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現在我情願你叫陸家嘴。

發懵的那一秒,沈檀腦子裏是這麽想的。

可能也就短暫的幾秒,但對沈檀來說仿佛經歷了春夏秋冬萬物更疊。

她看到衆人視線都落在他們身上。

周圍喧嚣一下靜了,舞臺燈不轉了,滾動的電子屏也不變換了。

然後那雙好看的手一直停在自己眼前,稍稍擡高了一點。

手腕內側的紅色小痣暴露無遺。

沈檀突然想起昨晚上他說的,被圓珠筆戳破了。

是破了皮還是朱砂痣,在這樣的燈光下一眼就能分辨。

只怪昨晚夜色太昏暗,被糊弄了一番。

記憶裏也有這麽一顆痣的是……

沈檀想起來了,陸鶴然确實是有的。

第一次看到是聽說他打球傷了手腕,沈檀替他查看時發現的那顆小朱砂痣。

很小,小到不仔細一點就會錯過。

當時她沒在意,後來他來京城找她,捧着她的臉啄吻的時候,沈檀餘光下移,才發覺這顆痣怎麽性感得這麽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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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手腕上的朱砂痣就像一道證明,把他釘死在了陸鶴然的身份上。

性感之餘沈檀只覺得懊惱,怎麽沒早點想起來。

她想起身逃跑,但在衆目睽睽下,尤其是新郎新娘都在。

這麽重要的日子她不能讓大家難堪。

就算氣對方欺騙,她也得友好地伸出手。

“……你好。”

他的手掌很燙,溫度燥得不正常。

握手的時候不注視對方會顯得沒禮貌,沈檀與他對視的那幾秒,差點被他濃黑的眼睛吞噬進去。他看起來和平時無異樣,所以,掌心那麽燙是為什麽?

病了嗎?不像吧。

沈檀兀自進行着心理活動,等放開手,周圍的一切似乎又流動起來。

周遭聲音重新回到耳道。

“你們先吃。結束都去我新房啊,熱鬧熱鬧。”陳轍滿面紅光地說道。

衆人樂呵回應:“行,你忙你的。保準一個都不放走。”

真是……

怕什麽來什麽。

浩浩蕩蕩一群人敬完酒換去下一桌,同學桌倏地空落下來。

剛才陸鶴然不在,幾個男生這會兒逮着他聊天。

沈檀默不作聲坐着,手指無意識去攥那塊餐巾。

腦子很亂。

他們聊天的時候,沈檀執着地捋了一遍所有遇見他以後的事。

處處可疑,但她始終沒有揪到那根破解的線頭。

從她主動找上門起,陸鶴然就知道她是沈檀了,為什麽要裝成別人?

那件事。

他們分手的那件事,明明是她的問題。

是她抽身及時,是她沒了耐心,是她渣的對方,要心虛也是她心虛,他怕什麽。

不明白他的動機,沈檀懶得再想。

眼前的事實只告訴她一件事,根本沒有什麽陶盛,只有陸鶴然。

幾年前渣了人家的事暫且擱置,眼下被人耍了一道的氣卻是真的。

她一言不發,态度驟然冷了下來。

耳邊是源源不斷的說話聲。

“還以為你就坐那邊了呢。怎麽樣,還是同學桌熱絡吧。”

“嗯,這邊更适合我。”沈檀熟悉的那道聲音說。

“陳轍先前說你在京城不一定回得來,你倆關系真鐵。我聽說你還給他做了幾次手模gg?”

“正好有空,幫個忙。”

“那你以後準備在哪兒發展,待在京城嗎?”

中間停頓了一下,沈檀察覺到有人在看她。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沒持續太久,那股焦熱散得極快。

她聽那人道:“還是想回浦城。”

“為什麽,首都不好嗎?”

