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豔味
豔味
同樣的夜晚,大将軍府的密室中,也上演着兄弟秉燭夜談的戲碼。只不過,與司馬府上平靜和樂的氣氛不同,這裏的三兄弟,皆面色不虞,尤其是三弟曹訓,臉黑得可怕。
“本想這次能把司馬老兒直接捶死,沒想到竟撲了個空,白忙活一通,徒惹人恥笑!”曹訓說着,粗厚的手掌握成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桌上,震得杯子裏的酒水潑灑出來。
曹曦斜睨了下這個粗暴魯莽的弟弟,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口道,“三弟,你這性子實在應該收斂些,在司馬府中時,你幾次三番險些說漏嘴,司馬老兒又一貫狡猾,萬不可大意。”
“此次雖未成事,也算敲山震虎,想來那司馬老兒,再不敢與我等兄弟在朝堂争鋒。”
“怕他做什麽,他過去再厲害,如今也不過是個委頓老頭,我一把就能把他骨頭捏碎。”
曹訓不服氣地昂起頭,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曹曦搖頭,“司馬懿乃是三朝元老,又是托孤大臣,給他定罪,須得有理有據,如今看來,仍需伺機而動。尤其是他的兩個兒子,還需多加提防。”
一直未發話的曹爽哈哈一笑,“二弟三弟,你們倆一個過于激進,一個過于保守,依為兄之見,此次雖未能一舉扳倒他,卻已看清了司馬府如今現狀,我等盡可無憂矣。”
“此話怎講?請兄長賜教。”
曹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得意開口。
“其一,王魯海選擇背叛其主,皆因我們許之錢帛衆多,加上這次你們搜查所見,司馬老兒府上沒什麽值錢東西,不過是些兵器、古書,可見司馬老兒善于領兵,卻不擅生財。手中無錢,又如何使得動人?
其二,根據王魯海的密報,司馬老兒平日只知吃茶、下棋、看書,與昔日軍中下屬幾無往來,可見他已全無雄豪之志。
其三,二弟曾憂司馬昭廣結天下名士,恐他日于我不利。然今番搜查,其府中門客盡是何人?是從溫城帶來的做肉餅的廚子?還是從尹川縣帶來的做陶器的工匠?哈哈哈,此皆是鄉野之徒,不堪大用,不足為懼。”
“還是大哥厲害,竟能從中看出這些門道,做弟弟的,這下可放心了!”
聽完曹爽一席話,曹訓轉怒為喜,将面前杯中酒飲盡,又倒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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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曹曦,面上仍有憂慮之色。
“兄長可知,前日傅嘏被罷官歸鄉,朝堂中唯有司馬昭一人相送。傅嘏素有名士之風,在士族中頗有影響,如今雖歸鄉野,他日之事,亦未可知……”
“哼,”曹爽冷哼一聲,“傅嘏其人,過于孤傲,不懂變通之理,仗着一點才名,竟敢把何晏、鄧飏拒之門外。他不把尚書臺放在眼裏,就是不把我們曹氏兄弟放在眼裏,此等無理之人,斷不能再讓其入朝堂。與傅嘏交好的司馬昭,也是個糊塗蟲罷了。”
“可是,兄長……”
“不必再可是了,如今司馬老兒兩個兒子,一個在你我兄弟眼皮子底下任職,一個要去主理種地之事,根本翻不起什麽風浪。”
眼看着曹爽已下定論,曹曦嘆一口氣,只能暫時掠過這個話題。
“兄長所言極是,是愚弟想多了,不過,智囊所提之事,還需早日行動。”
