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邪術

邪術

夏侯妍騎馬趕到譚縣令府上時,司馬昭正在院中飲茶看書,見夏侯妍行色匆匆,表情緊張,司馬昭立刻放下手中書卷,起身相迎。

“阿妍的腳可痊愈了?匆忙前來,可是發生了什麽要緊事?”

夏侯妍重重點頭。

“子上哥哥,我方才在街上看見許玉撫了,車裏好像還有她兩個姐姐,你說,她會不會與這裏發生的事有關?”

聽到此話,司馬昭并沒有意外之色,仿佛此事早在他預料之中。司馬昭引夏侯妍坐于石桌前,又喚左右沏了一壺新茶。

“阿妍,你且喝杯溫茶,此事容我想一想。”

在夏侯妍喝茶時,司馬昭在附近來回踱步,不消三兩趟功夫,他便如茅塞頓開般,停住腳步,來到夏侯妍身邊。

“阿妍,前幾日曾聽你說,那位為我們所救的粟特女子,要宴請你和何家小姐?”

“沒錯。”夏侯妍點點頭,“她說即将和夫君離開此地,臨走前要宴請我們,以表謝意。”

“既如此,屆時,你只需如此說……”

司馬昭俯下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語,夏侯妍一邊認真地聽,一邊點頭。只是,微微泛紅的耳朵,終究洩露了少女心事。

言畢,司馬昭擡手輕撫了下她的頭發,将幾根被風吹散的發絲別至她耳後,動作輕柔至極。

“阿妍馬術又精進了,速度如此快,發絲都被吹亂了。”

“下……下次,我叫惜悅把發髻再梳緊些。”夏侯妍覺得自己聲音有些發幹。

“阿妍腳傷新愈,不宜激烈動作,下次出行乘坐馬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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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妍一貫不喜別人對自己說教,做事也喜歡由着性子來,但只要被他溫柔缱绻的目光注視着,她便心甘情願,盡數答應他所有提議。

翌日黃昏,夏侯妍、何蓉與粟特女子在尹川縣最豪華的酒樓「華樓」共進晚膳。此處為二樓一間雅室,臨河而建,臨窗而望,河畔遍開玉蘭、杏花、桃花,粉白相間,紛紛揚揚,盡顯春日明媚之色。

粟特女子舉起一杯酒,起身向夏侯妍和何蓉致意。

“此次臨難,蒙兩位小姐及友人搭救,娜娜才能與夫君重聚。救命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娜娜先以此酒,敬兩位小姐。”

娜娜·宛達爾,正是這位粟特女子的名字,不愧是往來于西域和中原做生意的粟特人,她說着一口流利的漢語,對中原禮節也頗知一二。

“我知道你們中原的禮節,女子未出閣之時,與男子往來多有限制,今晚便只請了兩位小姐,咱們都是女子,說話也暢快些。”

夏侯妍好奇地看着這位娜娜·宛達爾,她不僅名字特殊,長相在燈光下細看,更是與她們大有不同,濃密而長的卷發披散在身後,雪白瑩潤的肌膚像是在微微發光,她眼窩深陷,翹鼻高聳,猶如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像。除此之外,她身量高挑修長,在夏侯妍所熟識的高門貴女中,何蓉已算是女子中身量最為修長之人,但這名女子比她還要高上寸許。

“我聽說粟特人天生都會經商,且一生下來就會說多種語言,所以往來于西域和中原間諸國而毫無障礙,是這樣嗎?”

聽到夏侯妍的話,娜娜·宛達爾暢快地大笑,“我們粟特人熱衷于經商是真,但沒有人生下來就會多種語言的,想來是父祖輩皆游歷多國,會說多種語言,兒孫們自小耳濡目染,很早就學會了,并非生而知之。”

“我亦聽過一則粟特人的傳聞,說是粟特男子生下來,手中便握有一塊寶石,意味着将來財富在握。”

聽到何蓉的話,娜娜·宛達爾拍手笑道,“咱們粟特人的老傳統,就是男孩一出生,便往嘴唇上塗抹蜂蜜,一手放入寶石,一手塗上膠水,祝福他将來舌燦蓮花、手握財富。寶石是大人放入孩子手中,并非孩子出生帶來的,可見路途遙遠,歷史變成了傳說,傳說又變成神話了。”

三人如此有說有笑,邊吃邊聊。酒酣興濃時,娜娜·宛達爾拿出一堆琳琅滿目的禮品,送給夏侯妍和何蓉。她先是給兩人各一盒天竺寶石,內有白玉、火珠等異域珍寶,又各贈與她們一只沉甸甸的三層木盒,盒中分十餘小格,內裝有各種舶來香料。此外,又拿出一件白狐裘和一件玄狐裘贈予二人。

