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抉擇
抉擇
言青予很少動怒,多數溫和,以淺笑示人,覺得他是沒脾氣那卦,可他的行事作風又令人膽寒。
別人說他可怕,陶夢一直不覺得。
眼下,她好像懂了。
陶夢抿着唇,垂首,不敢看他。
她往前跨了一小步,要過去,卻被身邊的男人捉住手肘。
言青予原本不算溫和的眼神咻地冷卻。
他淡漠地看向顧忱這個外人。
顧忱臉上帶着微笑,自始至終看着言青予,那只握着肘彎的手掌順着陶夢纖細的手臂曲線一寸寸下滑,在言青予的注視中攬着陶夢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的手掌寬大薄韌,手指修長有力,扣着陶夢腰側時能把住她大半腰身,隔着衣料嚴絲合縫貼着她的敏感處。
顧忱笑道:“夢夢膽子小,言總就算是她的哥哥,也別把人吓着了。”
言青予未置一詞,擱下那杯金色葡萄酒,杯底磕着黑曜石做成的吧臺,表面砌了一層亮蠟,磨去表面的凹凸感,卻迸出更為清脆、凜冽的響聲。
男人雙掌擴撐搭在吧臺的兩側,氣定神閑地看着陶夢,聲音沒有愠怒,沒有起伏,卻帶着不容反駁。
“BB,過來。”
“到哥哥身邊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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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夢擡眸,掀起眼皮,視線穿着空氣中悠揚空靈的西式曲調和晦暗的暈沉光線。
陶夢眼睫輕顫,不忍,想着過去算了,別讓哥哥生氣,她從小到大都沒怎麽惹他生氣。
顧忱低頭看她,輕笑:“夢夢不是要當我的女伴嗎?”
左右為難,莫過于此。
陶夢看看言青予,又看看顧忱。
一個是她哥哥,一個是她現在喜歡的人,是她男朋友。
偏袒誰,似乎都對另一個人是傷害。
好在這種難以抉擇的事很快就迎刃而解。
後面陸陸續續傳來其他人的腳步聲、說笑聲。
來的人一瞬間沖淡這裏劍拔弩張的氣氛。
陶夢松了口氣。
待她再次擡頭看向吧臺處,卻見一個穿着馬甲的調酒師走來,取代言青予原本站的位置。
而他,她的哥哥已經轉身離去,背影清冷寒冽。
哥哥。
陶夢心裏突然湧出一絲急切,想不顧一切追上去。
顧忱搭着她腰上的手已經落到她肩上,摁住。
男人的心情似乎有點愉悅,沒有章法,“慈善會就要開始了,想要什麽,待會拍了送給你,就當……”
他頓了頓,低頭咬着她的耳垂,似情人呢喃般親密無間:“慶祝我們在一起了。”
陶夢扭頭看向他。
顧忱也在深情地注視她。
晦暗的光線果然令人沒有安全感。
陶夢分不清他是真的喜歡才發自內心想慶祝,還是男人本能征服後勝利的頌歌。
慈善會在八點準時開始。
領侍引着顧忱和陶夢入座。
受邀前來的都是港城赫赫有名的人。
論資排輩按地位,顧家當之無愧第一排。
陶夢跟着顧忱落坐,在他右手邊,而她的右手邊尚且空置着。
過了會,半邊陰影在她身上罩了瞬,下一秒,熟悉的烏木沉香鑽入鼻翼。
陶夢望去,便看見她哥哥那張矜貴且輪廓深邃的俊臉。
昏暗的光投下,面容明明昧昧,不真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氣,都沒理她。
陶夢收回視線,抿唇。
慈善會的女侍送來兩本拍賣冊,顧忱接過一本,讓她把另一本拿走。
他擱在膝上,勾着陶夢看過來,邊翻閱邊微笑道:“看看,喜歡什麽?”
珍品冊很厚一本,每頁都是硬的磨砂塊,但纖度适中,看着厚卻不沉。
冊子也不知是不是特制,打開後,即便在這種晦暗的環境裏也能看清裏面的內容。
陶夢輕聲道:“都行,只要是你——”
話音戛然而止。
顧忱忽然擡頭看她,冷冰冰的金絲邊眼鏡下,一雙桃花眼泛着溫柔的流光,深情極了。
“怎麽了?”
陶夢的膝上擱了一只手包,借着遮擋,她的右手突然被她哥哥攥入掌中。
寬薄的大掌嚴絲合縫握住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完美覆蓋着她的,微涼的指腹若有所悟揉搓她的指尖,粗粝的硬,柔膩的軟,摩挲得生了熱,像一團火丢進她心裏。
陶夢眼尾的餘光瞟了眼坐得一本正經、面色清俊的言青予。
她撤回視線。
顧忱沒得回應,眼神似有似無一瞥,也不知看到沒,總歸嘴角挂着幾分笑,意味深長道:“夢夢,怎麽了?”
“沒事……”
陶夢想抽回手,卻被言青予攥得更緊。
微弱的疼痛和掙脫不了的桎梏感,熟悉極了,讓她又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夜晚。
言青予在房間裏畫了一幅蝴蝶手稿,燈盞下,握着素描筆的男人眉眼幹淨認真。
她乖乖坐在旁邊,疊着手臂,腦袋枕在上面,視線從言青予身上滑至桌上的畫稿。
“BB,喜歡嗎?”
“喜歡,很好看。”
“那待會哥哥給你紋上?”
