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象姑

象姑

“聽說近日,司馬将軍營帳中換了服侍之人,莫不是原本服侍的人,犯了錯?”

暮色四合之時,果然如司馬昭所言,魏國大軍行至虎牢關,在城外駐紮,埋鍋造飯。

李慶順舀了一碗粟米粥,又拿了一塊雜糧窩頭,和同行的士兵一起坐在草地上用飯。他雖曾在禁軍中做過小頭目,但身負監視司馬昭的任務,自知要與微末士兵打成一片,因此平日裏多有照拂他人之舉,與司馬昭帳下兵士關系都不錯。

“我等小卒,近不得将軍身前,又怎會知道此事。對了,于大春,原在将軍帳中服侍的高猛,不是你的同鄉嗎?你可知道此事?”

一名生着細細眉眼、臉上有許多麻子的小兵,看向他身邊的人,叫做于大春的生的人高馬大,滿臉兇相,眼神中卻透出十足憨厚之意,他揮了揮蒲扇似的大手,趕走碗邊的飛蟲,将半碗粟米粥一飲而盡,打了個飽嗝,才慢慢說道,“将軍帳中,确是來了三位新的侍從。”

“這三人是何來頭啊?過去在軍中怎未見過?”李慶順問道。

“李兄有所不知,這三人乃是司馬将軍府上之人,自小服侍将軍長大,原本跟着辎重部隊先行一步,因而我等未曾見過。想是那高猛服侍不周,将軍用不慣,因而還是撥了這三人來用。”

“聽聞其中一人時刻服侍将軍左右,坐卧不離,就連夜間,也宿在将軍帳中。”

“我也有所耳聞,聽說那侍從連用飯都在帳內,同将軍一處……”

“見過那侍從的人說,他長得眉清目秀,體格纖弱,不像能打仗的,倒像是象姑……”

聽聞此言,于大春連連擺手,“諸位兄弟休要胡說,将軍之私,豈容你我妄議,若被張駿大人聽了去,定要責罰,快休再提。”

話音剛落,就見張駿帶着一隊兵士走近,衆兵士皆知這些人是司馬将軍之心腹近人,便紛紛噤聲。

當晚,就有一封書信送到了曹爽手中,曹爽在帳中就着燈光讀完了書信,以手撫膝大笑數聲,“想不到啊想不到,司馬小兒竟好此道!怪不得我在府中宴請時,他總推脫不去,原來是不好嬌妻美妾,只愛象姑娈童。啊哈哈哈哈。”

曹爽粗犷的笑聲穿透營帳,傳至帳外,一旁的鄧揚輕搖玉柄麈尾,也笑道,“如此,将軍正可投其所好,令他甘心為将軍所驅使。”

就在這時,參軍楊偉面帶喜色,掀帳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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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大将軍,洛陽城來快報,三州口大捷。”

“快呈上來!”

曹爽起身接過書信,急急查看起來,原來,就在曹爽大軍起兵進軍蜀國時,蜀吳亦想聯合伐魏,只因蜀國丞相蔣琬病重,蜀軍未出,吳國以名将朱然為大将發動奇襲,魏國緊急任命司馬師為帥相拒。

朱然不敵司馬師,率軍連夜奔走,司馬師追至三州口,斬獲萬餘人,繳獲大批舟船軍資。

曹爽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讀完後,鄧揚和楊偉也一同去讀那封捷報。

“好啊!好!司馬師将軍不愧為一代名将,果有其父雄風,一舉擊潰吳軍,彰顯我大魏國威……”

楊偉雖是曹爽親信,但醉心軍事,不好權術,因此看到這封信時,他的首個反應是為大魏高興,也單純的欽佩司馬師的帶兵能力。

不過,待看到曹爽的黑臉和鄧揚晦暗不明的眼神時,他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因而也不敢再言語。

鄧揚終究年長一些,比曹爽更沉的住氣,他拾起麈尾輕搖起來,“大将軍不必過慮,三州口大捷縱然可喜,但與大将軍即将取漢中之功相比,則如腐草微光比之皓月千裏,不足慮也。”

“呵呵,那是自然。待我十萬大軍攻下漢中,直取益州,才是真正揚我大魏軍威,令四方臣服。”

與此同時,司馬昭也收到了兄長寄來的家書,讀罷信後,司馬昭卻露出憂慮之色。

“子元兄長打了勝仗,應該高興,子上哥哥為何面帶憂慮?”

“我所憂者,并非戰事,而是兄長的身體。兄長幼時眼側長一肉瘤,父親請來名醫治療,名醫建議将目瘤割下,但因兄長年齡尚小,未能成行。近日兄長目瘤發癢,恐有病情加重之虞。”

“既然如此,快請那位名醫為子元兄長治療。”

司馬昭搖搖頭,“名醫雲游四方,居無定所,非有緣不可見。”

“哥哥不必太過擔心,仲達伯父身為太尉,可上奏太後請太醫為子元兄長診治。待回洛陽後,咱們再同去白馬寺,求佛祖菩薩保佑子元兄長。”

聽她如此認真寬慰自己,司馬昭将信折好收起,又恢複了一貫溫和之态,“兄長只說那處發癢,倒不見得是複發,或只是在江左水土不服所致,阿妍也不必過慮。”

“如今三州口大捷,諒吳國一時不敢再犯,兄長終于可以順利成婚了,只可惜,你我不能參加婚禮。”

“未來嫂嫂是何等樣人?我真想見見,等戰事結束……”夏侯妍說着,忽然紅着臉捂住了嘴,她意識到自己将司馬師的妻子稱呼為嫂嫂,分明是以司馬昭的妻子自居了。

司馬昭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他拉過夏侯妍的雙手,微笑道,“兄長娶親,我十分羨慕,已等不得太久。阿妍與我的婚事,來年締結,可好?”

