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因後果

第3章 前因後果

溫霧嶼穿着自己的上衣,但褲子不是,他攔了一輛出租車,開了半程的路才發現腰胯那塊松了很多。溫霧嶼伸手一摸,面料比自己那條粗粝不少。

“……”

溫霧嶼有點一言難盡,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證好像揣褲兜裏了,不确定,于是翻書包找。拉鏈一打開,溫霧嶼發現了一樣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是一個長方形木盒,體積不大,一只手能握住的寬度,表面雕刻花紋,看着像牡丹花。溫霧嶼不懂這些,捏在手裏上下掂量。木盒挺沉的,他當時以為是自己的文具盒,就收了起來。

溫霧嶼尋思着要不要還回去,順便把褲子換回來。

這念頭一閃而過,出租車行至颠簸路段,溫霧嶼身體左右一晃,手中木盒發出輕微響動——裏面還藏着東西。

溫霧嶼原本沒打算看,畢竟是人家的物品,但這木盒的封蓋松了,裏面的東西自己就露了出來。

似一種邀請,相當盛情難卻。

木盒裏擺着一把全竹小折扇,扇骨也有雕刻,很精致。溫霧嶼小心翼翼地拿出來,聞到一縷淺淡的竹香,扇根下垂挂一只生肖刺繡香囊。

他仔細看了刺繡圖案,像馬。

囊*很小,就拇指蓋這麽大,溫霧嶼捏了捏,裏面是空的,不知道能放什麽進去。

其實這種扇子很常見,小商品市場十塊錢一把,還不如這個木盒貴。溫霧嶼思忖片刻,他展開了扇子。

扇面上沒有任何圖案,卻有人提筆寫了兩句詞——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标準小楷,筆酣墨飽。

“無事小神仙……”溫霧嶼喃喃念叨着詞,他心境說不上釋懷,一笑也解不了千愁,可心中郁結卻意外消失不少。

司機悠哉哉地吹着小調兒,把溫霧嶼吹回了神。他手捏扇子搖了兩下,竹香與墨香相得益彰。

挺文雅的,溫霧嶼心想。

車外天光已亮,沿途風景卻是越來越荒蕪,溫霧嶼眉頭一蹙,擡起眼皮問司機:“師傅,我們去哪兒?”

“啊?”司機的小調戛然而止,“往郊外的野湖走呢,你上車時報的位置。”

野湖就是昨晚溫霧嶼想跳下去的地方。

溫霧嶼合上竹扇,“不去了,麻煩您掉頭。”

司機指哪兒打哪兒,絕不給乘客添堵,“好嘞!小兄弟這回想去哪兒?”

“君悅山莊。”

君悅山莊是個別墅群,住在裏面的人非富即貴,亦或者是土大款。溫霧嶼有幸跟土大款的富貴沾上了邊,但這些富貴最後跟他也沒太大關系。

他身世說複雜其實也簡單,談起來被人唾棄。

溫霧嶼的父親名叫溫大仁,早年發家的手段不太正規,有錢藏不住,到處顯擺,別人明着叫他溫總,暗地裏喊暴發戶。後來結了婚,老婆也有點家世,所以錢財上更上一層樓。

溫大仁很喜歡孩子,準确來說是兒子,封建餘孽留下來的裹腳布全裹他小腦上了,滿腦子思想就是要生個兒子繼承家産。可是結婚整十年,兩個人愣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一查,老婆有問題,能生,但費勁。

于是溫大仁雄赳赳氣昂昂,理由十足的出了軌,并且效率很高,小三懷孕了。

李秀娟可不是好欺負的主,她默不作聲地收集了一堆證據,要跟溫大仁離婚,并且強硬要求對方淨身出戶。這會兒別說錢了,溫大仁就是一個屁也撈不着了。

兒子有了,錢沒了。這事兒對于溫大仁來說也不劃算。

溫大仁跪在李秀娟面前痛哭流涕,說自己以後不會了,他就是想要一個兒子,那女人已經懷孕了,省了不少事兒。他們這麽多家財呢,以後都留給誰?去外面抱一個小孩嗎?那也是外人,不甘心也不放心。

李秀娟被溫大仁說動了,她确實也有那麽一點愧疚在。于是磨到最後,她同意孩子可以生下來。生了抱回來,就當他們自己的兒子養,那女人必須打發了。

溫大仁也同意了,他本來就對小三沒什麽感情,随時都能一笑而過。

小三叫竺靜靜,她在懷胎的十個月時間裏揮霍無度,自以為得道升天,沒想到最後成了一個笑話,兒子不兒子的先不說,錢一分沒落着。

反正這件事跟老太太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可憐了那個剛出生的倒黴蛋,就是溫霧嶼。

溫霧嶼剛出生的那兩年确實過得很舒坦,溫大仁把他當寶貝一眼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李秀娟雖然不痛快,但也經常給自己洗腦,該接受就接受,‘一家人’看似其樂融融。

不過溫霧嶼那會兒太小了,他沒有記憶,也留不下任何美好的回憶。

兩年後,李秀娟懷孕了,誰都覺得不可思議。溫大仁不信B超信神棍,神棍說這還是個男孩,溫霧嶼帶來的,他命中有個弟弟。

溫大仁和李秀娟大喜過望,能帶來就行,管他誰帶來的。也就是從此時開始,他們誰也不把溫霧嶼當回事了。

尤其溫真寶出生後,溫霧嶼的生活和尊嚴更是如同草芥了。

溫霧嶼住在衆人羨慕的別墅裏,卻過得如履薄冰。他有時候想讓溫大仁多看自己一眼,拼命學習,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但這些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用溫大仁那越裹越緊的小腦說出來的話的意思——他這個庶子。

