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我目不轉睛的凝視着那雙可以用震驚來形容的容顏,企圖從上面找到什麽,但是沒有,我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是否見過她,大腦一片空白,我心裏很是難過,為什麽,連一點信息都沒有呢?
桃孜鑒拉着顫顫巍巍的王母娘娘走出了屋子,留下秋月陪我,我有股追出去的沖動,卻被孜鑒生攔下來,淡淡道:“我來處理。”
我知道他可以解決,但是隐約中總覺得有什麽是我必須知道他卻又不願意告訴我的,固執的不想老實在屋子裏呆着。
“無名……”他無力的嘆氣。
“嗯?”我別扭的仰頭看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抱怨,為什麽我不能在場?
他淺淺一笑,眼神像是秋日的湖水,越來越悲涼,道:“就聽我一次好嗎?”
我想了好久,總覺得哪裏是有問題的,最終無奈的妥協,那張布滿淡淡憂愁的臉頰讓我覺得十分心疼,怕是他與王母娘娘有什麽私話想說吧。
一個下午過得十分無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夕陽從幾個時辰前就開始下降,現在依舊在原地徘徊,難道真的要等上一年光景,才能迎來一個夜晚?
“姑娘,可要洗漱?”
“嗯?”
“公子說若是姑娘困了,可以将黑色窗紗換上,小睡一會。”
“不了……”我搖搖頭,輕聲道:“你說後院是什麽崖來的?可是孤獨晨霭和一個人間女子跳的那個崖?”
她慌張了片刻,眼神略微閃爍,恭敬道:“秋月不敢隐瞞姑娘,确實聽過相關傳說,但是這種事情屬于秘籍上才會記載的東西,小人并不十分清楚。”
我點點頭,想到,怕是桃孜鑒還算身居要職,才會如此清晰吧。
“走,我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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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怎麽?”我轉頭看她,不明白為何她總是心存餘悸。
秋月臉色微微一紅,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天庭的斷情崖專門是斷仙人氣息的,想我這等小仙子哪怕是臨近那片無忘之地,都會覺得呼吸困難。”
我頓時了然,不由得問:“那怎麽桃孜鑒還喜歡這種地方。”
她神情怔了一下,喃喃道:“公子屬于大神,嗯……自然是不會受到影響的。”
我歪着頭凝視了她一會,撇嘴道:“連孜鑒大哥都可以做到大神,你們這天庭的趕考制度也太過簡單了吧。”
我轉身出屋,并沒有注意到秋月臉上的一陣愕然。
天庭的空氣十分清新,到處都漂浮着純潔的白色方苞,很是可愛。有一朵慢騰騰的飄到了我的眼前,我向前一傾,它便如破碎的雲朵一般被打散了。
我走過彎彎曲曲的小路,自己摸索着來到了後院北側,推開那扇紅色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霧色中隐約可見的桃李芬芳。我繼續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那片霧色越來越淺,直至一片荒蕪,此處的天空竟然是萬裏無雲,像是淡藍色的海洋,一望無際。左右兩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嬌豔的盛開着。我明明不知道斷情崖的位置,卻本能的向着某個方向直行走着,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遍布全身,這裏的空氣,這裏的小徑,還有那遠方,不甚清晰的黃色光芒,上面隐約的浮現出兩枚宏大的金字:佛界!
“無名姑娘!”
我心口一驚,看着遠方跑過來的男子,方才安心,笑着說:“秦柏大哥,我只是想随意看看。”
他喘着氣跑到了我的身前,恭敬道:“叫我秦柏即好,否則姑娘叫公子大哥,叫我也是大哥,這……呃,于理不尊……”
我愣了片刻,淺淺笑道:“也好,不過秦柏大……嗯,秦柏大人,是不是過了斷情崖,便是佛界了?”
他點點頭,說:“仙佛兩界,以崖為邊,除了一萬年前的一次争執以外,倒也相安無事的處了數十萬年……”
“争執?”我挑眉,來了幾分興致,好奇道:“佛祖自稱無欲無求,仙界又自語井水不犯河水,怎麽這兩界還能生出幾分糾纏?”
秦柏尴尬的沉默了許久,直到我猛然想起什麽,問他:“可是與林湘香轉世成睡蓮佛祖有關!”
他愕然的擡頭,眼神十分恐懼,幽幽道:“姑娘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淡然一笑,輕聲說:“自然是孜鑒大哥告訴我的。”
秦柏木木的愣了好久,暗想道,既然是公子告訴無名此等機密,自己若是敷衍了事,他日可會被公子責怪,無名怨恨!
“秦柏大人?”
“在!”他悲傷一笑,緩緩啓口,說:“沒錯,倒是确實因他們而起!”
