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初見
“惜悅,拿着,這個,還有這個。”
夏侯妍一邊說,一邊拔下頭上大部分首飾,交到侍女惜悅手中。
“小姐,千萬當心呀,萬一跌下來,可不是鬧着玩地。”惜悅一臉憂慮得看着眼前的小主人。
“放心,惜悅,你小姐我現在已經是個爬樹高手了。”夏侯妍說着,提起衣裙的下擺系在腰間,露出裏面的絲綢長褲,蹭蹭幾下就爬上了樹。
這是一株頗有些年頭的梨樹,枝繁葉茂,時值秋天,樹上結滿了半大的梨子,想是可以吃了。
夏侯妍找了根粗壯的樹枝靠坐着,摘下一個圓滾滾的梨子,用袖子擦了擦,大口咬下一塊。
雖然不如家中的梨子好吃,但對此時口渴難耐的她來說,無異于瓊汁甘露。
“小姐,你還好嗎?梨子……好吃嗎?”
樹下傳來惜悅忐忑的聲音。
“好吃,惜悅,接着。”夏侯妍這才想起,只顧着自己吃,忘記給惜悅了。說起來,今早主仆二人偷偷溜出家門,在街市上玩了一圈,口渴想要買水喝,才想起忘記帶錢袋。
“夠了,夠了,小姐,不要再扔了。”
不知不覺,夏侯妍已經往惜悅的懷裏丢了五六個滾圓的梨子,準頭不錯,沒有一個掉在地上。
“夠了嗎,惜悅?快吃。”
“……小姐……何時下來……”惜悅一邊大口嚼着梨子,一邊含糊不清得問自家小姐。
“再等會,這樹上風景不錯,讓我欣賞一下附近景致,再下來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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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妍靠在粗大的樹幹上,一邊咀嚼着清甜的梨肉,一邊向遠處看去。
站在樹上看四周,日常熟悉的一切景致都變得有些陌生,房子和牛車都小而遠,日常看不到的房頂,如今盡收眼底。
她的視線由遠及近逡巡,最後落在樹下院落中的一抹玄色身影上。
那是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背對着她,因此只能看到勁瘦的身形。他對面還有一個身材略高,身着明黃衣服的少年,兩人各手持一劍,正在對練。
夏侯妍的父親是武将,她自小便見過父兄操練,因此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只見那着明黃色衣服的少年,招式淩厲,步步逼近,玄衣少年則以守待攻,進退兼有。眼看劍就要落在玄色少年的脖頸之上,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當心。”
對練的兩名少年同時擡頭看向這邊,緊接着,一枚石子飛來,直直打在她膝上。
“嘶~”随着一聲痛呼,她身子一歪,從樹上掉了下來。
“惜悅,接住我……”
話音未落,她已被一雙陌生的臂膀牢牢接住。
還好還好,沒掉在地上,否則怕不是要缺胳膊斷腿的。
夏侯妍驚魂未定得擡頭,看到了一張驚世絕豔的臉。
作為夏侯家的女兒,母親又是曹氏之女,她自小見過的達官顯貴多如牛毛,美人俊男更是數不勝數,但她還是被眼前這個人的容貌深深觸動。
人都說兄長太初風采不凡,“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可夏侯妍卻覺得,眼前這個人,姿容更勝兄長一籌。
只見他面如冠玉,形貌昳麗,尤其一雙眼角微微上挑,令她想起書中所描寫的惑人狐妖。
有這樣一雙多情的眼,偏偏周身又散發清冽氣息,雜糅交錯出耐人尋味之感,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恍惚之間,天旋地轉,她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放到了地上。
“你是何人?竟敢躲在樹上窺伺我兄弟?”
穿着明黃色衣服的少年,面帶薄怒,語氣兇惡。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呼喊聲。
“小姐,小姐,請快開門,我家小姐怎麽樣了?”
“兄長勿怒,既有侍婢,想來也是大家之女,不如先問清楚,再發落不遲。”
穿玄色衣服的少年語氣和緩,令夏侯妍對他又添幾分好感,默默退後一步,躲到他身後。
“這位兄長說得是,可否先讓我的侍女進來?”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個子高的那個點點頭,随後便有一名仆人上前開了門。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摔到了沒有,快讓我看看!”
