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
番外
安靜地吃完晚飯,沈檀起身先走。
她的理由很正當,“我們高三晚自習早半個小時,我走了,你們慢吃。”
說完,很公平地與兩人對視數秒,誰的時間也沒多,誰的時間也沒少,利落離開。
今晚說不定是個難熬的夜晚。
難熬的不是她,而是別人。
晚自習後家裏照常派車過來接她,她上了車,在昏暗的後車廂裏玩了一會兒手機,從查看時事新聞到無聊地玩貪食蛇,就是沒打開過盛滿消息的Q`Q。
她不确定那裏面會不會有陸鶴然給她發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他發了什麽。因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以她目前的克制力來說,看到他發來任何,她都會控制不住地回複過去。
而正确的做法卻是,讓難熬的夜晚再難一點。
教室新村毗鄰浦江,并不是最靠近市中心的那塊,而是尚未開發的另一側。游輪在進入深夜後紛紛回港,江面霓虹趨近黯淡,這讓與江色為伴的小區顯得格外寂靜。
樹影沉默地倒影在窗簾上,因為今夜無風,長久地伫立着。
陸鶴然以同樣的姿态坐在書桌前很久了。
他的桌面整潔依舊,身前是攤開的習題卷,左側放着一盞照亮桌面的臺燈,右側是字跡清晰的草稿紙,再往右,有一臺泛着盈盈光線的手機。
手機每隔30秒就會熄滅一次,他掌握了時間規律,會在屏幕熄滅之前精準點亮。
他之所以這麽在意,是因為今晚發出的消息尚未得到回複。
未得到回複的消息而已,怎麽會徹底打亂了他的學習計劃。
習題攤開一個鐘頭,只做了最基礎的第一面。
陸鶴然知道,只要靜下心來,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或許只要十五分鐘,他就能解決後面所有的大題。可關鍵是,他沒法靜心。
他像卡在關鍵的三岔路口,沒有信息的回複,就沒有準确的指引,沒辦法走下一步。
他在信息裏問她。
【我不知道你的基礎,可以的話,能把你最近的數學卷拿給我嗎?】
【明天我去找你?】
【我正好要去一趟教務,你不用擔心不順路的問題。】
沈檀沒有回複,他又說。
【我拆分了一道習題的解題步驟,不知道這樣你能不能看懂,如果沒問題我就這麽解下去了。】
【你今天……】
他就此打住,覺得再問下去會顯得自己像個傻瓜,于是話斷在那。
可是前三個字已經發出去了,該怎麽圓呢?
他佯裝冷靜,手指插進黑發裏沉沉吐了三口氣,【你今天不用跟我說謝謝的,我說過,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多複習一次。】
陸鶴然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故意提到“謝謝”兩個字。
其實之前的所有消息都是沒話找話,而這句,才是他糾結一晚上最真心、最想發出去的一條。纖細的,屬于女生的手指劃過大腿的觸感仍然在他幻覺裏作祟,導致他時不時就要伸手,按住自己的大腿肌肉,以免過于緊張而輕微抽搐。
他幾乎要大口喘氣,才能壓下身體異樣。
這讓他不免想到前幾天的夢,那個讓他覺得自己龌龊,肮髒,下流的夢。
醒來後的早晨,他絞盡腦汁,最終道貌岸然地用“我在夢裏,我的思想不受我本人控制”來蒼白解釋。但現在,陸鶴然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在這種情況下腦內營造的畫面與他脫不了幹系。他不能再掩飾自己的行為了。
大腿有輕微的抽搐感,在他手掌的制壓下也不能幸免。
熱蓬蓬的少年氣從腿部泛開,讓人坐立難安。
勉強解了一道題,再回看時卻發現步驟跳脫,以至于少了最重要的換算一步,整道題都解錯了。手掌覆在卷面上,指節青白地蜷縮,手底下那張可憐的試卷也随之皺了起來,留下一大片褶皺的痕跡。
陸鶴然克制地喘了聲氣,仰頭,脖頸支靠在椅背上閉眼。
與上一次間隔那麽短,他明知道不應該的,手還是往下伸,握住了自己。
昨晚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亵渎她。
陸鶴然閉上眼,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顫抖的亢奮感。他眼下泛起一層青灰,因為睡眠不佳,頭也隐隐作痛。早餐是在路上吃的,醇香的豆漿,軟糯的茲飯團,平日裏這些浦城人民最愛的早餐小點都勾不起他的食欲來。
他今天到的早,校門口還沒有什麽人。
在邁進校園的一剎那,有人從身後叫他。
“陸鶴然?”