“原來如此……”我輕輕呢喃,道:“莫非是林湘香成為佛祖以後,找天庭報仇來了?”
他神情一怔,搖搖頭,嘆氣道:“那時我雖然還未幻化成型,卻也是後來從衆仙口中得知,他們對孤獨晨藹和那女子的評價是很高的。而且時過境遷,天庭本着慈悲為懷,不想追究什麽,只是不曾想到,那女子在斷情崖底揀到了那把遺失了許久的天斧,并以此威脅,勒令天庭助孤獨晨藹轉世。”
我幽幽一愣,奇怪道:“什麽是天斧,又為什麽需要天庭相助?”
“哎,天斧本是盤古大神的一枚牙齒,當年盤古開天辟地用的便是此斧,後來甚覺此斧危害太大,丢進了冰河之中……不曾想過,若幹年後,居然會落入他們之手。”
秦柏無奈的嘆了好幾口氣,繼續道:“想那孤獨晨藹也算是個情種,林湘香本是凡體,哪裏能受得了崖底冰河的寒氣,全靠那孤獨晨藹的心魄仙體方才抱住性命……而且她墜崖瞬間,被凡……呃,挖心……”他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停頓片刻,道:“她本無心,既然全無任何意識,更是絕了唯一轉世的可能……想是孤獨晨藹舍不得絕了彼此繼緣的惦念,竟然将心魄仙體全部注入林湘香體內,落了個魂飛魄散,屍骨無存,幻化成屢屢青絲,永遠的徘徊在斷情崖底……”
我難過的有些動容,眼神專注了起來,到底是如何深刻的留戀,方可做到如此?
“說來也巧,睡蓮佛祖當年也是為情所困,最後魂飛湮滅,将氣息永留于冰河之下,機緣巧合,進了林湘香的體,竟然助她轉世成佛……”
“所以她用天斧威脅玉帝斂起孤獨晨藹的仙氣,助他得以轉世?”
他默不作聲,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幽幽道:“只是轉世又如何,想那孤獨晨藹本是天庭最尊貴的大神,卻因為丢了心魄最多投個妖怪胎……”
我想了想,心裏莫名的痛了幾分,喃喃道:“那又如何,至少他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不……這不過是孤獨晨藹的第二世而已……”
“什麽?”我驚訝的凝視着他,心底略感憤怒,道:“不是承諾放過他們了嗎?難道又生出了什麽事端!你們所謂慈悲為懷的大仙們竟是如此殘忍!”
他搖搖頭,安撫我道:“事情并不若姑娘想的那般簡單,孤獨晨藹即使為妖也不同于一般妖怪,而睡蓮佛祖又是與如來,菩提起名的佛祖之一,他倆人手中還握有天斧,即便是隐居在逍遙山內又如何令仙佛兩界安心?”
我仔細躊躇了半天,似乎并無道理,可憐的孤獨晨藹,怎麽情路竟是如此坎坷。
“最後兩界動用天兵天将将此二人抓獲歸庭,因為睡蓮尊至佛祖,便交與如來處置,而晨藹又是玉帝親子,便被囚在天庭。最終睡蓮佛祖同意交出天斧,但前提條件是是放了孤獨晨藹。其實過了那麽些年,玉帝也頗感勞累,如果不是因為天斧,怕是會留給他們一條隐居的生路,所以那時,天庭毫不猶豫的将孤獨晨藹放入了輪回界裏……”
秦柏長呼口氣,似乎是講完了,我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下,不知為何,竟是替他們感到無比的惋惜。如此至情至勝的男人,哪怕只是曾經擁有過一次,也便了無遺憾了!
他淺淺一笑,說:“據說睡蓮佛祖六年前就下凡離開,我想定是與孤獨晨藹團聚去了。佛界有意放他們一條生路,并沒有告知天庭。玉帝還是在三年前才知道的,并且西疆妖怪起義一事鬧的極大,又傳來天斧被偷的消息,公子才會如此繁忙,緊随大土國使節前往西疆……”
我點點頭,心情變得尤為沉重,哪裏都覺得悶悶的,但是為何煩悶,又着實理不清楚頭緒。莫名的向前走着,不再言語,而秦柏比秋月識相許多,只是老實的跟在後面。
不遠處的王母宮殿,王母娘娘遣散了衆人,與公子相視而坐,久久沒有言語。
王母娘娘痛心的凝望着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那張玉般的面容依然如記憶中白淨優雅,渾身散發着高貴柔和的氣質,只是那似有若無的冷漠,在他的周身伫立起一道屏障,讓人倍感疏離。
“為什麽會是林湘香,你到底怎麽想的?”