可嫡子是個腦殘,溫霧嶼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被溫大仁和李秀娟寵得無法無天、嚣張跋扈,什麽爛事都做。

溫霧嶼看不上他,也不想搭理他。

可我不犯人,人會犯賤。溫霧嶼的自律和成績雖然夠不上讓李秀娟産生危機感,但就是看他不順眼。她在溫真寶的耳邊吹風,慫恿自己的兒子三天兩頭找溫霧嶼的麻煩。

溫霧嶼學習成績很好,全校排名前五上下,上任何大學都綽綽有餘。溫大仁雖然不怎麽關心這個兒子,但他出門在外吹的牛逼全部都是這個。

高考前一天,溫霧嶼感冒了,他自己有感冒藥,放在書桌的抽屜裏。溫霧嶼怕感冒影響考試,睡前多吃了一顆,以為能好,沒想到考試那天昏昏沉沉,一整張卷子答得不知所雲。

廢了。

溫霧嶼很頹喪地回了家,對上的卻是溫真寶洋洋得意的臉。

“怎麽樣啊哥?”溫真寶賤得很,“你腦子還清楚嗎,這把能上清華北大了嗎?”

溫霧嶼立刻就明白了,他單手搭着樓梯扶手,寒着眼看他,“什麽?”

溫真寶藏不住自己的得意勁兒,他趾高氣昂地說:“我把你的感冒藥換成安眠藥了,我看你還能嘚瑟!我……”

溫霧嶼十九歲,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平忍讓傻缺弟弟,是和氣生財,但偶爾也不會慣着他。不等溫真寶把話說完,溫霧嶼陰沉着臉一腳踹了過去,哪兒疼往就哪兒踢,是真的恨,一點兒不留情。

溫真寶反應不過來,跑也跑不掉,捂着腦袋滿地打滾,鬼哭狼嚎,嘴裏喊着媽。李秀娟聞訊而來,帶着溫大仁。

溫大仁一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當成了沙包,氣不打一出來,随手抄起腳邊的矮凳往溫霧嶼身上砸。溫霧嶼沒來得及躲,後背被砸得生疼。他轉身,看見溫大仁,還是有點詫異的。

“爸?”

溫大仁重重地呸了一聲。

溫霧嶼咬着牙,眼眶通紅,硬生生忍着沒掉眼淚,他還是抱有一絲幻想的,“爸,我今天高考,他給我吃安眠藥!”

李秀娟護着自己的兒子,呱噪地指責溫霧嶼胡說八道。

溫霧嶼在這個家裏沒人護他,溫大仁也不會對他心軟。

“他給你吃安眠藥你就吃?你二百五啊!”溫大仁不屑一顧:“再說了,高考能怎麽的?你還想翻天啊!繡花枕頭一個中看不中用。”

溫霧嶼覺得自己該心灰意冷,可一如既往的失望令他的情緒波動不算大。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高低該給自己出口惡氣。

溫真寶又挨了溫霧嶼幾拳頭,他被溫霧嶼打怕了,抱頭鼠竄地哭爹喊娘。溫大仁心疼兒子,李秀娟也使勁撺掇,他一家之主的雄風猛地往天靈蓋一竄,狠狠踢了溫霧嶼一腳。

勁兒很大,把溫霧嶼揣出一米開外,就在後腰的位置。

“滾蛋!”溫大仁怒罵:“老子給你口飯吃你就是我兒子,老子要把你掃地出門,你狗屁不是!”

溫霧嶼渾渾噩噩,他渾身都疼,爬不起來,耳邊充斥着讓他滾蛋的怒吼,他也确實待不下去了。

溫大仁最後扔出一句:“找你媽去!”

李秀娟立在一旁洋洋得意地笑。

溫霧嶼悲涼地想,我媽在哪兒呢?

紛亂的思緒到此為止,溫霧嶼後腰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使他靈臺清明不少。

“到了,”司機撂起空客的牌子,轉頭對溫霧嶼說:“小夥子,一共一百,表打着呢,你自己看看昂。”

“哦。”

溫霧嶼翻口袋,一共翻出六十六塊錢——哦對了,這條褲子不是自己的。

“……”溫霧嶼頓口無言,“師傅,我身上的錢不夠,麻煩你在這兒等等,我回家取。”

司機相當豪爽,“不用了,六十六就六十六嘛,這數字吉利!”

溫霧嶼心中蕩開了酸澀,他苦笑一聲,說了謝謝。

“小夥子,是不是高考沒考好啊?”司機開導他:“這都不要緊的,大不了複讀嘛,不複讀也有出路,自己一身力氣在,還能餓死不成,你說是不是?”

溫霧嶼說是。

司機是個粗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那行,你別鑽牛角尖,回家好好睡一覺。”

溫霧嶼點頭,目送司機離開,他蹉跎兩難,面對所謂家的地方,心生恐懼。溫霧嶼下意識攥緊拳頭,突然發現小竹扇還捏在自己掌心。

溫霧嶼咕哝自語:“無事小神仙——”

盛夏清晨的日光炙熱,溫霧嶼迎着烈日,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輕促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說:

來啦!這一個星期會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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