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開學前一星期程朝跟着柏承去了一趟墓園,那天天氣不是很好,下了小雨,程朝撐着一把黑傘舉在柏承頭頂。
柏承拿了兩小瓶白酒,倒在事先準備好的杯子裏。
杯子旁邊放的是程朝買來的花束,向日葵,很漂亮。
柏承蹲在地上緩緩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麽怕坐車嗎?”
程朝也蹲在他旁邊,雨聲不算很大,“噗嗒噗嗒”落在傘面上,兩人掩在小小的空間裏,仿佛隔絕了周遭一切。
“好多年前的一個暑假,我爸開車要帶我去游樂場,當時是作為期末考試的獎勵,但因為他工作太忙了,一直推到了快開學。但我當時一點兒也不開心,因為當天約好跟同學出去玩,不過我沒跟我爸提,他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求了我好久,哄着我說帶我出來。一直到車上我也不怎麽跟他說話。那天本來天氣很好,但中途卻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當時想着肯定去不了游樂場,就準備讓他拐彎回家,但他說大不了穿雨衣,一定要陪我去一次。紅燈九十秒的時間他逗我玩,但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麽還很生氣,就不理他,紅燈倒計時結束的前兩秒突然從斜對面沖出來一輛中型客車,我爸打方向盤護住了我,但他被車窗還有碎玻璃壓到重要器官,沒能救過來……”
程朝沒有出聲,默默拉近兩人的距離,然後從口袋裏拿出紙巾一點一點替柏承擦掉眼淚鼻涕。
“都怪我……”柏承哽咽。
程朝摸摸他的頭,“不怨你,所有人都不能預料得到。”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世事難料,明明只是一次期待了很久的小孩子的出游,卻變成了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柏承心裏一輩子。
那次車禍之後柏承時常在夢裏夢到他爸爸,有時候是一臉溫柔地看着他,有時候是怒斥責罵他,問他為什麽非要去游樂場。午夜夢回時分,少年人渾身大汗,喘着粗氣,漆黑一片的房內安靜得讓人覺得恐怖,然後是整晚整晚得睡不好覺。
本來天氣預報就沒預報有雨,下了一陣就停了。
這次的雨不僅短,還出了彩虹,自然的色光照在柏承準備的玻璃酒杯上,反射到地面。
墓碑上是個年輕帥氣的中年男子,笑着一張臉,程朝倒了一杯酒灑在墓碑前,柏承也同樣灑一杯酒。
辛辣的酒精味道很快散開。
程朝:“叔叔一定希望你能過得開心。”
柏承的眼睛還是紅着,他低頭看着那張熟悉的照片,“我以前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過來,跟他說最近發生的事,如果他能聽到的話,應該早就認識你了,我和他說了很多,我爸是一個特別開明的人,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嗯。”程朝輕聲應道,他擡頭看了一眼天,“出太陽了,一切都會好的。”
***
柏承上學時陳如惠和程朝一起來送他,柏承本來沒想讓他媽跟着,但陳女士知道程朝也跟着就非要一同過來。
和普通的報道程序一樣,只是跟柏承排隊登記姓名時排到一半陳女士接了個工作電話,有個出差任務需要她趕緊過去。
柏承:“媽你趕緊回去吧,多大人了還得你倆一起陪着?”
“……”
陳如惠:“行了,收拾完給我打個電話,我就先走了。”
程朝本來還想送送陳如惠,但被她拒絕了,原因是陳如惠還不太能接受單獨跟她兒子的男朋友在一起,她神色不太正常地擺擺手,不自然地打了個車走了。
程朝:“你媽是不是還不太能……接受?”