公子扯了下嘴角,淡定道:“喜歡便是喜歡了,她是誰重要嗎?并且……如今的她,只是無名而已,沒有名字,沒有記憶,也沒有心,然後只記得我,只念得頭,也只喜歡我。”
“凡嵶。”王母娘娘無奈的嘆息,聲音難掩一絲顫抖,怒道:“你莫要糊塗啊。想那孤獨晨藹和林湘香的感情可謂情比金堅,連兩界都不打算阻止了,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如今她是忘記了,若是日後想起來你又讓自己如何自處?你不過是趁虛而入,她又可會承認你的真心?你畢竟挖過她的心啊……”
“母親!”公子一聲怒吼,似是很不想聽到關于晨藹的任何話題,起身道:“既然不阻止他倆,就莫要阻止我倆,如果……母親當真是心疼我的……”
“你……”王母娘娘悲憤一斥,道:“我今日阻你,是怕你越陷越深!你可知當年,孤獨晨藹曾在冰河之下埋了他倆的紅線,即便是萬萬萬年,若是沒有遇到彼此,也是孤獨終老!這樣的情,如何插的下你這個無關之人!”
公子身子一僵,停下腳步,冷冷道:“若是母親所言屬實,那麽……我便去那崖底斷了那根紅線好了……”
“什麽!”王母娘娘氣的站起身子,顫抖道:“你……你……”
凡嵶公子默默的轉身,踩起祥雲,奔向遠方,只留下一個空蕩的聲音,在天空中慢慢散開。
“這世上林湘香已死,她是無名……嗯,也只能是無名。”
桃孜鑒回到府邸,聽秋水說無名去了後院斷情崖處,心裏慌張的難以言喻,疾步而馳。
“千萬不要,不要,想起什麽…”他心口不由得恐懼萬分,像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即将丢失。
我蹲在崖邊觀望好久,不覺得有任何特別,淺淺一笑,道:“秦柏,這裏當真跳過無數神仙。”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點頭稱是。
我踱步在崖邊,心底沒來由的憋了兩下,仿佛呼吸困難了起來。
我微微張開嘴,使勁吸氣,方才緩和下來。眼角不經意撇到崖邊的野花,其中有片鮮紅鮮紅的五瓣小花群,吸引住了我的視線。
“那是什麽?”
秦柏一愣,好久,方回道:“此乃迷失草!”
“是草不是花嗎?”我詫異的凝目着他,卻看到他眼裏帶着幾分猶豫,說:“迷失草之所以叫做草是因為它一般十年方開花一次,而花期不過六天。”
“啊……”我吃驚的嘆道:“原來我竟是如此幸運可以看到它開花的樣子……”
我低下頭,忍不住研究了一會,想摘一朵下來,卻被一道着急的聲音打斷。
“無名!”
我緩緩擡起頭,入眼的是桃孜鑒焦急的面容,怔了一下,我笑了起來,說:“談完了?”
他點點頭,面容很是疲倦,忽的摟住了我的腰間,喃喃道:“讓我抱一會,嗯,一會就好。”
我沒有拒絕,輕輕扶過他的背部。秦柏尴尬的轉身,不敢擡頭。
這一抱,好像是過了好久,直到夕陽終于變換了一些位置,我方感覺到他松開的雙手。
“怎麽?”我輕聲問,難道是在王母娘娘那裏受到了責備?
他輕輕捧起了我的臉頰,仔細的凝視了半天,像是要看入了我的骨髓,淡淡道:“無名,你看的到我嗎?”
我點點頭,安撫道:“自然是看的到的。”
“那麽……便看一輩子吧……”
我怔了下,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很是傷感,他背過身,走到斷情崖邊,轉頭凝目着我,說:“無名,你要看清楚了,然後即便想起什麽也要記得,其實,我一直以來,所做種種,不過是為了能永遠的與你在一起而已……”
我愣了片刻,點頭淺笑。
他白淨的面容上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如同那三月桃花,十分動人,輕輕說:“三日後,我會回來,一定,要等我。”
忽的,一陣輕風襲來,他毫不猶豫的轉身一躍,像是空氣中凋零的白花,跌入了那萬丈深淵的崖底!崖邊,徒留了一地的殘花,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他不曾回來過。
“孜鑒!”我的心底蔓延着無法抑制的傷痛,此情此景,竟讓我十分熟悉,身子仿佛被生生掰開,我被秦柏按在了崖邊,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斷情崖果然與其他的懸崖是不一樣的,因為,我眼裏的崖底,是一片碧藍色的冰河……沒有邊沿。
眼角,淚水滑落,三日,難道又是一個三年……
分量滿足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