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暫別
暫別
夏侯妍心懷忐忑地歸家,剛走到門口,就見母親面帶喜色迎了出來。
“母親,何事如此高興?”
“來,妍兒,有兩件喜事,母親要說與你聽。這第一件,就是你父親要班師回朝了,前日你父遣人送來書信,說是這兩日就要動身啓程,不日就要返回京都,咱們一家人,這就要團聚了。”
母親說着,激動得紅了眼眶。
“母親此話當真?父親真要回來了嗎?父親身體可好,有沒有受傷?”一年多未見父親,夏侯妍也頗為激動。
“都好,都好。”曹夫人拍拍女兒的手,以示安撫,“你父親未染病,也未負傷,一切都好。”
“既如此,父親定是打了勝仗,是不是呀,母親?”夏侯妍一臉興奮地問。
“這……應當是,總之……你父親要回來休整一陣子。”夏侯妍後來才知道,母親此時的含糊其辭究竟為何。當時,大将軍曹真與征南将軍夏侯尚,不敵蜀國諸葛丞相,而正是這次兵敗,使得另一人重新回到權利的角逐場,而這個人和他的家族,與她未來的人生,命定般地糾纏在一起。
只是當時的夏侯妍,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母親,第二件喜事,是什麽?”
“這第二件喜事呀,就是你元會舅父,新得一子,舉家歡慶,咱們也該去賀一賀。母親打算,在返回洛陽之前,先去拜會一下你舅父,看看你這個小外甥。”
曹魏宗室衆多,夏侯妍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元會舅父,莫非是東海王?”
“正是。”曹夫人點點頭,“想我幼年時,也曾與曹霖兄長一同戲耍,自他成年後去了館陶,我們已是經年未見。”
想起往事,曹夫人的語氣變得悠遠,她拉着女兒的手,擡頭看向夜幕中彎彎新月。
“母親,我們就要離開溫城了,是嗎?您的病可是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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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好得不能再好了。”曹夫人寬慰女兒,“劉大夫如再世華佗,經他悉心調養已一年有餘,現下病根已除,再不複咳了。”
“對了,咱們明日就啓程,妍兒外出玩耍一整日,快去早早休息,我已讓下人打點好了行李,明日用過早膳,就随母親一同出發。”
“明日一早就要走?”夏侯妍驚道,“母親何故如此着急?”
“早些出發,才能盡早見你父親,況且我們途中要去拜訪你元會舅父,又要耽擱些日子。”
“可是,母親,我的東西都還沒收拾。”夏侯妍支支吾吾地說。
“這倒無妨,我已着人将你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只剩一些随身細軟之物,今晚讓惜悅打點即可。”
“再者,妍兒也該收收心了,待返回洛陽,所往來者均為簪纓世家,高門貴女,與隐居此處大有不同,妍兒,你可知道?”
“是,母親,女兒明白。”夏侯妍鄭重點頭。
這一晚,夏侯妍翻來覆去,幾乎一夜未眠。一時起來收拾了一匣澡豆,一時又翻出自己過去捏制的一個陶杯,待回到床上,快要睡着時,又想起還有幾疊絲絮紙,遂又起身翻出,點燃香爐,細細熏染那紙。
“我的好小姐,你這一晚上起來五六回了,黑眼圈都要出來了,明日還要趕路,快早些睡吧。”惜悅強撐着困乏的眼皮,一邊熏着那薄韌的絲絮紙,一邊勸夏侯妍。
“惜悅,這些都是我要送給子上哥哥的,子上哥哥今日救我于火場,我還未好好報答,就要匆忙離開此地,我只想把自己最心愛之物,都送與他。”
…………
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之時,夏侯妍對母親說要與本地認識的朋友作別,就急匆匆駕車出了家門,惜悅跟在身邊,懷抱着兩個沉甸甸的精美木匣。
到司馬昭家時,父子兄弟三人正身着便服,在院中持劍對練。
