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衣帶
衣帶
自那晚的“誤會”過後,羌王再未提及此事,只是日日晚間大擺宴席,拉着司馬昭喝到深夜,才放他回去。
夏侯妍不想再與那羌王碰面,司馬昭明白她心意,便也不帶她。
這一晚,竟不知從何處弄來數十名美豔的舞姬,皆送入營帳中,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聽聞此事,夏侯妍在自己的營帳中踱步良久,終于忍不住說,“不行,我得去看看。”
便帶了惜悅和高迎娣,一起向羌王大帳走去。
離大帳幾丈遠的距離,就可以看見舞姬曼妙的身姿被映照在營帳之上,帳內燭光晃動,牽動着營帳上舞姬的影子跟着顫動。從影子上能看出,舞姬穿着緊窄的上衣,露出一截纖細的腰肢,魅惑的搖動着。
夏侯妍注意到,在附近值守的許多士兵,都不住地扭頭去瞅大帳上的影子,眼神中流露出渴求之意。
她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快,緊走幾步,向大帳走去。
快到大帳時,她對身後的張駿說,“張将軍,請你站在此處,不要再跟了。”
司馬昭今日将張駿留在她身邊,自己則帶了成濟等人入賬。
“我知道他讓你負責保護我,我也不是要闖進大帳,就是想偷看幾眼。你長得太高了,跟過來太顯眼。”
偷看也這麽義正嚴辭的,張駿倒是沒想到,既然夏侯妍就在他視線範圍之內,想來也沒什麽問題,他立刻拱手行禮,“是,小姐。”
就這樣,夏侯妍帶着惜悅和高迎娣三人,走到了大帳外,有兩名巡邏的衛兵看見他們,想要阻攔,張駿伸手攔住,交談了幾句之後,對方笑一笑也就離開了。
如今,羌兵都知道,這位大魏的司馬将軍身邊,有一個頗受寵的青年侍從,既然司馬昭的近侍不讓攔,他們也懶得去管。
夏侯妍靠近大帳,掀起一塊帳布,從縫隙處偷偷往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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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數十名身着清涼的胡姬,在酒席中間翩翩起舞,中間更有一個身穿白色紗衣的曼妙女子,如衆星捧月般舞姿翩跹。只見她肌膚勝雪,唇如點漆,腰肢如柳,随樂聲款擺。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也能看出她豔麗的姿容,感受到周身散發出的魅惑氣息。
交談聲從帳中隐隐傳來。
“……此女乃是名動西域的舞姬,司馬公以為如何?”
“肌膚如玉,目如秋水,确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既如此,不若将此女送與将軍。”
夏侯妍的心狂跳起來,下一刻,她聽見司馬昭的聲音悠悠響起。
“如此,便多謝羌王擡愛。”
夏侯妍一怔,随即猛地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回走。
…………
“小姐,不要再喝了”惜悅跪坐于矮桌一旁,央求道,矮桌另一側,高迎娣也跪坐于蒲團上,試圖取下夏侯妍手中的酒杯。
“不要,他們都在喝,為什麽偏我不能喝?”夏侯妍一邊說着,一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她将桌上的酒壺塞到惜悅手裏,“惜悅,迎娣,你們也喝,這酒…這酒…真不錯…甘甜…柔和……”夏侯妍說着,忍不住打了個酒嗝。
“小姐,已經喝了兩壺了,實在是不能再喝了呀,惜悅知道您心裏不痛快,可是喝酒傷身,待會又要胃疼了。求您了,小姐。!”惜悅急得臉都紅了。
“我有什麽不痛快的!我痛快的很!”夏侯妍笑着反駁她,“我以前不明白,為什麽父兄都愛飲酒,今日才知,原來酒喝多了,竟是這般滋味。”
“身體很輕很輕,像是踩在雲朵上。人說飄飄欲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司馬昭掀簾進帳時,看到的正是夏侯妍舉杯飲酒的一幕。
他疾走兩步上前,俯身去看她。夏侯妍紅紅的臉和桌上擺着的酒壺,已經充分說明了眼前的情形。
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夏侯妍立刻斂去笑容,賭氣一般将臉轉向別處。
司馬昭微微嘆了口氣,吩咐惜悅和高迎娣,“你們先下去吧。”
“是,”惜悅遲疑了一下,躬身慢慢退出帳外。此刻,如果有誰能勸住小姐的話,只能是眼前這個人了。
“我竟不知,阿妍酒量如此之好。”
司馬昭蹲下身看她。
“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夏侯妍刻意不去看他,嘴上卻不甘示弱。
許久沒聽到她這般孩子氣的話了,司馬昭心中微動,想起她幼時橫沖直撞的性子,語氣不禁又柔和了幾分。
“阿妍為何不看我?”
“你既目不轉睛地看別人,我又何需看你?”夏侯妍這句話,四分怒氣,三分醉意,三分委屈。
“阿妍與我之間,何來別人?”