他認得這個聲音,快速回頭。沈檀就在幾步開外,笑盈盈地看着他:“你這麽早?”
昨天那些不真實的幻想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猛烈沖擊起來,他倍感心虛,移開一絲目光,溫聲道早,而後說:“你也好早。”
“不早了。”沈檀指指馬路邊剛調頭轉向的黑色轎車,遺憾地說,“我才剛到,我們班同學應該到了一大半了吧。”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有一段同行的路。
既然碰到一起了,沈檀自然而然地追上來,走在他旁邊。離得近了,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直直往鼻腔裏鑽,說不出是洗發水還是洗衣液的香,蔓延全身,卻不刺鼻。
她的聲音和味道一樣,停留在身側最近的位置。
“嗯?你黑眼圈怎麽這麽重?”她關心道,“你昨天熬夜啦?”
“……嗯。”少年不自然地偏開臉,“做了點題。”
“晚自習回家還做題,太有毅力了。”她真誠誇贊。
“昨天——”陸鶴然頓了頓,少年心性讓他還未學會遮掩心思,但他率先學會了遮掩情緒。于是平靜地說,“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
“你給我發消息了?”沈檀驚訝,嘴唇微微張合,“哦對,昨天我手機沒電了,一直在床頭櫃充電。”
竟然是這樣。
陸鶴然心中懊惱,他因為時常會發生的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失眠了一整個夜晚。
未來得及想更多,陸鶴然又聽見她雀躍地問:“你給我發什麽了?現在告訴我呗。”
他只好挑了正經事來回複:“數學卷的事。”
“嗯,數學卷怎麽啦?”
當着她的面,陸鶴然将昨晚沒得到回複的問題一一提出。
至于“謝謝”那茬,現在提出未免太刻意太突兀太不安好心了,他只好咽下。
敘述完昨晚,沈檀想到身邊正好有用不着的卷子,理了幾張遞給他。她又問:“還有別的事嗎?”
眼見同行的路快要走到盡頭,再往前轉彎就到了高二教學樓。陸鶴然緩緩搖頭:“沒了。”
“那我走了?”沈檀朝他擺擺手,“回見。”
“回見。”
“啊,對了!”她在幾步開外忽然提高聲音。
陸鶴然駐足,表情乖得像安靜等待指令的小狗。
沈檀揚起笑,比了個電話的手勢,嘴巴沒出聲,只用口型說:我充電了。
比完,她快步轉身,很快消失在長廊那頭。
高三的教室裏如她所說,已經來了不少學生。沈檀剛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宋魏就湊了上來。他買了校門口的糯米飯團,“你吃早飯沒,祖宗?”
“吃了。”沈檀率先把書放下,将桌面占滿,讓他的飯團無處可放。
做完這些她擡頭:“有事啊?”
“沒。”宋魏撓了撓頭,“就早上來的時候看你家車子停在路邊,本來想等你一起進學校的。怎麽沒見你下車?”