饒是她們自小見多識廣,對這些異域來的玩意也充滿了新鮮和好奇,比如,何蓉見到那雪白無暇、柔順細密的白狐裘時,雙眼一亮,夏侯妍知她喜歡,便主動提出要那件玄狐裘。

事實上,看到這件狐裘時,她想到的不是穿在自己身上,而是它穿在司馬昭身上的樣子。

“這些都是北地游牧民族穿的衣服,抵禦風寒最是有效,中原地區用着的時候少,但請兩位小姐留個紀念,若他日有機會去北地游玩,正可用于途中。”

“阿……啊嚏……阿嚏”

何蓉打開香料盒中一只小包,被裏面香料的味道刺激地連連打噴嚏。她掏出懷中錦帕掩住口鼻,說道,“這是什麽東西,一股辛辣之氣,好不嗆人。”

“對不住,是我疏忽了,忘記提醒何小姐,此乃西域所産香料,名為胡椒,氣味辛辣,食之可祛寒。”

除了胡椒,盒中還有丁香、肉桂、香葉等多種香料,均是貴重之物,市面上價高且難尋,即便是王宮貴族之家,也不是想買便能買到的。

作為回禮,夏侯妍與何蓉也贈予娜娜·宛達爾十餘匹絲綢及金釵、玉器等物,娜娜·宛達爾見到絲綢愛不釋手,連連對二人道謝。

臨行之時,娜娜·宛達爾依粟特人的禮儀,與二人擁抱作別。她用力抱了下夏侯妍,眼光劃過垂于她臉側的耳铛時,驚訝地張大了嘴。

“夏侯小姐,此物從何處所得?這,可是貝火?”

“确是貝火耳铛,系一位友人所贈。”

娜娜·宛達爾啧啧稱奇,“我聽說此耳铛世上僅有一雙,早些年輾轉落入了羌王手中,沒想到竟能在這裏見到。”

“這一雙耳铛,便抵得上一座城池,送給王後的禮物也不過如此。”

夏侯妍心中一顫,她亦知此物難得,卻沒想到如此珍貴。

“娜娜,西域幻術在我大魏國民間十分流行,許多人都喜歡去看個熱鬧,我們亦見過一些來自西域的游方術士。不過,”夏侯妍略一躊躇,繼續說道“我想問問,你與你夫君見多識廣,可曾聽說與祭祀或宗教相關的傳聞?尤其是,尤其是需以人做祭的?”

聽到夏侯妍的問題,娜娜·宛達爾先是搖了搖頭,但緊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眼中放射出亮光,“想起來了,那是在三年前,我們經過一個叫洛方的小國,那裏盛産一種大如鵝卵、金黃甜軟的香桃,我們曾從那裏買過桃子,再高價賣到別的國家。

但我們到達時,曾經富強雄壯的洛方國,早已凋敝衰落,過去種滿黃金香桃的土地也全部荒廢。聽說是□□誤國,術士哄騙國王,需要在全國收集九百九十九顆孩子的海德,便可返老還童,青春永駐,國王深信不疑,在全國擄掠孩童,民衆死的死,逃的逃,國家一夕傾頹。此後,我們便再未踏足那裏。”

夏侯妍微抿雙唇,抑制着內心的波瀾,術士哄騙、孩子的海德、青春永駐……子上哥哥猜的不錯,許氏姐妹果然與水仙教、孩童失蹤案有關,至此,在尹川縣及定邦縣所發生的種種事件,包括異域女子被拐賣、去年的孩童失蹤、水仙教選出的侍女,以及順流而下的病逝兒童,種種信息全部都串聯起來了。

互相告別後,娜娜·宛達爾與守護在雅室外的夫君一同牽手離開,自從上次妻子被拐走後,這位粟特商人再不敢離妻子左右。兩人明日一早就要離開尹川縣,再次踏上向西之旅,将這裏的絲綢、玉器、茶葉賣到西域,明年或後年,會再運來大批西域的香料和寶石,沿路販賣至此。年複一年,他們将生命傾灑在這條從東至西、又從西至東的漫長旅途中。

此後,夏侯妍與這對粟特商人夫婦再未相見。

與此同時,鄧忠帶一隊人馬,經過數日蹲守,終于在野外将一名西域術士擒獲,帶至司馬昭處。這名西域術士平日居住在吳石匠搭建橋梁的那處古怪院子,他一向只居東院,所以吳石匠從未見過他。

是夜,在尹川縣一處偏僻的小院中,夏侯妍、司馬昭、鄧忠、何蓉聚在一處,屋外,由司馬昭的侍衛層層把守。

司馬昭最先開口,“今日,阿妍獲知信息,與鄧忠所逼問出的消息,恰能相合。我們已經可以确認,雇傭吳石匠修橋的幕後之人,正是許氏姐妹,其目的,則是妄信術士讒言,欲以九九八十一顆孩童海德填入橋基,修建所謂回春橋,以期青春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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