曹曦所說的智囊,乃是當今的大司農桓範,亦是曹爽集團的頂級幕僚,智謀超群。他曾對曹爽進言,如今中央軍已盡在曹氏三兄弟之手,但他們對地方軍的控制卻不穩固。具體說來,豫州都督毌丘儉、揚州刺史諸葛誕都是曹爽的人,但淮南王陵則自成一派,雍州刺史郭淮則是司馬懿嫡系,且雍、涼二州是對抗蜀國的前線,需早早滲透進自己的勢力。
曹爽略一沉思,點頭道,“二弟說的對,如此,便派夏侯玄任征西将軍、假節,都督雍州、涼州軍事,再由其叔夏侯霸任征蜀護軍,屯兵隴西。如此,盡可牽制郭淮。”
“如此,他日伐蜀,立不世之功,再以熟悉蜀國戰術為由,帶上司馬兄弟,将其于途中……”
曹曦擡手做了個斬殺的動作,兄弟三人交換眼神後,一起笑起來。
……………………
這一日,何蓉于午後來到夏侯府,屏退左右後,拖着夏侯妍的手坐下,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
那長方形的東西由一塊紅色絲綢包裹,上面打着精致的結,何蓉纖長的手指解開綢結,露出一本書來。
書皮是染成玫紅色的銀光紙,極為少見,只有達官貴人家中才有,上面用黑筆寫着“豔味”兩個旖旎的大字。
“到底什麽書,竟這般神秘?”夏侯妍說着,就要去翻書,被何蓉按住了手。
“別,等我走了,你再看。”
“過去你我姐妹常一同讀書,今日為何不可?”
“這……”何蓉臉上泛起紅潮,她向門口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這是那……那種書,須得一個人讀……才好。”
“哪種書?”夏侯妍不明就裏。
“就是那種……嗯,成婚以後,看的書。”何蓉的臉越來越紅了,她近來不再盲目減肥,身體又恢複了往日的豐腴和豔麗,一張臉豔光四射。即使是與何蓉一同長大的夏侯妍,有時看着這張臉,也會驚嘆上天的精妙手筆。
無怪乎京城中人都說,何家兄妹是朝中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
“成婚以後才能看,我怎麽從未聽過有這等書。”夏侯妍嘀咕着,卻也放下了手。
“你可千萬收好,不要讓伯母看見。對了,還有太初兄長,也不能讓他看見,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千萬記住了啊。”
晚上,待何蓉離開,夏侯妍打發惜悅去門外守着,一個人坐到書桌前,摸出了那本書。
獅形燭臺上,兩根粗壯的白玉蠟燭正在靜靜燃燒,夏侯妍覺得火光有些黯了,本想叫惜悅進來剪一下燈芯,想起白天何蓉的叮囑,索性自己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一截燈芯。
燭火更明亮了些。
夏侯妍掏出那本書,鄭重放在桌上,先打開包裹着的紅色絲綢,手指在封皮上的“豔味”二字上撫摸了一下,感受到凹凸起伏的質感,然後小心翻開了書。
原來,這是一本畫冊,但這絕不是她過去曾在自家書房翻閱過的那類畫冊。
只見畫中以人物為主,有男有女,皆肢體豐滿,相互交纏,而畫中人的面部表情,顯得十分愉快。
那是一種她所不熟悉的,快樂而放縱的神情,她從未在日常生活中看見別人臉上有這種表情,她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畫師的想象。
“……成婚後看的畫……”
何蓉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夏侯妍天性聰慧敏銳,立刻聯想到,原來,這是成婚後才有的舉動和表情。
夏侯妍羞紅了臉,即使是一個人在卧室裏,她依然有種羞赧不已的感覺。難怪何蓉一再叮囑,讓她一個人時再看。