沈檀打斷,“沒辦法,一早在車裏補作業呢。”
“哦哦。”宋魏點頭,“難怪那麽久都沒下車。我以為你等誰呢。”
“我能等誰?”沈檀手一攤,“今天的語文作業。”
宋魏又叫一聲祖宗,逃也似的跑了。
接下來數天,風平浪靜。
在又一個周末到來之前,沈檀拿到了學弟為她精心準備的複習卷。他挑了許多基礎題型,彙編成一套卷子,另一沓字跡整潔的A4紙,是他額外準備的解題步驟。
講最基本的人情,沈檀應該回些禮,畢竟他這個家庭教師是不收費的。
她不好問陳轍,因為再遲鈍的人也有開竅的時候。
比起四處打聽,沈檀更願意在這時候親口去問陸鶴然。之前不問是因為關系火候不到,至于現在,她覺得合情合理。
晚上依然是躺在床上時,沈檀才想到給他發信息。
【小陸老師,你喜歡什麽?】
白色的聊天背景,黑色的字,在陸鶴然胸口烙下燙人的痕跡。他摸了摸發燙的皮膚,即便眼睛不去刻意注意“小陸老師”四個字,還是壓不住胸腔震耳欲聾的聲音。
他快要分不清了。
在他面前絕大多數時候的沈檀是真摯,熱心,細膩的,看向他的眼睛純粹且幹淨,難見雜念。可是偶爾,他又會從她身上感覺到微妙的吸引力,好像故意抛了鈎灑了餌,雖不着痕跡,但他能感知到被捕獵的危險氣息。
陸鶴然分不清,這裏的小陸老師到底屬于何種含義。
正經又暧昧,讓他跳動的心髒忽上忽下,搖搖欲墜。
她是故意的?亦或是沒有其他雜念,只是他考慮得過多?
陸鶴然對着屏幕沉默許久,回複:【喜歡什麽?】
沈檀似乎就等在手機那頭,幾乎是同時回了過來:【小陸老師怎麽還複制黏貼上了。我就是問你喜歡什麽,想給你準備禮物,總不能白白幫我出試卷吧?】
陸鶴然:【不用了,我本身也在複習。不耽誤什麽。】
沈檀:【那怎麽行?】
陸鶴然在學校人緣并不差,相反,因為長相成績雙雙優異,無論走在哪兒都是別人關注和想要交好的對象。或許礙于性別關系,有心主動接觸他的女生倒是不多。男孩子就不一樣了,這個年紀的男生大大咧咧,大多沒什麽腦筋,像陳轍這樣上杆子交朋友的不在少數。
等一來二去混得熟了,問他借閱卷子的大有人在。
陸鶴然實話實說:【陳轍他們找我參考卷子的時候都這樣,你不用有負擔。】
沈檀想了想:【……畢竟,我跟他們不太一樣。】
他問:【哪兒不一樣了?】
沈檀故意說:【他們和你是朋友呀,我是朋友的姐姐,差一道關系呢!】
發完這條,她優哉游哉地插了一小塊雪梨瓜含進嘴裏,小口咀嚼。清淡的瓜甜随着咀嚼在口腔裏泛濫,直到咽下,屏幕上才跳出下一條回複。
如她料想的一樣,他謹慎且小心地試探說:【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當朋友。】
朋友嗎?
當然好了。
可她想要的遠不止此。
陸鶴然是一個好老師,他知道怎麽尋找最薄弱的地方去攻克。放在沈檀面前的習題對她來說不再是天書,她有足夠的信心去試着攻克一下。
而等她攻克下這道難關,又會有下一道稍稍提高了難度的關卡在等着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逐級遞增、循序漸進的,像用胡蘿蔔釣着的驢,不至于讓她産生厭煩心理。況且,陸鶴然留下的解題步驟清晰有邏輯,字跡又那麽整潔,實在賞心悅目。
近幾周的周測都擺在面前,數學成績有了顯著提升,弄得姚女士以為她突然開竅了。
畢竟家教的事沒有再提,沈檀也沒有額外時間花在別的補習班。
周末姚女士的朋友過來串門,沈檀站在樓梯口,還聽到姚女士欣慰地同朋友說:“誰說到了高中男孩子容易竄成黑馬,我們家檀檀也不錯的呀。她這幾次周測數學終于沒那麽難堪了。以前我只說她文科好,讓她一定選文,但總也逃不了數學。她那個數學成績哦——”
姚女士的朋友寬慰道:“沒事,現在不也提上來了?你給她請了哪裏的老師?”