惜悅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把夏侯妍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受傷後,又急着将她系在腰間的裙擺解開。
“我是東街夏、夏家的小姐,單名一個妍字。今與我家侍女惜悅出來游玩,誤入兩位兄長家中,實在是對不住。”
想起母親日常叮咛,話到嘴邊的夏侯妍及時改口,還向惜悅使了個眼色。惜悅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既是大家小姐,為何做出爬樹偷梨之舉?”
明黃色衣服的少年此時已斂取面上怒氣,但通身的威懾力卻令人無法忽視。
夏侯妍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今晨瞞着母親偷溜出來玩耍,忘記……忘記帶錢袋了,方才口渴的厲害,瞧見這株梨樹結了好些果子,就想摘來嘗嘗。”
“小姐可知,這樹乃我家私産,按我大魏律法,偷盜者,杖二十,流三百裏。”
這次開口的,是玄衣少年,只見他唇角微彎,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可是,這樹明明是長在院落外的呀,只是大半枝桠伸入院中,我們不知是你家私産。”
終究是年幼,夏侯妍語氣雖還硬,但想到杖二十、流三百裏的懲罰,眼圈已經紅了。
“小姐勿憂,這位公子是在說笑,我朝律令,十二歲以下不受杖刑。且未造成傷亡的,可以相應錢財相抵。”
玄衣少年忽而輕笑出聲,“果然是大方之家的婢女,頗通律法。适才确是戲言,夏小姐勿慮。”
夏侯妍這才徹底放松下來。誰知,眼前的玄衣少年忽而彎下腰,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在眼前放大,薄唇微啓。
“我說,夏家小姐,為何作此打扮?”
一邊說着,一邊遞給她一面小巧的銅鏡。
夏侯妍這才想起,昨天去街市看了一戶人家娶新婦的場景,她眼熱那新婦的盛裝打扮,今早就翻出一條粉色衣裙穿上,又将母親、姑母等人所贈珠翠插了滿頭,剛才爬樹之前,摘了大半珠釵,但尚有三四支釵環留在鬓發中。
此刻,在經歷了爬樹和跌落兩起沖擊後,發髻上的釵環珠翠已是歪七扭八,不堪入目。
更可怕的是,她學着那新婦塗抹了厚厚的胭脂,兩頰紅得看不出本來顏色,又在爬樹時蹭了些灰塵,此刻臉上紅一道、黑一道,好不滑稽。
夏侯妍将那銅鏡一扔,一跺腳,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嗚嗚,惜悅,太醜了,我要沐浴,沐浴!”
“人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
明黃色少年雖然不滿,但面對眼前少女突然爆發的哭泣,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玄衣少年則未置一詞,默默走開拾起銅鏡。
“師兒,昭兒,爾等勿再逗弄這位小姐。”
原來,院落牆角中的石桌上,躺着一位須發微白的老者,之前他一言未發,夏侯妍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起身走過來,雖然身形瘦削,卻有一股如山澗深泉般的從容氣度。
眼前兩少年皆低頭,畢恭畢敬齊聲應道:“是,父親。”
“昭兒,帶夏小姐和惜悅姑娘去盥洗。”
“是,父親。夏小姐,請随我來吧。”
盥洗室樸素清簡,空間也比家中小上許多,只不過,夏侯妍左找右找,也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惜悅,尋些澡豆來。”
“小姐,我也沒找到。”惜悅壓低了聲音。
“平民之家,無此貴重物品,還請夏小姐将就一下,就用這皂角吧。”
玄衣少年抱劍倚門,夏侯妍擡頭看他,早已忘記他剛才對自己的戲谑,只覺得這張驚世絕豔的臉,說什麽都是對的。
她便點了點頭,熱情地說,“多謝昭兒兄長,皂角就很好。”
玄衣少年嘴角抽了抽,過了半晌,幽幽開口,“喚我子上罷。”
9歲的夏侯妍這才後知後覺得想起,名是長輩所喚,朋友間應當稱呼字。想來子上,正是這玄衣少年的字了。
一旁的惜悅無奈嘆了口氣,自家小姐什麽都好,就是主意太大,感興趣的東西一學便會,不感興趣的便置若罔聞,比如她不喜法理,又最煩這些繁文缛節,對這些就不甚在意。
“今日多謝子上兄長,來日阿妍必有重謝。”
此刻,洗去胭脂灰塵的夏侯妍,露出一張素淨的瑩白小臉,她學着大人的樣子,對眼前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
“如何重謝?”
少年回禮,起身後笑着發問。
“這個,我還未想好,子上兄長可有何心悅之物?”
“不急,先欠着。”少年清越的尾音在空中拖出長長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