夏侯妍的臉更紅了,但她并非扭捏之人,只是低聲說,“此事,須得……須得母親同意才好……”

言下之意,她自然是願意的。

帳中燭火螢螢,映照出她清麗秀美的容顏,羞赧神情又添一抹嬌憨之态,司馬昭不自覺的伸出手,輕托起她觸感細膩的下巴,令她與自己對視。

世上美人各有風情,有豔麗大氣者,有妩媚妖嬈者,有嬌弱可憐者,有清純無辜者,但無論哪一種,都不曾如面前這張面孔讓他如此着迷。

她生氣時,像一頭發怒的小豹子,令他無可奈何;溫馴時,則像只不安的白兔,令他珍而重之,不敢妄動。動時如烈火,靜時如流水,讓他只覺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有美一人

寤寐思之

夜不能寐

食不知味

行無所依

坐無所持

讀書不解其意

行軍不領其要。”

夏侯妍沒想到,他竟吟出這樣一段熱烈的情話來,又見他眸中波光潋滟,攝人心魄,只覺寸寸肌膚、萬千思緒都燒了起來。夏侯妍的身體微微戰栗,任由他身上清爽的松柏氣息迫近,接着,他溫軟的唇瓣落在她唇邊、嘴角,然後,終于落在她唇上,纏綿厮磨,難舍難分。

…………

不知不覺間,大軍已出了豫州,進入雍州境內,再有一日,就可抵達長安,與夏侯玄等人會師。

夏侯妍每日與司馬昭同吃同住在帳內,路途中又騎馬相随左右,因此軍中便悄悄流傳開,她是司馬昭府上所豢養娈童的傳聞。

抵達長安時,夏侯玄與郭淮早已整裝好軍隊,在城外守候。曹爽大喜,當晚在大帳中設宴款待諸位将軍,夏侯玄、郭淮、鄧揚等人都在,司馬昭也應邀前往。

夏侯妍一人待在營帳中,一想到自家兄長如今也在軍中,接下來還要一同行軍,就覺十分高興,但同時又不敢去見兄長,怕他生氣,更怕他趕自己回去。

就在夏侯妍喜憂參半,思緒紛纭時,帳外突然吵嚷起來。今日司馬昭去曹爽營中赴宴,張駿等人相随,帳外負責守衛的是成濟、成倅兩兄弟,這兩人均生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武力超群,對司馬昭言聽計從,且只聽司馬昭一人的話。

司馬昭行前,命令二人護衛好夏侯妍,把夏侯妍的話當作自己的話來遵守。兩人也并不多問,只是唯命是從。

夏侯妍掀開布簾向帳外望去,只見一個濃妝豔抹、穿紅着綠的女子正與成濟兄弟相持不下,那女子想入帳中來,成濟兄弟卻以長槍攔住,不讓她入內。

今晚兩軍會師,曹爽大宴軍中将領,普通士兵也取消了禁酒令,可縱情酣暢一晚,因此這會營地上許多士兵正在烤肉、吃酒,聽到此處喧鬧,正欲紛紛上前看個究竟。

“我可是大将軍派來的,你們這般無禮,我這就禀明了大将軍去,治你們一個不敬之罪!”

“什麽大将軍不大将軍的,我兄弟二人只聽司馬公的話,休得在此放肆,如若不然,管你是誰人派來的,一概捅死!”

那成濟說着,就真的揮動長槍向那女子刺去,夏侯妍怕真的鬧出人命,司馬昭不好向曹爽交代,就着急的喊道:“快住手。”

聽到夏侯妍的聲音,成濟倒真住了手,他記得司馬昭的話,他不在的時候,一切聽帳中這名侍衛的話,至于為什麽,他并沒有想過。

就這樣,夏侯妍就将那女子帶進了營帳,但進去後,她瞧着此人左右有些奇怪,只見她身量修長,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來,雖塗脂抹粉,渾身散發香氣,卻與她以往見過的女子都不同,但具體哪裏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嗬,這倒是奇了,既派了奴家來服侍司馬将軍,這帳中怎麽又有個扮作男人的女子?看來這位司馬将軍,品味殊異哪~”

夏侯妍一怔,随即急急否認。

“什麽女子,姑娘休要胡說。”夏侯妍知道,軍中不可帶女眷,若被別人知道,曹爽定會找機會訓斥甚至懲罰司馬昭。

“你這幅模樣啊,騙騙外頭那些蠢男人還行,卻瞞不過我錦姑這雙慧眼。”

這女子說話時捏着嗓子,柔媚無比,聲線卻比較低沉。她一邊說話,一邊擡手扶了扶頭上的發釵,下巴輕擡,媚态十足。

不過,夏侯妍卻緊緊盯着她那扶住發釵的手,這雙手可真大,骨節分明,不像女人的手,倒像是男人的。

“你來這裏,到底是做什麽?”夏侯妍起了疑,語氣不善。

“做什麽?自然是奉大将軍之命,來服侍司馬将軍。”自稱錦姑的女人媚眼如絲的看着她。

“司馬将軍不需要你伺候,你請回吧。”夏侯妍強壓下心中的厭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些。

“這可如何使得?爹爹已經收了大将軍的銀兩,奴家自然要将司馬将軍伺候的舒舒服服,不能砸了我們南鹿苑的招牌。”

“什麽南鹿苑?你究竟是何人?”一口一個伺候司馬将軍,終于激怒了夏侯妍。

“妹妹這般兇狠,可是吓死人了”,錦姑誇張地拍了拍胸口,“女子要柔弱些才能引男子憐愛,你這般兇惡,怪不得不能得将軍獨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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