“沒請呀,咱倆這麽多年朋友我肯定不會在這個事情上騙你。就是突然間自己開竅了。搞不明白她。”
樓下說話聲斷斷續續,伴随茶杯輕碰的清脆響聲,無一不在彰顯客廳的輕松氣氛。
聽到姚女士在背後誇她,心情還是不錯的。
她靠着欄杆在二樓樓梯上坐下,翻出周測成績,一條條編輯成文字,發送。
數秒後,手機嗡得震了一下。
陸鶴然:【?】
沈檀:【??】
陸鶴然:【周測?昨晚上不是發過了?】
沈檀:【???】
沈檀:【那可能是考得太好,忍不住再發一遍。】
他們最近聊得還算頻繁,語氣沒那麽生疏了。
就像陸鶴然說的,他們成了真正的朋友。可這些關聯幾乎都發生在線上。
沈檀曾經聽前桌跟她說過,前桌有個網友。兩人志趣相投,不管聊什麽話題都能聊到深夜舍不得睡覺。數月之後,兩人都覺得彼此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幻想過無數次見面後的愉快場景後,決定在線下見面。
數月交心,等她的前桌在商場一樓見到那位網友時,還是因為對方如啤酒瓶底一樣厚重的眼鏡消失了濾鏡。她的網友也是,似乎格外關注她臉上的小雀斑。每次目光落在上面時,前桌都會覺得如坐針氈。那是她不自信的來源,花了很多工夫,求父母帶着做了好多次醫美也就淺淺消了一層。
前桌明顯感受到了線下見面與線上肆無忌憚的不同。
兩人變得陌生,客氣,虛僞,絲毫感受不到網絡上的熟稔。
前桌與沈檀講這件事的時候,沈檀尚無知覺。但現在,她顯然更能感同身受一些了。譬如白天在學校見面,她和陸鶴然即便前一天晚上聊得還算不錯,在這會兒也只是擦肩而過時的點頭之交。
再譬如交換習題卷,來見她的時候他依然會透露出緊張的小動作。肌肉緊繃,鼻尖出汗,耳廓泛紅,這些都是他情緒緊繃的标志。明明每周一次上臺演講時就那樣雲淡風輕,偏偏在她面前表現出這副模樣。
他好可愛。
這是沈檀再次得到的結論。
坐在樓梯上,沈檀興致盎然都與他聊着天,從卷子拓展到其他。她的大腦在飛速思考,兩個不同的年級,在學校沒有組織全校性的集會之外,還有哪裏可以産生的交集。
可惜,除了每周一節的活動課,高三的其他時間都被占據了。
她問:【你下周活動課要和陳轍打球嗎?】
【應該不。】
【那……有道題我沒看懂解題步驟,方便給我講一下嗎?】
【好。】
半晌,他的聊天框又跳出另一條回複:【我們教室應該沒人。】
和“小陸老師”一樣,這句話總讓人覺得正經又暧昧。沈檀選擇性不去回他的消息,讓這種微妙的氣氛兀自持續到又一周周五的活動課。
出乎意料的,他們明明有約在先,在約定的時間即将來臨之前,陸鶴然竟也沒有主動聯系她。
那節活動課上,沈檀眼睜睜看着高二原地解散,他的同學三五成群地分散在操場各個角落。而說好要給她講習題的少年卻沒有去往教室方向,他轉身,徑直往器材室走。
周圍同學發出懶懶散散的聲音。
“啊,不是吧,又是我?”
“哎呀都沒幾節活動課了,快去吧!”
她的同班同學正在為誰去取器材而推三阻四。
沈檀回神,友好地提議:“我去吧,就當散個步。”
她有了正當理由,在同學殷切的目光中主動攬了擔子。原本宋魏是想要和她一起的,還沒開口,就被體育老師給叫了回去。
這節課對他們來說是活動課,但對體育生,就是每日一次逃不掉的訓練。
沒了宋魏的護送,沈檀輕松離開。
她一邊算着班裏要取的器材,一邊心不在焉地往器材室走。不知是不是今日風大,在她進入器材室沒多久後,身後木門砰得一聲發出了輕微碰撞聲。
她回頭,眯眼巡視了一圈驟然昏暗的房間。
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在過來的路上,她仔細留意過了,卻沒找到陸鶴然的影子。
心下正奇怪,忽得聽到器材室架子後傳來很輕的摩擦聲。她望過去,在昏暗的光線下适應數秒,終于看出大概。
少年白楊般的身形投下幾乎融入身後陰影,他推着球框,從器材架後繞了出來。
光線黯淡,看不清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也就難以得知他此刻是否還在緊張。
沈檀失去了一些判斷的依據。
但起碼她知道,這樣的光線足夠讓他們認出彼此。于是她輕聲開口:“門好像被風吹上了。”
正常情況下,只要轉身走幾步,繞開地上淩亂的器材去開門就好了。
可她站在原地未動。
陸鶴然将球框推到一邊,隔着數米側頭看她:“你夜視不好嗎?”