“挺好的。”他說話聲很緩,“我個人更喜歡在浦城。”

同學紛紛點頭,玩笑道:“噢噢噢知道了,你不習慣北方的幹燥天氣。”

在京城待過的不止他一個。

沈檀隐隐有種預感。果然,話題很快落在她身上。

一直和陸鶴然聊天的男生扭過頭,問她:“學姐,你之前也在京城吧”

“嗯。”沈檀疏離地說,“我無所謂在哪。工作需要。”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态度變化,男生語氣讪讪的。

“一會兒我們去陳轍新房……”

沈檀點頭:“我就不去了。突然想到還有工作,回去加班。”

衆人跟着感嘆說好辛苦,卻沒再勉強。

喜宴持續到七點半逐漸散場。

客人很多,陳轍一家肯定沒時間顧及到她。

沈檀趁人多,打了個招呼順利脫身。

她的車就在地下停車場出口,拐彎過去就是。

沈檀走得很快,生怕有人跟着。但在地庫裏任何腳步聲都難以藏匿。她走出好長一段才發現,除了自己的高跟鞋聲竟然沒有第二種聲音。

連解釋都不解釋了,是吧。

她坐進車子,發動,生悶氣似的踩了一腳油門。

車子一下竄出去數米遠。

與此同時,手機在包裏震了一下。緊接着是連續不斷的震動聲。

今天沒戴表,沈檀不知道是誰的信息和電話。

但此刻,她誰的也不想接。

震動聲到車子開上大路才停止,沈檀的理智也是在這時候回到的體內。

幾乎是頭腦清醒的同時,她明白過來。

幾年前是她渣了對方,所以這次,是報複。

把她耍得團團轉,看她吃癟,看她難堪,這就夠了。

抿了下嘴,她通過車載電話給小河打過去。

小河還在加班,電話裏能聽到辦公室打印機嗡嗡的運行聲。

“怎麽啦,老大。”小河問。

沈檀盡量保持冷靜:“把後面的活動資源都發給我,我重新安排一下。”

小河充滿疑惑:“不是說Ray要簽了嗎?那幾個很适合他的耶,不給他留嗎?”

“不用了。”沈檀道。

“啊?”小河的聲音揚高許多,連聲問為什麽。

能怎麽說,說這次的簽約從頭到尾都是以玩弄她為目的?

沈檀神色淡淡,回答:“對方不準備跟我們簽了。”

“……怎麽會這樣。”

小河失落極了,緩了一會兒又問:“那老大,那些分到二部其他同事手裏的模特呢?你以後還親自對接嗎?”

某些權利總歸要下放的。

沈檀搖頭:“不了,放出去的人我不打算要回。”

挂電話前,沈檀還聽到小河在感嘆流年不利。

“哎……一個小孟,一個ray。”

當天晚上沈檀關機睡了個大覺。

第二天到公司她才打開手機,開機畫面過後,嗡嗡嗡的提示聲響了接近半分鐘。

除了幾條無關緊要的垃圾短信,其餘都來自于同一個人。

她懶得細看,粗略掃過。

最初是問她在哪,後面是很老套的那些“不是故意騙你”。

如果昨晚上還有些不清醒的情緒,那今天早上醒來,她已經徹底放平心态了。

她和陸鶴然之間是她有錯在先。

對方耍她一次就耍吧,無所謂,扯平。

那麽扯平之後,他們理應不再産生任何聯系,今後橋歸橋路歸路。

沈檀一條都沒回複,放下手機,轉身投入工作。

快到中午時,外面辦公室有訪客到來。

隔着一重玻璃門,沈檀聽到了騷動聲。

實在難以忽略小河亢奮的嗓音。

“你,你不是……啊我知道,你來找ksenia對不對?那個你你你先坐,我給你叫一下。”

“啊對對,你要不要喝茶?還是咖啡?要不然就,就果汁?果汁也有。”

“那個,茶水間還有小零食。你吃薯片嗎?巧克力?哦還有曲奇和堅果!”

沈檀心想,來了什麽重量級人物,需要這麽招待。

然後門被推開,透過那條門縫,她看到了坐在會客沙發上安靜的身影。

男生長腿微敞,手随意搭着膝蓋。他身上落了一層百葉窗的影子,很有氛圍感。

“他來幹什麽?”沈檀不動聲色地問。

“老大,這還用問麽!一定是想通了,還是覺得我們TRE給的待遇最好!”

沈檀心說見鬼了,嘴上卻說:“他說什麽沒?”

“沒啊,就說找你。”小河壓低聲音,“你都不知道,他一進來Cathy和Vivian的眼睛都直了。一直隔着玻璃在看我們部呢!我看一會兒就要來我們部門搶人啦!”

