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行

不行

既已互認舊友,夏侯妍與鐘會便略聊了些往事。

原來,當初鐘會于火場昏迷,回家後又染了風寒,足足将養了七八日才好起來。病愈後的他帶着家丁及許多禮品,去夏侯妍告知的住址送禮感謝,才發現此處已人去樓空。他又遣人多方打聽,找到司馬昭家,欲去拜謝,然而司馬懿已帶着兩個兒子趕赴戰場,家中只剩一些仆婦。

不久,鐘會也啓程随家人遷往洛陽,這些年來,他也多次差人打聽夏府去了哪裏,卻毫無音訊。如今才知道,夏姓實為夏侯之僞稱,一味打聽夏姓人家,自然是勞無所獲。

“原來士季與妍兒竟有這樣一段舊事,當真是緣分匪淺。如今天色已晚,士季就用過晚膳再走吧。”

“如此,士季恭敬不如從命。”

…………

“姐姐平時喜歡做些什麽?”

在夏侯府進晚膳時,鐘會被安排坐在夏侯玄下首,正與夏侯妍相對。

“上午我會去馬場練習騎射,下午無事的話,就在家翻翻書。”

鐘會面上露出仰慕之色,“姐姐果然不似尋常女子,士季因被姐姐救過,已知姐姐心善志堅。沒想到,姐姐平日對自己要求也如此高。”

夏侯妍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做些自己愛做的事,也沒什麽。”

曹夫人笑道,“我這個女兒呀,幼時還愛些美服、珠釵,如今年歲漸長,卻對這些不上心了。愛讀書這一點,與她兄長一模一樣,勤練騎射也算不負亡夫心願。”

“士季幼時嘗聞夏侯尚将軍威名,想當年将軍攻上庸、賺孟達、敗諸葛瑾,連克吳、蜀之軍,威名遠播,世人皆贊。”

夏侯玄但笑不語。據他所知,鐘會素有“神童”之名,小小年紀便已滿腹經綸,才思敏捷且隐顯雄豪之志,為人頗有些驕傲和清高,平日從未見他如此盛贊過誰……

夏侯玄的目光在鐘會和妹妹身上轉了一轉,随即端起酒卮送到唇邊,掩住一抹了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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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季在颍川時,便聽說兄長之姿容,如朗月入懷,如今得以在兄長門下學習,自感三生有幸。今又有幸得知,夏侯姐姐正是幼時救我之人,心中更是感慨萬千。不過,此時見到将軍夫人,士季終于明白,兄長與姐姐的美姿容從何而來。”

曹夫人也忍不住笑出聲,“你這個孩子啊,我家這一雙兒女加起來,也不如你這張嘴會誇人,鐘太傅這寶貝兒子,可真真是不得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晚膳的氣氛逐漸熱烈和放松。曹夫人年已六旬,不久便覺困乏,提前離場。鐘會則不住得與夏侯妍聊天,從天氣、吃食,到典籍、書法,他才思敏捷、妙語連珠,讓夏侯妍覺得兩人雖相差四歲,與他聊天卻不覺無聊。

“對了,姐姐,士季還有個不情之請。你每日練習騎射,能否帶我一同去?我家馬場……近日不便使用。”說到這裏,鐘會微微抿起的嘴唇帶出一抹無助,随後又說道,“如果姐姐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這個要求雖有些突然,但也不算什麽大事。夏侯妍略一思索,就點頭應允。“士季喜歡騎射,自然可與我一同來,算不得什麽大事。我明日與蓉蓉有約,後日上午你就同我一起吧。”

………………

因當晚吃多了,夏侯妍睡不踏實,索性半夜起來在後院溜達,惜悅緊跟在身後,為她披上一件外氅。

“小姐,天冷了,莫要在院中逗留太久。”

“放心吧,惜悅,你也多穿點,咱們走一會就回去。我看書房還亮着燈,想是兄長還未睡,你随我悄悄過去,吓他一吓。”

夏侯妍與惜悅蹑手蹑腳地走到書房門外,不意卻聽到房中隐隐傳來交談聲。夏侯妍對惜悅使了個眼色,惜悅便站到一步之外,警惕的注視着四周,夏侯妍則将耳朵貼近窗外。

“……這孩子,倒教我想起一位故人……”,随即便是一聲長嘆,是母親的聲音。

“兒知母親一生為家族聯姻所困,郁郁寡歡,遂不想我與妍兒重蹈覆轍。只是兒子不明白,為何母親同意我迎娶惠姑,卻不看好妍兒與司馬子上。母親明知,妍兒的心思全在那人身上。”

聽到兄長的話,夏侯妍的心像被一只手緊緊捏住,懸在半空,不敢大聲喘氣。

“玄兒,你與惠姑兩情相悅,她雖非出身高門大戶,但為人賢淑溫良,恭謹守禮,母親亦很喜歡她。但那司馬家……我們妍兒嫁給誰都可以,卻唯獨不能是司馬家!”