“嗯,不太好。”沈檀慢了幾拍,似乎在仔細分辨耳邊的聲音。半晌,她說,“我現在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輪廓。不過我知道是你,對吧。陸鶴然?”
“嗯,是我。”男生淡定地繞開器材,站到她身邊,“現在呢?看得清嗎?”
“模模糊糊。”沈檀道,“我不愛吃胡蘿蔔。”
她确實不愛吃胡蘿蔔,極少的幾次和她一起吃飯,陸鶴然看到過她挑出菜裏的蘿蔔絲,一根一根整齊碼在餐盤裏。
不過富含維生素a的食物有很多,她應該不止對胡蘿蔔挑食。
“你過來拿器材嗎?”沈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少年點頭:“嗯。”
她語氣委屈:“可是你答應了給我講題的。”
原來她還記得。
那天之後,她的回複不見蹤影。陸鶴然焦躁地等了許久,忽然沉靜。
他意識到自己是一條被魚線狠狠拉拽的魚,甩着尾巴掙紮求生。假使魚不掙了呢?會不會引人主動靠近,來探一探他的情況?
她不回,他也不主動發。
兩人安靜地拽住魚線兩端,沉默較勁。
現在是她稍稍松了松手,陸鶴然能夠大口喘息,在汲取到足量的養分後,他豐沛的感情再度湧了進來,嘴唇張合數次,溫聲開口:“我送完器材就要去班級的。”
“哦……原來是這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聲音愉悅起來。
她說:“我也來給我們班同學拿器材。”
“嗯。”他輕聲,“你拿什麽?我幫你裝在框裏。”
“好像是排球,羽毛球,還有球拍。”
“好。”少年應聲。
他夜視很好,不用借助門外光線便能看清全部,轉身利落地收拾起器材來。很快,器材框伴随咕嚕咕嚕的輪子滾動聲,停在她身邊。
在眼睛看不清的情況下,所有感官都會有償回饋她。
沈檀能感覺到輪子的驟停,也能感覺到少年清淺的呼吸,還有他身上被陽光曬過,好聞的味道。她慢慢擡起手,扶住器材框。
掌心不是意料中金屬冰涼的觸感,而是溫熱的,與她相近的體溫。
她低頭的動作很好地掩蓋了所有表情,似乎在确認手底下的東西。她張開五指,放松,再度捏緊。
“是你的手嗎?”她直白地問。
可惜,在這種環境下,沈檀确實看不清他耳朵是否開始發燙。
她聽到他短促的回音裏藏了一個難以發現的音節波動:“是。”
“啊,對不起,我實在有點看不清。”
陸鶴然說着沒關系。
但他沒告訴對方,他此刻喉嚨發緊,這三個字看似雲淡風輕,實際花了多少力氣才讓它聽起來這麽平靜。
他無端端地再次把自己比作想要同魚線掙紮的魚。他的掙紮收效甚微,或者說,他是否能夠掙紮都要看對方的線收得夠不夠緊。
好像到了這一刻,他才徹底明白,沈檀與別人不一樣。
她指東,他往東,她指西,他徑直不回頭。她站在床頭催促,說陸鶴然我想看你自己,他也會不知廉恥地盯着她,握得更深,動作更快。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他做什麽,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往陷阱裏躍了。
小陸嗚嗚嗚嗚,你是這種人。
PS:可能過幾天才有下一章,因為排到手術我要去住院了。
後面應該也沒多少了,再等等,我親愛的姐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