只好再度點頭,答應說好。
“那我挂了?”沈檀那頭像在整理文件,紙張嘩啦嘩啦的。
“嗯。再見。”陸鶴然說。
“再——”
沈檀的再見還沒說出口,突然又被叫住。
“沈檀。”
她頓住:“嗯?還有事?”
“沒什麽。”屬于男生低緩的聲音停了一下,才道,“在外面注意安全。”
沈檀感到驚訝,沒想過他會主動關心人。
半晌,她笑了笑:“知道啦,謝謝關心。”
其實剛才有個瞬間,陸鶴然差點戳穿這些天的秘密。
起因是陶盛半夜的短信,問他要裝陶盛裝到什麽時候?
陶盛說,你們總要簽合同吧?合同你總不能用我的名字去簽了吧?你這樣撒謊的時間越長,人家到時候會越生氣噢。彈簧效應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利用陶盛的身份知道了她現在很多的事情。
聯系方式,公司,家庭住址,甚至是大門密碼……
知道得越多,想得也越多。
如果一早就知道他是陸鶴然,說不定只剩下避嫌。
掙紮過後,沖動也被壓了下去。
隔着電磁波,萬一她要跑,很難抓住。
這回臨時出差是處理外地秀場的事。
花了一個禮拜,沈檀才回到浦城。回來的時候屬于江南的梅雨季節即将接近尾聲,濕潤的風被燥熱裹挾,空氣裏到處都是夏天的味道。
一到家,她就迫不及待打開空調。
轉身對着玄關鏡卸耳墜的時候,一下就注意到了放在托盤裏的車鑰匙。
前幾天的記憶沖散了這一周的繁忙,慢慢湧進腦海。
沈檀拿出手機。
Ksenia:【看到車鑰匙了,謝謝[貓貓鞠躬]】
等她洗完澡倒在沙發上,才看到有新消息進來。
Ray:【到家了?】
Ksenia:【是啊,忙死。】
對方應該在忙,只發來四個字:【好好休息。】
她把手機扔在茶幾上,徹底放松趴進沙發。
幾秒後,手肘覺得硌。她往旁邊摸了一會兒,有幸摸到一件內衣。內衣就搭在沙發扶手上,硌着她手的是背後搭扣。
沈檀拎起來看了一會兒,珍珠白,邊緣鑲嵌蕾絲,是她前幾天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的那件。
第一反應是,原來在這。
倏地,她站起身,摸了摸扶手,又往玄關那看。
這個角度,大咧咧地正對玄關。
但凡誰來的時候多往客廳看一眼……
沈檀不敢再想下去了,雙手捂臉,罵了一聲。
她當然不可能去問對方有沒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這種事,就跟她看了他年輕的肉-體一樣,只能爛在心裏。
不過接連忙碌之後,沈檀很快把這件事忘了。
快月末時,她收到短信。
Ray:【到浦城了。】
彼時她正在和老楊吃飯,老楊看她一本正經要回消息的架勢,斜眼一瞥。
而後問:“喲,在和你的小模特聊天啊?”
“嗯。”沈檀專心致志地回複消息。
老楊又說:“是那個天賦異禀的小璜文男主?”
“你快別用這個稱呼了。”沈檀道,“你都不知道我那天有多尴尬。”
“最多就是摳一座世界第九大奇跡嘛。”老楊說着突然正色,“嗳,檀檀……”
等回完消息,沈檀才擡頭:“啊?”
“你有沒有覺得你有什麽不一樣?”老楊問。
“我?”沈檀莫名其妙,“沒有啊。難道是變漂亮了?”
老楊無語地看着她,“當局者迷。”
“什麽亂七八糟的。”
老楊嘆着氣,提醒:“你想想,你什麽時候跟其他小模特有這麽多天可聊的了?”
其他模特……
沈檀想了一會兒。
包括小孟和伊萬,平時的消息往來也都是工作有關。
她不是個喜歡在工作以外廢話的人。
“他還沒簽合同,聯絡感情是應該的。”思畢,她說道,“萬一跑了呢。”
“他會跑嗎?”老楊反問。
沈檀不确定地放慢語氣:“會……吧?”