“為何?”

“玄兒,你難道忘了嗎?昔年武帝在世時,曾夢到’三馬食槽’,斷言不可賦兵權與司馬懿,否則我大魏,恐有傾覆之危!”

“母親,您也知道,那只是一場夢,或是被有心人有意解讀,也未可知。這些年來,司馬懿父子征戰沙場,屢立戰功,文帝、明帝皆信任他。如今他與曹爽同為托孤重臣,權勢卻遠不及曹爽,兒觀他之兩子,亦非喜弄權術之人。”

“這些年,我瞧着妍兒對那司馬子上,竟不像是年少一時興起,倒是一直念念不忘,加之他對妍兒有救命之恩,如今又居于洛陽,若要斷其聯系,恐非易事。”

“無妨,再好的感情,再深的戀慕,也會随着時間和距離消磨掉。等着妍兒嫁了人,再生了孩子,自然也就斷了念想。如今,鎮守壽春的王陵老将軍,欲為其幼子王明山求娶妍兒,此子文武全才,機敏果敢,可先着人打聽是否名副其實,再做考量。”

“王陵老将軍自是德高望重,然壽春地處抗擊吳國前線,縱城強民富,恐易動兵戈,對妍兒安全不利。”

“此事我也考慮過了,王明山是幼子,不必留守壽春承父之基業,來日教他在京中做個官,不離你我左右,豈不正相宜?母親也老了,唯願你與妍兒平安順遂,過此一生……”

夏侯妍握緊的手掌心中,不知不覺沁出了汗,她輕輕挪動腳步,帶惜悅返回自己房中。

回房後,她略一思索,便提筆給嫁到尹川縣的小姑母寫了一封信。

…………

與此同時,洛陽城武衛将軍府中,武衛将軍曹訓正絞盡腦汁哄自己梨花帶雨的美妾。

“那箭就擦着馬車的車輪,直直插入地面,箭頭整個沒入地裏……奴家,奴家好怕,只差一點,那箭就射入奴家胸口,奴家便再也無法得見将軍了。”

許玉撫慘白着一張臉,嘤嘤哭訴,曹訓見愛妾又驚又怕,很是心疼,将其摟在懷中,不住安慰。

“夫人莫怕,我已聽侍衛回報,這一箭目的便是讓馬車轉向,避免踩到百姓而已,并非沖着夫人而來。”

自從正妻白氏因病去世,曹訓對妾室許玉撫的寵愛日盛,私下已開始稱呼她為夫人。

“将軍說地極是,只是,刀箭無眼,萬一偏了一點,奴家……奴家好生害怕……”許玉撫說着,又嘤嘤的哭了起來。她天生一副妩媚柔弱之态,又時刻在意美貌細節,就連哭訴也極少做出大表情,淡淡悲戚委屈之态,讓曹訓更生幾分愛戀。

“莫怕莫怕,夫人要如何才能安心,且告訴我,不管是什麽寶貝,我定奉到夫人面前。”

“奴深知将軍對奴之深情,奴并不想要珠寶首飾,也不要绫羅綢緞,奴只要那夏侯妍登門道歉。”

“這……她一個黃毛丫頭,你何需與她一般計較?”

見曹訓言辭含糊,許玉撫面上滾落更大顆的淚珠,“将軍有所不知,六年前我回溫城探親,路遇夏侯妍那丫頭,我想着她家與咱們家世代姻親,對她熱情周到,她卻對我冷臉以對,全不顧兩家情誼。我知自己出身低微,她看我不起,但無論如何,總該給将軍幾分薄面……”許玉撫一邊說,一邊瞄着曹訓的表情變化,見曹訓那張方正的臉逐漸漲成了豬肝色,她決定見好就收,只一味啜泣,不再說話。

“黃毛丫頭,狗屁不通,罔顧兩家情誼,你這般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幾日下朝時,竟見到她與那司馬昭混作一處,很是相熟的樣子。”說到此處,曹訓冷哼一聲,“不過,這司馬老二,也蹦跶不了幾天……”

“依我看,夫人莫與這丫頭片子一般見識,我明日就将此事告與她兄長,令他好好教訓她便是。若要讓她登門道歉,反倒不妥,一則她是夏侯家嫡女,母親為我曹氏女,又是縣主,恐不會同意;另一則,我兄長如今初掌大權,正是用人之際,夏侯妍這丫頭片子無足輕重,但他兄長夏侯玄頗有才名,正可為我等所用。”

“将軍說的極是,是奴家見識太淺了。為了将軍大業,奴家受這點委屈又何妨。”許玉撫說着,将軟軟的身子橫入曹訓懷中,如玉般的手臂纏上了他粗壯的脖子,滑膩的面容貼上了他滿是胡茬的下巴。

“夫人如此善解人意,待過些日子,局勢穩定後,我定将你扶正。”

燭影搖曳間,兩個身影交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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