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黃泉林
黃泉林
他們進入黃泉林的時候，正是人困馬乏的午後。
不出司馬昭所料，蜀軍果然嚴密防守了沈嶺的陽面，陰面郁郁蔥蔥的密林中，沒有任何駐兵的痕跡。
既然是發動奇襲，便須悄然行事。司馬昭帶精銳部隊下馬步行潛入林中，一入林中，夏侯妍便覺得空氣驟然一冷，周圍光線也暗了許多。
外面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大晴天，這密林中卻仿佛黃昏一般，必須睜大雙眼，才能看清近處的景物。
司馬昭拉着夏侯妍的手，不急不緩地向前走去，好幾次，夏侯妍都差點被地上拱起的樹根和散落的粗樹枝絆倒在地，幸虧每次司馬昭都穩穩的扶住了她。
夏侯妍擡頭看去，只見這裏的樹比她見過的所有樹都更高，每棵樹的樹冠都極大，在空中舒展開，猶如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雨傘連接在一起，綴成連綿無際的綠色穹頂，繁茂的枝葉将熾熱的陽光隔絕在外，辟出一片潮濕陰涼的天地。
在這裏，夏侯妍覺得自己已徹底失去了方位感，完全辨不出東西南北。
“子上哥哥，我已經分不清太陽在哪邊了，咱們這樣走，方向對嗎？”
“阿妍別擔心，跟着我走就行，我來過這裏。”
夏侯妍想，司馬昭帶來的這隊士兵，一定都是個頂個的高手，因為，她幾乎完全聽不到平日行軍途中沉重的腳步聲。
就在這時，司馬昭忽然抱住她，一個急轉身，躲到了一棵大樹後面，下一秒，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穿過夏侯妍剛才站過的地方，筆直的射入後面的一棵大樹上。
夏侯妍幾乎能感到，那只箭的尾羽是擦着自己的發絲過去的。
司馬昭将她摟在懷中，一只手輕撫她的臉頰，确認她沒有受傷。夏侯妍擡頭想對他說自己沒事，卻見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很快，樹林中又響起幾聲射箭聲，并陸陸續續傳來呼痛聲和跌倒聲。
看來，蜀軍在這裏也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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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妍的心揪了起來，司馬昭一直将她摟在懷中，以臂膀相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有好一會兒，林子中沒再響起射箭聲，不，确切的說，是什麽聲音也沒有，這林子裏靜地可怕，連一只小鳥的聲音都聽不到。
不僅沒有聲音，夏侯妍還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她拼命睜大了眼睛，把眼睛揉了又揉，卻還是看不清東西，甚至，她的頭腦都開始發暈了。
“別揉了，小心揉壞眼睛，這是瘴氣。”
司馬昭說着，從懷裏掏出兩個面罩，給夏侯妍和自己系上，淡淡地草藥味從鼻腔中傳來，夏侯妍瞬間覺得清醒不少。
濃霧般的瘴氣從樹葉的縫隙間鑽進來，周圍很快就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就連一直握着她手的司馬昭，她都看不見了，眼前只有一片濃濃的白霧。
“子上哥哥。”她嘗試着輕輕喚了一聲。
“我在。”司馬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同時握了握她的手，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張駿，吩咐點火。”
“是，将軍。”
這時，夏侯妍才知道，原來張駿一直跟在他們左右，接到司馬昭的指示後，周圍的白霧中陸續亮起火光，是士兵點燃了火折子，可是很快，這些火折子又三三兩兩的熄滅。
“将軍，林中濕氣太重，火折子無法點着。”
夏侯妍這次聽出來了，張駿的聲音從左側傳來，而司馬昭則在她右側。不知道是不是司馬昭有意的安排，總之，意識到這一點讓夏侯妍感到十分安心。
“執行下一個計劃。”
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濃霧中，夏侯妍聽到司馬昭的聲音在右側響起，接着，是從左側傳來的張駿的聲音，一聲低低的“是”。
這是什麽樣的行動呢？夏侯妍看不到，只能靠聲音辨別，奇怪的是，除了此起彼伏身體倒在地上的聲音，沒有別的響動。