老楊搖搖頭,模仿她的語氣:“會吧。”
吃飯的時候和老楊說了那麽一通,沈檀再次不放心起來,吃完特地回公司取了趟合同。
取完合同徑直往江科名邸開。
因為第二天有工作,下班後還要參加陳轍的喜宴,時間安排得很滿。她想着他已經回浦城了,既然方便,路過時跑一趟也無所謂。
約好在小區門口見面。
遠遠就看到了路燈下的人影。
沈檀靠邊停好車,拿着合同下來。
天很熱,風吹在身上都是溫吞吞的。她想快點回車裏吹空調,于是加快腳步。
但不管怎麽樣,被人加緊速度迎上來的感覺總歸是好的。
陸鶴然不自覺彎了下唇角。
浦城的悶熱不會給他帶來任何不适。
他甚至是喜歡這樣的熱度和潮濕,因為多年前的畢業季,也是在這樣的溫度下,他和她接了個潮濕的吻。她的口腔柔軟濕潤,是讓人忘不了的豐澤之地。
于是半個月後再見時,沈檀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比夜還濃黑的眼睛。
眼睫懶散地下壓,把情緒藏得無比妥帖。
人沒什麽變化,就是頭發比分別時長了那麽一點,人好像也瘦了。
有些人真是越看越耐看,一點挑不出毛病。
沈檀收回目光,把合同遞給他:“喏,按照你的意思都加上了。”
“我現在還能提其他要求嗎?”橘色的路燈下,男生忽然開口。
“什麽?”沈檀問。
“比如……我犯錯的話。”他頓了頓,“經紀人要耐心一點,不要和我生氣。”
沈檀覺得好笑,“我告訴你,別得寸進尺啊。”
“開玩笑的。”他也跟着笑了下。
十幾天不見,到現在這會兒,沈檀才察覺到一絲真實感。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種冷淡的笑很吸引人。
好像拒之千裏之後又冷不防扣住了你的手腕,沈檀難以抵抗。
她低頭,指指最後一頁簽字頁:“我簽過了。你什麽時候簽好就可以生效。”
“好。”他說。
數秒後,又問:“我剛說的那一條,真不能加上?”
“你見過哪的合同還有這種條款的?”沈檀無語,但轉念一想新人怕出錯很正常,于是難得寬慰地說,“不過我可以口頭上答應你,畢竟我這個人脾氣挺好的。”
“說話算話。”他道。
沈檀狐疑地看向他:“我感覺你在給我下套。”
陸鶴然沒正面回答他,揚了揚手裏的合同:“你給我這麽大的套,我都鑽了。”
沈檀哼出聲:“得了便宜還賣乖,錢又不是我賺的。”
合同被風吹得嘩啦啦直響。
順着合同再去看他的手,不知不覺就停下了目光。
手指和腕骨的線條很漂亮,皮膚也跟玉似的。
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觀察他的手,也或許是之前刻意避着沒多看。
沈檀忽然發現他手腕內側,靠近靜脈的地方有一顆朱紅色的小痣。
誰也有這麽一顆痣來着?
她想了片刻沒想起來,看到他的眼神也跟着一起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
片刻後,他問:“這個嗎?”
沈檀點點頭。
“被圓珠筆戳破了。”男生雲淡風輕地說。
一句話就把沈檀所有念頭都打了回去。
她點點頭。
合同送到,大功告成。
她朝對方揮揮手:“我明天很忙,有什麽問題後天再找我。”
“好。”陸鶴然道。
“那我走了。”
他還是那句“好”。表情看起來淡淡的,估計也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以陶盛的身份見她。
今晚的風很熱,很适合回憶發酵。
工作結束後,沈檀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準備時間。
去參加婚禮總不能太随便。
她換上合适的裙子,補好妝,又試了七八套首飾,鄭重得仿佛要去約會。
臨出門,又因為那對耳墜過于閃耀退了回去,換成一小對珍珠的。
也不能太刻意,對吧。
畢竟那麽久了,陳轍請沒請陸鶴然是一回事。就算他請,人家也不一定來。
再退一步,就算來,人家還不知道記不記得她呢。
就算記得……
沈檀人還沒出門,心理建設快要做到浦江了。
六點前,沈檀準時抵達。
姚女士沒來,叮囑她要把禮物送到。沈檀一下車就拎着東西去找新郎主家,全家人都在門口迎賓,一眼就能望到。
陳轍爸媽看到她可高興了,一個勁地拉她的手:“你怎麽現在這麽忙,阿姨連你人影都見不到。”
“沒辦法,社畜嘛。”沈檀笑笑。
陳轍媽滿臉八卦:“怎麽樣,有對象了沒?”
“……沒有沒有。”
“那就對了。”陳轍媽媽說,“我特地叫陳轍那小子給你安排到高中同學桌,都是大小夥子,你看看有沒有看對眼的。讓陳轍給你介紹。”
沈檀一下捕捉到關鍵字,微愣:“啊,真不用。阿姨。我随便找個地方坐——”
“随便什麽随便啊,快,讓陳轍帶你進去。”
卸下禮物,沈檀硬着頭皮跟陳轍往裏走,“……我還是覺得我坐親戚桌更合适。”
“你媽又沒來,你去親戚桌接受什麽審判 ?”陳轍微妙地眯起眼,“不要告訴我,你在心虛。高中同學裏有你不敢見的對象。”
“……怎麽可能。”沈檀道。
“那不就行了。大家都一個高中的,誰不認識你啊。放心。”
就這樣才不放心的。
果然,男生的心思比麻線還粗。
沈檀兀自嘆了口氣。
陳轍還要去門口迎賓,帶她走到大廳遠遠指了下座位,“那我先回去了啊,這點路不能迷路吧?”