越往後翻,畫冊中的內容越猛烈地沖擊着夏侯妍的認知。根據每幅圖下的注釋,她意識到,這畫中所繪,并非全是夫妻關系,而男女親密的行為,也在橋邊、樹下、庭院等多個她想不到的場景出現。
甚至有一頁,還有女人被麻繩縛住的情景,女人雪白細膩的身體被粗粝麻繩層層纏繞,面上現出似痛苦又似快樂的微妙表情。
夏侯妍只覺胸中心髒砰砰直跳,吓得猛然合上書,待情緒平複片刻後,又忍不住悄悄翻開……
這天晚上沐浴時,夏侯妍罕見得沒讓惜悅在一旁伺候,她看着銅鏡中褪去衣衫的自己,身體的變化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如今已造就了這樣陌生又優美的曲線。她先向左轉,再向右轉,最後,再背過身去轉頭看向鏡中,仿佛是頭一次這樣仔細打量自己的身體。
泡在浴桶裏時,暖融融的水令她全身皮膚微微發紅,浴室內點燃的香料熏染着這方私密空間,她用手,給自己細細搓洗身體時,不由想到畫冊裏的畫面,害羞得鑽入水中,待憋不住時,才又露出頭來。
忽然,夏侯妍感到下身一熱,似乎有什麽東西湧了出來,她低頭看去,浴桶透明的水中,從下面洇上來一點淡淡的紅色……
這一晚,十五歲的夏侯妍,迎來了自己的初潮。
…………
一連四天,夏侯妍都沒去馬場,第五天,鐘會終于按耐不住,來到夏侯府中找她。
進到客廳,見夏侯妍坐在座位上,除了臉色略白一些,也沒有什麽變化,這才放下心來。
“姐姐這幾日都沒去馬場,可是身體不舒服?”
“是有點不舒服。”
“可是生病了?有無發燒?可有咳嗽?飲食如何?”一連串問話,将鐘會緊張的心情表露無遺,惜悅看着他俊秀的小臉皺成一團,忍不住笑道,“鐘少爺,您小小年紀,就如此會體貼關心人,你雖比我家小姐年幼,待我家小姐,卻像我家少爺呢。”
鐘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惜悅的玩笑話無意間戳中了他的隐秘心事,事實上,他常想着,自己如能早生幾年就好了,這樣,夏侯妍就不會只是把他當弟弟看……
“士季,別擔心,我只是最近有點累,休息兩三日就好了。”夏侯妍自然不便與他細說月事,只能如此含混過去,好在鐘會也沒再追問。
“姐姐沒事,我就放心了。對了,這是我從翡翠閣買的栗子糕,那裏最近來了位了不得的大師傅,擅長做各種點心,尤其這栗子糕更是一絕,姐姐快嘗嘗。”
夏侯妍這兩日正嗜甜,謝過鐘會,淨手後揀了一塊送到嘴裏,細膩清甜,果然好吃,不知不覺,已吃下三四塊。
“姐姐喜歡,我明日再給你買來。”
“不用了,士季,你今日買這許多,怕是要吃上兩三天呢。”
“那就等着快吃完的時候,我再給姐姐送來。”
……
又閑聊了一會後,鐘會告辭離開,夏侯妍送他到門口,一縷陽光射過來,正打在她微微晃動的耳铛上,鐘會看到,那耳铛溫潤的表面下,內裏似有火苗在跳動。
“姐姐,恕我魯莽,姐姐這幅耳铛,可是那傳說中的貝火?”鐘會的聲音有些激動。
“正是,原來士季也知道貝火。”夏侯妍也很開心,頗有一點遇到知音的感覺。
“近來與姐姐見面時,姐姐總是帶着這幅耳铛,想來必是姐姐心愛之物,只是過去眼拙,未曾發現竟是這般寶物。”
“士季果然見多識廣。這是子上兄長送我的禮物,确實是難得一見的寶貝,比我所有的首飾都耐看。”
“到底是小姐和少爺懂得多,惜悅是見了這耳铛,才頭一次聽說貝火這種寶物。我家小姐寶貝得緊,每晚都放在珍寶匣裏摟着睡呢。”
惜悅的聲音中洋溢着笑意,夏侯妍也大方承認,“那當然,這可是千金不換的好東西。”
笑着笑着,鐘會突然覺得嘴角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