眼前的霧氣越來越重，腦中也越來越混沌，看來即使是浸了草藥的口罩，抵擋這瘴氣的功效也是有限的。
迷迷糊糊中，一只修長的手指往她口中喂了一片葉子，她聞得出那是司馬昭的氣息，便毫不猶豫的張嘴含住。
葉片清涼的味道充斥口腔，令她又恢複了幾許清明。
就在這時，司馬昭的手附在她眼皮上，從上到下輕柔的一捋，她就順勢閉上了眼睛。
幾分鐘後，林中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接着，是交談聲。
“暈倒了，魏軍都暈倒了，快來。”
聽聲音明顯是蜀軍，緊接着，更多的腳步聲響起，夏侯妍微微一動，立刻被司馬昭按住。
“噓，阿妍再忍耐片刻。”
“這些魏軍如此不自量力，竟敢闖入黃泉林！”
“呵，今日便叫他們有來無回，喪命于此！”
“将軍妙計，我等埋伏在此，只需守株待兔，便能白得這許多刀劍盔甲……”
“別只顧着聊天，每人都砍上幾刀，一定要确保死透了才行！聽說那司馬昭狡詐非常……”
就在此時，夏侯妍感到鉗制着身體的力量瞬間消失，接着，身邊響起利刃刺穿□□的聲音和慘叫聲，下一秒，一個身體重重砸落在她身邊的地面上。
蜀軍以為司馬昭的軍隊瘴氣中毒，暈厥在地，因此放松了警惕，來補刀和收軍械，卻沒想到這支隊伍只是佯裝中毒，待蜀軍走到眼前，揮劍便朝對方刺去。或砍落首級，或直取心髒，總之，這一支蜀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就全軍覆滅。
此時，林中瘴氣漸漸散去，林中卻透出一些藍色熒光來，夏侯妍細細看去，才發現那是樹根下長得一些蘑菇，借着着微弱的熒光，夏侯妍看到附近的林地上已經躺滿了屍體。
“回禀将軍，蜀軍已被殺盡。”
張駿低頭向司馬昭報告。
“做得好，接下來，換上蜀軍的衣服、旗子，去山頂報告，就說全殲魏軍，大獲全勝。”
“是。”
張駿帶其他兵士開始剝下死去蜀兵的衣服，司馬昭則拉着夏侯妍向前方走去。
“阿妍，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處景致。”
司馬昭握住夏侯妍的手，穿行在林間。
“子上哥哥，你怎麽對這裏如此熟悉？你怎麽知道，瘴氣會散？”
“昔日随父親與蜀國諸葛丞相作戰時，曾與兄長誤入此處，被困三日後才逃出，所以對這裏比較熟悉。”
雖只是寥寥數語，夏侯妍卻聽地心驚肉跳，想來當日驚險亦不亞于今日。
“那你剛才給我吃的……”
“王劍草，能有效祛除瘴氣影響，恢複神智。”
“浸了草藥的面罩，提前就準備好了？”
“沒錯”，司馬昭點點頭，“蜀國費祎亦非等閑之輩，定不會讓我等輕松返回。”
“小心點，這裏有棵倒下的古樹。”
一棵長而粗的古樹橫卧在路上，高度直逼她腰間，樹皮已剝蝕殆盡，朽爛的樹幹深處長出叢叢蘑菇來。就在夏侯妍想要擡腿時，先行跳過去的司馬昭伸出雙手握住她腰側，将她輕松舉起，然後輕輕放在地上。
夏侯妍臉一紅，但很快，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住。
只見這裏有一大片林中空地，空地上沒有一棵樹，而是長滿了那種發出瑩瑩藍光的小蘑菇，它們連綴成片，給周圍的空氣和景物都染上了一層靜谧的藍。
“這太神奇了！子上哥哥，這些蘑菇竟能發出藍光，猶如夜燈。”夏侯妍驚喜的說道，她正想上前，親手摸一摸這些“小□□”，司馬昭伸手拉住了她。
“不可以，阿妍。你可知道，這林中瘴氣的來源，就是這些奇特的蘑菇，在此處遠遠地看着就好。”
司馬昭修長的大手将她的手緊緊握住，生怕她前行一步。
“這些漂亮的小蘑菇，是瘴氣來源？”
“沒錯，”司馬昭點點頭，“這些蘑菇在日光下看起來與普通蘑菇無異，卻會散發出無色無味的瘴氣，等到瘴氣越積越多，就會形成濃霧，遮蔽視線，麻痹神經。而到了夜間，這些蘑菇就會發出藍光，同時停止釋放瘴氣。”
“我明白了，蜀軍想以瘴氣之毒讓我們的士兵暈倒，而哥哥則利用這種心理，将計就計，讓大家裝作中毒，以使蜀軍放松警惕，對嗎？”
“嗯。”
“這小蘑菇既如此厲害，子上哥哥怎麽發現，王劍草能克制它呢？”
“萬物相生相克，數年前，我被困在這林中，瘴氣麻痹，缺水少糧，于無意間抓下一片葉子咀嚼補水，沒想到竟意外得救。這也是上天眷顧，命不該絕。”
司馬昭說着，拉着夏侯妍蹲下，指着腳邊一株小草，“阿妍，你看，這就是王劍草，它生得矮小、不起眼，且只長在這蘑菇周圍。我後來發現，只要有這蘑菇的地方，十步以內定有王劍草。”
夏侯妍定睛看去，只見那王劍草的葉片，呈長條形，前端尖，後端向兩側伸出，恰似劍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