沈檀還在猶豫。
架不住陳轍熱切的眼神,她只能往那個方向走。
遠遠望了一眼,那桌快坐滿了,沒有記憶裏的陸鶴然。
談笑風生的衆人裏有幾張熟悉面孔。
沈檀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些,放松的同時,胸口盤桓起失落來。
她真的占據了愛情bitch的全部特質,愛的時候霸占對方,分開了還想別人對她念念不忘。
高中同學桌剩兩個座位,沈檀一來,立即有人認出她來。
雖然不是同屆,但如陳轍所說——誰不認識你啊。
沈檀找了個空位坐下,仍有些不放心地盯着另一個空位:“這邊有人嗎?”
“沒人了吧?”有個男生說,“沒聽陳轍說呀。”
沈檀放下包,加入高中校友誇誇群。
聊到晚宴開席,燈光忽得暗了下來,燈光全給到了前方舞臺。
沈檀也順勢望過去。
透過昏暗的光,她好像在T字臺附近那桌看到某個熟悉的背影。直肩寬背,落在人堆裏屬于鶴立雞群。
昨晚才與對方見過,她應該不會認錯。
燈光移動間隙,光影不停在眼前變幻。
很費力地,她才看到那一桌的牌子上寫着男方同事桌。
陳轍回國後自己弄了家新媒體公司,體量很小,但怎麽說也算同行。
沈檀有過一些了解,他們公司經營了幾個小網紅。
手模博主也算網紅吧?
那……巧是巧了點,陶盛出現在這裏算不上奇怪。
新郎上臺的時候,他微微側頭,好像在聽旁邊的人說話。
就算音響聲音沒那麽大,隔着這麽一段距離,沈檀也沒可能聽清。
她摸黑掏出手機。
Ksenia:【?】
不遠處那桌誰的手機亮了一下。
她又發:【在忙?】
昏暗光線下,手機的光線非常突兀,那一桌又亮了一下。
沈檀确信,果然是陶盛。
對方沒回消息她也無所謂。
有了這個認知後,前半場酒席,她時不時地會往那桌瞥一眼。
這種感覺很奇妙,一個長得神似陸鶴然的男生出現在陳轍的結婚宴上。
如果是同校校友看到,都會覺得神奇的程度。
但現在整張高中校友桌,除了她,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是他們都沒注意到?
沈檀這麽想着,拍了拍坐在她旁邊的,陳轍的好友。
還沒把話題引到那桌上,陳轍就帶着爸媽和新婚妻子過來敬酒了。
不過路過同事桌時,陳轍拉着陶盛說了兩句話。沒多久,兩人竟一同過來了。
眼睜睜看着他們一步步走近,沈檀的表情趨近微妙。
她去看同桌其他人的表情,都無比正常。
好像早知道有那麽個人存在似的。
什麽……情況。
不等她想太多,右手邊那張空位有人坐了下來。
沈檀聞到很淡的,屬于陽光的味道。
他的襯衣依然很随意地束進腰間,像極了那次fitting。給人的感覺随意,平淡,游刃有餘。這種感覺明明和記憶裏陸鶴然完全不同,但她還是在都是校友的場合裏很輕易地代入了。
好像他就是似的。
短暫的幾秒,沈檀在想,褪去青澀的陸鶴然或許就應該是這樣。
雖然不知道陶盛為什麽跟着陳轍從那桌過來,但以目前兩人的關系……沈檀覺得還是得說點什麽。她動了動唇,剛想說話。
陳轍拍着對方的肩扭頭向她介紹道:“還記得不?這是咱高中校草陸鶴然,雖然我們都小你一屆,不過他,我記得你應該還是認識的吧?”
陸……
誰?你說誰???
沈檀震驚的表情過于明顯,導致陳轍又說了一遍:“陸鶴然啊,那時候我經常喊他一起打球。你忘了?”
他說着轉頭看向陸鶴然,“老陸,你也忘了?她是——”
陸誰誰?你再說一遍???
在沈檀滿腦子卧槽還沒消化、陳轍的第三遍陸鶴然也沒從嘴裏說出前,男生搭在桌面上、白玉般的指節慵懶一擡,率先答道:“不認識,沒見過。”
沈檀開始思考有沒有可能她從一開始就認錯人,出現在酒席上的從始至終就是陸鶴然,而不是陶盛。
如果是陸鶴然的話,對方說不認識,就是不想舊事重提。
那約等于……她也當忘了就行?
這種鴕鳥戰術很奏效,在她短暫地松完這口氣之前。
坐在她身邊的男生再次深望向她:“不過不介意現在認識一下。”
沈檀:“…………”
“你好,學姐。”陸鶴然伸出手,“我叫陸鶴然。”
沈檀:學姐你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