柏承:“放心,她就那樣,只是沒有适應,以後你多在她面前晃悠晃悠就行了。”
程朝:“……”
領完鑰匙兩人出發去柏承的宿舍,到的時候才發現人都來了,就差柏承。
宿舍是很标準的四人寝,幾個人互相寒暄加了微信,不過還有一個人沒在,去買水了。
程朝幫着柏承鋪完床鋪之後就聽見宿舍門被推開的聲音,他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卧槽!”是一個戴着眼鏡的高個子男生,他手裏拿了瓶飲料,似乎是看見程朝才驚呼的。
“哦對,他就是咱宿舍的另外一個,叫周文。”剛才還算說得開的男生對柏承介紹。
柏承:“你好,我叫柏承。”
周文還看着程朝,腦子在飛快旋轉,他忍不住伸手指向程朝:“你你你……”
“……”
柏承不高興地皺眉,看着舍友不太禮貌的舉動,“怎麽了?”
“你是周郁風的那個作者?!?”周文終于想起來了,他大聲說道。
程朝:“……”
程朝大概沒想到自己會被認出來,他有些尴尬地往柏承旁邊挪了一下。
周文是《只見白晝》的鐵迷,剛才只是一時卡殼想不出來,他很震驚地說:“你來……報道?”
程朝畢竟是半個公衆人物,柏承怕對他産生什麽不好的影響,于是解釋到:“他是我表哥,來送我的。”
程朝聞言看了一眼柏承,然後順從地點點頭。
周文很激動:“大佬,能給簽個名嗎?”
說完他從自己桌子上那摞架子上拿下來三四本書,“我入坑晚,沒搶到親簽,大佬能給個簽名嗎?”
程朝、柏承和另外兩個室友:“……”
“好……好的。”程朝沒想到會在這碰到讀者,他問了周文的名字,給他簽了好幾個to簽。
周文得寸進尺:“大佬能合個影嗎?”
柏承不悅:“不能。”
但周文還是在程朝的同意下如願以償。
柏承看着其他兩個室友也有“從衆”心理想上來合照要簽名,于是随便編了個理由拉着程朝出來了。
“你怎麽這麽有名?!!”
“你還不高興啦?”
柏承氣鼓鼓:“我還沒個to簽呢!”
程朝笑:“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簽。”
最開始程朝确實有在柏承學校附近租個房子的準備,但後續工作有點多,他沒來得及找,再加上柏承是第一學期,總也得在宿舍待上一陣子和室友朋友磨合磨合,免得被說不合群。
程朝回柴南之後還住在柏承家對面那套房子裏,國慶柏承回來之後又繼續給他做飯送飯,陳如惠表面上嫌棄他兒子嫌棄得不能行,但國慶之後她偶爾做兩頓飯也會喊程朝來吃。
柏承上大學之後感覺時間變得很快,比起高中早八算不了什麽,只是偶爾有點想家,中間溫瀾生給他打過一次電話,還給他發紅包慶祝升學,不過他沒要。就連張聿雲也跟他聯系過,電視劇拍完之後空閑下來,找他聊了兩句。
同寝室的那個周文經常找他聊程朝,要不是顧慮着程朝,柏承早扯着周文的耳朵對他吼“你他媽天天拉着我聊我對象我真的很想踹你兩腳”,不過周文只是個淑芬,崇拜死程朝的文筆,聽着周文的誇獎,柏承默默謙虛,與有榮焉。
後來《只見白晝》的影視化出來之後好多人在罵怎麽多了個官方cp,連周文也是。
周文:“草,這又是哪個帶資進組的女人?是看不起我們周郁風的粉絲嗎?亂加什麽感情線,拍出來惡心人呢?”