“見過仲達伯父,見過兩位兄長。”
“阿妍一早來訪,且神色匆匆,卻是為何?”司馬昭收了劍,走到她身前。
“子上哥哥,我要随母親返回洛陽,去見父親了。子上哥哥對我有救命之恩,今日匆忙離別,來不及準備厚禮,這些小物件,還請哥哥收下。”夏侯妍說着,命惜悅把東西呈上。
“原來,夏侯尚将軍已班師回朝了,阿妍即将阖家團圓,确實可喜可賀。”
正在與父親舞劍的司馬師,原本對父親司馬懿步步緊逼,誰知此時卻悚然一頓,手中長劍忽得被父親擊落墜地。随後,司馬懿溫厚的聲音響起:“練劍之道,需屏氣凝神,切不可為外物所擾。”
“是,父親。”司馬師拾起劍,又重新與父親對練。
“我救阿妍,非為財物,阿妍可知?”司馬昭瞟了一眼父兄,随即收回視線,彎腰溫聲問她。
“阿妍知道,子上哥哥乃當世英雄,這些也不是什麽值錢的財物。
這澡豆,是蒼柏味道的,我覺得很适合子上哥哥;這把陶杯,是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自己捏制的,雖有師傅指導,但都是我自己動手;還有這絲絮紙,是陛下贈予兄長,兄長又給我的,今日送與哥哥。”
“既如此,阿妍的好意,我便收下了。”
夏侯妍開心地重重點頭。
“如此,阿妍就要走了,子上哥哥,你以後,會來洛陽嗎?”
司馬昭聞言直起身,沉吟片刻後,回道。
“會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夏侯妍拜別司馬父子三人,離開後走了幾步,又想到了什麽,遂命車夫立刻折返,到司馬家門口時,她立刻跳下馬,跑進院內。
“子上哥哥,待我走後,可與你書信往來嗎?”
正在練劍的司馬昭看着她跑得紅撲撲地小臉,輕笑回答,“有何不可?”
“嗯。”夏侯妍點頭,“我一回到洛陽,就給你寫信。子上哥哥,再會。”
“阿妍,再會。”
夏侯妍坐在牛車裏,撩開窗簾,拼命得扭頭向後看,眼看着司馬昭瘦長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變成視線中一條模糊的細線,才扭過頭去,接過惜悅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淚。
…………
“連夏侯尚都回來了,可見此次對戰諸葛亮不利,對皇帝陛下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練劍結束後,司馬氏兩兄弟坐在石桌前稍事休息。
“依兄長之見,皇帝陛下的诏令,幾時能至?”司馬昭眸色閃動,看向司馬師。
“至多不過十日,必有诏令,讓父親複出。”司馬師用汗巾擦拭掉額頭的汗,低聲說。
“昭弟以為如何?”
“我以為,五日內必有诏令。”
司馬師一笑,“何以見得?”
“蜀軍接連大捷,連占我幾座城池,正有勢如破竹之勢,如不及時挫其銳氣,恐釀成大患。”
“夏侯尚回來之事,其家人得信突然,可知是陛下臨時下旨,而夏侯尚既回,曹真手下尚缺一名副将,兩軍交戰之際,絕不會讓此重要職位空缺。”
司馬師贊許地點點頭,“昭弟思慮越發沉穩了。”
司馬昭擡眼看着他,“兄長早已知曉,是不是?方才所言,只為試探我罷了。兄長陰養的死士,怕早已将消息傳來。”
“不錯,如一切順利,诏令會在三日後抵達。我父子三人,蟄伏多日,終于可以複出了。”司馬師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身後初生的太陽。
“昭弟,此次上陣殺敵,不比以往。”
“兄長放心,我明白。”
“既如此,昭弟又有何閑情,與一個九歲女童玩耍?”
對兄長這個問題,司馬昭沒有一絲猶豫,“她姓夏侯,有朝一日,或許可以為我所用。”
“呵,九歲女童,能曉得多少事?又能做得多少主?”司馬師嗤之以鼻。
“關于這一點,我也很想知道。”司馬昭悠悠的說,“我看她是重情重諾之人,我想知道,對于救命之恩,她會如何回報。”
司馬師看着他拿在手指間把玩的樸拙陶杯,不知想到了什麽,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