沈檀心思不在這上面,只是想:

沒想到陸鶴然這人還挺小心眼,非得親眼看她跳腳才罷休。

但可惜,他不會見到的。

“過十五分鐘。”她看了眼表,“等我處理好手頭的事再帶他進來。”

小河不放心地回頭:“老大你快點,別被人截胡了。”

十五分差十秒,小河準時來敲門。

她把人送進辦公室,而後非常貼心地關緊玻璃門。

這間只剩下兩個人的辦公室顯得格外安靜,沈檀沒主動開口,低頭兀自處理手頭的事。

幾分鐘後,她對面的人影動了動。

餘光裏多了一雙手,他換了姿勢,将手搭在辦公桌邊緣。

十指交扣,指關節的地方有些微微泛紅。

很不合時宜地,沈檀想到了網上看到的渾話。

說手指關節紅的人欲望重。

那麽一雙賞心悅目的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擺着,很難再靜下心。

沈檀松開鼠标,問他:“什麽事?”

陸鶴然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昨天找你了。”

“什麽事?”沈檀重複說。

她的語氣很不近人情,讓說話的人不由地中頓數秒。

那雙眼睛的倒影裏始終只盛了她一個人,他問:“你還在生氣嗎?”

“我為什麽要為無關緊要的人生氣?”沈檀陰陽怪氣地叫他,“陶盛先生。”

陸鶴然抿唇:“這件事是我的錯。”

他的指尖出現青白,顯然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沈檀視而不見,好笑地問:“你該不會是來道歉的吧?”

他點頭:“是。”

“行,我接受。”她毫不猶豫。

詫異的情緒在他眼裏一閃而過。

還沒明白她前後态度為什麽變得那麽快之前,又聽她說:

“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工作了。”

沈檀說着,提起座機話筒,一副要用內線叫小河進來的樣子。

“沈檀。”陸鶴然叫住她。

沈檀微笑着看向他:“陶先生還有什麽事?”

對方垂了下眼,極委屈的樣子:“你明明知道我叫什麽。”

這個時候當然不可能用之前說好的不會生氣來求她原諒。

那句說經紀人要多點耐心,不可以跟他發脾氣本就是話趕話說到那兒,是開玩笑,當不了真。

昨天她走得很快,陸鶴然被陳轍表妹纏住了。

等周旋完再追上去時只剩汽車尾氣。後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擺明了是要冷處理。

偏偏上一回分開,她的慣用手段也是如此。

一冷就冷了他四年。

陸鶴然蹙起眉:“你是不是打算躲我?”

沈檀被他的直白弄得空白了一瞬,而後回擊:“我為什麽要躲你。”

這句話底氣到底不足,她漂亮的眼睛沒再看他。

“你在介意以前的事?”陸鶴然問。

“沒有。”沈檀答。

他中頓片刻,“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那我也跟你道個歉,以前是我不對。”沈檀順着他的話往下,話鋒一轉,“所以我們之間說清楚了嗎?”

她這副急于與他劃清界限的模樣要是讓別人來評一下,免不了會說很渣。

但沈檀就是如此,放下上一段感情後很快能抽身。

并且,她不吃回頭草。

即便是心裏有些後悔,也只是在心裏,僅此而已。

讓她和前男友在一起工作是天方夜譚。

現在這個情況。

就算陸鶴然一萬個想不開願意來當她的模特,她也會再找理由拒絕。

陸鶴然好像能猜中她心裏所想似的,下一秒就談到了這個話題。

“以前說清楚了,那現在呢?”他問,“是你找我來當你的模特的。”

他着重了“你的”兩個字。

沈檀聽出來了,索性坦誠道:“陸先生,關于這件事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本身你也不是很願意,出于我的不斷糾纏才答應的。對吧。我這邊呢仔細權衡過後,還是想找更專業的model,這樣可以省去很多培訓時間。更有效率,我也更省心。所以不好意思——”

沈檀的話沒能說完。

辦公桌面上倏地多了份合約。

白紙黑字,是沈檀前兩日給他的那一份。

她不解,擡眼看他。

陸鶴然傾身,一頁頁将合同翻開,最終停留在簽字頁上。

那上面除了沈檀自己的字跡,還有他的。頗有風骨的三個大字——陸鶴然。

他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名字。

“你說過的,什麽時候簽好就會生效。”

沈檀愕然。

随即,他墨色的眼眸望了過來:“你還要躲嗎?姐姐。”

沈檀:嗚嗚嗚嗚我為什麽要急着讓他簽合同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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