當時柏承正跟程朝聊得開心,他雖然不在意那個什麽周什麽風談不談戀愛,但他也擔心程朝被人欺負,就問了一下程朝。
程朝寫這本書的時候其實列的有大綱,當時給周郁風的官方cp是一個女同學,但他那時候還不太會寫感情線,于是寫着寫着就給忘了,後來一直到結束也沒想起來。前一陣子幾個編劇圍在一起開會的時候有人提出來了,程朝才忽然想起來應該有這麽個角色。
周郁風的粉絲還挺多,有些不理智的都鬧上熱搜了。
于是程朝出面解釋了下,發出好多年前的大綱,又寫了一串長文表明女生的存在是早就确定了的事實,現在看來推動了原文一些發展不太合理的情節,當年畢竟年輕,寫得男主無所不能,有點過分完美了。
(不是女生是工具人的意思。)
依然有不理智粉絲不理解,不過這件事确實是程朝做得不好,他洋洋灑灑回饋粉絲兩三萬的周郁風番外,順道把停更很久的新文給填完了。
——
快過年的時候程朝帶柏承回了趟家,柏承手裏拎着陳如惠讓他帶的禮品盒子,很緊張地在門口深呼吸好幾次,惹得程朝一直笑他。
程朝提前跟李韻和程顯打過招呼,李韻似乎真得看開了,她笑着同柏承打招呼。
朋朋穿着漂亮的紅色針織背心跳起來迎接他倆。
柏承走在前面,一下子被撲一滿懷。
程顯倒是很出乎程朝的意外,依舊繃着一張臉,從懷裏拿出兩個紅包遞給他倆:“以後經常來家裏玩。”
柏承連忙:“謝謝叔叔。”
然後是李韻從房間裏拿出兩件一模一樣的紅色毛衣,“剛好毛線夠用,能織兩件。”
李韻不知道柏承的尺碼,就做了他們年輕人喜歡的寬松款式。
程朝手上摸着前幾個月見過的毛線料子,內心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兩人沒多留,吃完午飯就離開了。
過年的時候程朝在他爸媽那裏,柏承在柴南。
聽着電視機熱熱鬧鬧的相聲小品,陳如惠在嗑瓜子,她嫌棄地看了一眼坐不住的柏承,對方在客廳好幾次轉悠到她跟前,就是一句話不說。
“想找人就去吧,別在這礙我眼。”
柏承腳步忽然頓住,然後大喊:“媽媽新年快樂!”
陳如惠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笑出聲。
柏承一早就定了高鐵票,此時他站在候車室給程朝打電話,“嘟嘟”了好幾聲都沒人接。
等到候車室裏廣播開始提醒檢票進站了程朝才接起來,對方似乎是在一個嘈雜的環境,周圍聲音很亂。
柏承剛想問他在幹什麽就聽到有兩種不同頻的廣播聲音響起來,一種清晰明确,另外一種模糊充滿雜音,而這一種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
柏承下意識扭頭看向周圍,程朝也在拿着手機張望,他也聽出來柏承剛好也在高鐵站。
程朝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柏承?”
“我在!你是不是也在柴南的高鐵站?你在什麽位置?我過去找你!”
程朝手機緊貼着耳朵:“你先出來,我們在出站口見面。”
“好!”
柏承率先出來,他出來的時候剛好下起了雪,淡淡的白色漂浮在空中。
程朝一眼就看見他,穿着黑色風衣也不知道冷不冷。
程朝本來想着過去吓吓柏承,結果離他只剩兩三步的時候對方突然轉過身來。
“程朝朝新年快樂!”
程朝愣了一下,無可奈何笑笑,“就記住這個名字了?”
柏承湊過去親了他一口,亮晶晶的狗狗眼盯着他看,然後把手心攤開放在他面前,是紅包,精致的燙金寫着“朝朝新年快樂”。
程朝剛拿起來柏承就開始往後退,于是一個個紅色小包從他袖子裏被扯出來。
大抵是過年,高鐵站周圍的人不多,偶爾幾聲從裏面傳出來的不明顯的廣播聲音,但很快被吹散在空氣中,白色的雪花逐漸下大了,下了兩人一頭白發。
鐘表上的時針終究是跳到了十二點,柏承剛在他家小區樓下堆起來一個醜不拉幾的雪人,用口袋裏的糖果做了兩只眼睛。
程朝在旁邊給他倆拍照。
柏承拍了拍雪人肩膀,說:“我兒子成了。”
“滾蛋吧你,反正我不承認。”
柏承笑出聲,“哈哈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