聽到這句話,夏侯妍心中委屈更盛,忍不住回頭看他,而他那雙飽含春水般的眼睛,正深深得看着她。那是一雙能望進她心裏的眼睛,也是她初見之後,再難相忘的存在。
“我方才去大帳外了,你們宴會上的表演,我都看見了。”夏侯妍聲音悶悶的。
“哦,阿妍都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了那名傳說中,豔冠西域的胡姬。”
司馬昭低低應道,“嗯。”
“她肌膚如玉賽雪。”
“嗯。”
“她目如秋水剪瞳。”
“嗯。”
“她舞姿卓絕,我平生所見,無出其右。”
“嗯。”
聽到司馬昭接連幾個肯定的嗯,夏侯妍心中只覺一片悲戚,誰知,司馬昭話鋒一轉,說道:
“她長成何種模樣,在我眼中,都不及阿妍萬一。”
他看着她的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可是,你,你要收下她……”夏侯妍語氣苦澀。
“此女乃是羌王所贈,如當面拒絕,恐弗了羌王的面子,”司馬昭面上露出為難之色。
夏侯妍騰得站起來,“既如此,子上哥哥請回吧,回去陪你的美豔胡姬。”
說着,邁開步子就要向前走,誰知酒意未散,頭重腳輕,腳下一軟,斜斜得向地上歪去。
司馬昭長臂一伸,從背後将她攬入懷中。
見她又急又氣,兼有醉意,一張小臉泛起潮紅,已不忍再逗她。
“阿妍莫急,我話還未說完。這胡姬乃羌王所贈,既不好拒絕,便權且收下,待行至長安,再放她自行歸去。”
夏侯妍一怔,“此話……當真?”
司馬昭輕按她肩膀,讓她轉過身來面對着自己,見她方才又氣又急,眼角已沁出淚珠,便曲起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阿妍莫再哭了。阿妍為我吃醋的樣子,實在是迷人,我才忍不住想多看片刻。”
夏侯妍此刻才意識到,他方才一直在逗她。
“不過,阿妍為我流淚,我心甚痛。”司馬昭說着,俊美的臉孔逼近她,兩人之間呼吸可聞。
兄長說,他有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可在她看來,這是一雙充滿了缱绻柔情的眼,她早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我還看見,那胡姬,她竟……扯你的衣帶。”夏侯妍想起那胡姬舞到司馬昭面前的舉動,嘴角微撇,委屈更盛,眼看又要哭出來。
司馬昭失笑,“此話從何而來?想是她手中的綢帶飄到了近前,我與她,并未有過任何碰觸。”
“此話當真?”夏侯妍盯着他。
“自然是真的”,司馬昭眸色漸深,“我的衣帶,只能阿妍來扯。”
說着,他拉住夏侯妍一只手,往自己腰間探去。
夏侯妍只覺腦中轟然作響,他這樣一拉,兩人便緊緊貼在一處,彼此再無一點縫隙。
她的手臂被拉着,環上他的腰。他牽引着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腰,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那勁瘦有力的腰身,感受到常年習武、征戰沙場所錘煉出的肌肉力道。
還有那炙熱的體溫。
也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
他握着她的手,去摸後腰處玉帶扣合的地方,指引着、控制着,幾下輕觸,玉帶霍然松開,墜落在地。
他又握着她的手,細細解開外衣上的系帶。手指翻扯間,衣帶抖落,外袍微敞,露出裏面的單衣。
迷迷糊糊中,夏侯妍依然本能的感覺到,眼下的事情似乎正滑向一處危險境地。
“子上哥哥……”
她仰頭看他,眼中有迷茫和一絲惶惑,還有全然的信任。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司馬昭只覺心頭一顫,腦中瞬間清明不少。
醉酒的阿妍這般嬌憨可愛,他原只想逗她一逗,卻差點把持不住……
第二日,夏侯妍醒來時,發現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身邊是惜悅和高迎娣,對于昨夜之事,她只記得些片段,但偏偏是那些叫她臉紅心跳的片段。
尤其是那句,“我的衣帶,只有阿妍能扯。”
她想起司馬昭握着她的手,環住他後腰,解開玉帶,又解開衣襟系帶……
再往下,發生了什麽,她卻不記得了。
夏侯妍将臉深深埋進被褥間。
惜悅照常打來溫水,擰了浸濕的帕子來給她擦臉,卻見她臉紅得異常,不由吓了一跳。
“小姐,你,你怎麽了?莫不是發燒了。”
惜悅慌張地伸手去摸夏侯妍的額頭,确定她沒有發燒,這才松了口氣,卻見夏侯妍紅着一張臉,吞吞吐吐地問她。
“惜悅,昨夜,昨夜發生了何事?誰給我換的睡衣?”
“睡衣是我換的,昨夜小姐可是喝了不少,您睡着了以後,司馬将軍才走。然後,我和迎娣進來,迎娣收拾了杯盞,我給小姐換地睡衣。”
“那……那子上哥哥走的時候,沒事吧?”
惜悅覺得小姐這個問題有些奇怪,“沒事呀,将軍一切如常,說起來,我還擔心小姐吐到他身上呢,畢竟,小姐上次醉酒就吐了夫人一身,把夫人新做的纏枝花暗紋錦袍都弄髒了。”
夏侯妍輕輕舒了口氣,沒事就好,若是在醉酒後做出什麽逾矩的行為來,那就太丢臉了。
距離沈嶺之戰已過去十日,羌王率數千鐵騎向司馬昭告別,翻山越嶺,向北而去。
接下來,司馬昭帶着數百兵士重新走上傥駱道。歸途不比出征,加之羌王送來了許多補給,所有人的心情都輕松不少。
自從下了沈嶺,夏侯妍雖繼續扮作男子模樣,但已不再跟在司馬昭身邊伺候,夜間也與惜悅和高迎娣同住一帳。之所以做出這種改變,一是因為戰事已畢,幾乎無夜襲之危,司馬昭只需派人守護在她營帳之外即可,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離長安日近,不想軍中再起留言,傳至朝堂中,對兩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