“好啊,不過我怕疼,你輕點。”
她不喜歡左邊鎖骨上的疤痕,她想掩蓋。
言青予遂她願,畫完手稿,修改細枝末節,又定了陶夢喜歡的顏色。
“我喜歡淡綠,生機勃勃。”
疤痕在鎖骨處,占了長度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偏下,但又在胸口之上,位置挺暧昧。
那晚,她換了浴巾圍在胸口,躺在言青予的床上,四面被淡淡的香攜裹,是她哥哥身上的味道,床頭只留了一盞照明燈,昏昏沉沉,但莫名覺得有安全感。
她也看到他淨手消毒,戴了無菌手套,長腿一伸,斜跨而上,雙膝直挺挺跪立在她腰部兩側,居高臨下地垂眸瞧她。
眼神無關傲慢,盡是溫柔的安撫。
“BB,別怕,哥哥不會弄疼你。”
他素來是說到做到的人。
可他也忘了,在他跟前,她一直是受不得半點疼,不舒服就囔囔。
盡管言青予下手很輕,可紋身哪有不疼的。
她掙動,嚴重阻礙他繼續,最後迫不得已,言青予只好道了句很快,別生哥哥的氣,然後攏着她的腰,禁锢,隔着浴巾,是蓬勃遒勁的腿部肌理和男人身上自帶的滾燙體溫。
陶夢不知道言青予是否還在生氣,也不想惹他生氣,更不想動作弧度太大惹人注意。
她沒再掙脫,右手乖乖讓他攥着。
偏生左邊,顧忱,也就是她現在名正言順的男朋友,此刻正頗有興趣地給她說哪些珍品襯她,待會都拍下來送給她。
真正讓陶夢坐立難安的,是慈善會正式開始後。
左手邊,顧忱的右手也突然攥着她的手。
她坐在兩個男人中間,手裏各有一只。
一個是她現在的男朋友,一個是她沒有血緣關系、但勝似親哥哥的哥哥。
“歡迎各位買家入場參加本次的慈善拍賣晚會,今晚拍賣珍品所獲得的全部收入将無償捐贈給各地的希望小學。”
拍賣師穿着旗袍,談吐清晰,舉止優雅。
過了會,熒屏上出現今晚首拍的第一件珍寶圖,右下角是各國彙率換算後的價格。
“首先拍賣的第一件珍品是B1107,星光藍寶石,起拍價八百萬,每次加價不得少于五十萬。”
顧忱的右手攥着陶夢的左手,他用左手舉了舉號牌:“一千萬。”
另一邊,言青予用右手亮牌,“一千五百萬。”
坐在中間的陶夢聽見左邊的顧忱輕笑了聲,再次加價:“兩千萬。”
言青予面無表情亮牌:“兩千五百萬。”
這個價遠超寶石原本的價值。
顧忱知道,言青予也知道。
但是仍在加價,最終被擡到五千萬,言青予不加了,并任之落到顧忱身上。
拍賣師一錘定音,笑道:“感謝顧先生為各地希望小學獻出的愛心。”
話落,聚光燈突然掃過,一閃而過是他們緊握的雙手。
陶夢瞧了,心頭微緊,喉嚨發癢。
怎麽還有聚光燈……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聞言,顧忱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看不清真實情緒。
他氣定神閑,并在第二件珍品B4187,珍稀天然琉璃種出來的時候,學着言青予先前的模樣同他加價。
右邊亮牌:“一千萬。”
左邊舉牌:“一千五百萬。”
右邊:“兩千萬。”
左邊:“兩千五百萬。”
陶夢:“……”
你倆要幹嘛?
價格同樣被擡到五千萬,只是最終落到言青予身上。
拍賣師擡手示意,笑道:“恭喜言先生為各地希望小學獻出的愛心。”
聚光燈再次突兀地出現,一閃晃過,陶夢的手包遮了一半,角度掩得有些暧昧。
在外人看來他倆的手并非攥握,而是言青予布有青筋的手掌放在她的大腿上。
自從知道這個聚光燈後,陶夢簡直如坐針氈。
尤其是他倆舉牌互相競拍時,臺上敲錘的拍賣師每成交一場,燈光便會掃過他們。
她輕輕低着頭,心裏無數次祈禱這束燈光閃快點,別讓人看到他們現在這樣。
就挺不合适的。
終于,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競拍結束。
陶夢松了口氣。
臺上端着托盤的女侍們下場,陸續走到每位拿下競拍品的顧主面前。
陶夢的心咻地提起,快跳到嗓子眼。
她眼睜睜看着兩個女侍走近,而她左右兩邊的男人、手攥得一個比一個緊,她根本掙脫不了。
陶夢心亂如麻。
好在,最後一刻,顧忱和言青予同時松手。
陶夢懸着的心落下。
兩邊的餘光瞟見他們拿起托盤裏的鋼筆,大手一揮,在上面的拍賣單上簽名落款。
字體灑脫鋒利,筆觸遒勁。
今夜,他們在Crown Wine Cellars的慈善會上拍下很多珍品。
顧忱是想送給她,說這些襯她。
那她哥哥呢?拍這麽多又是幹嘛?
離開Crown Wine Cellars已是晚上十點。
停在酒莊外邊的豪車陸陸續續開走,陶夢和顧忱出來,下了石階,一輛純黑的邁巴赫大咧咧停在那,該是內斂的配飾,卻張揚極了,全然不顧其他人會如何看待。
不過,就算再怎麽樣,也沒人說半句,只因那輛車的主人是言青予。
也不知是先前在裏面太悶,還是怎的,言青予的西裝外套已經脫了,着銀灰色襯衣,黑西褲,領帶扯了扯,不似最初那般規整。
他就站在駕駛座車門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出來的陶夢。
言青予:“BB,過來,跟哥哥回家。”
語氣不容反駁,這會已是忍耐告罄,好像要是陶夢真的拎不清,再跟着顧忱一塊走,他今兒個就要把人綁回去。
陶夢抿唇,扭頭看向顧忱,輕聲道:“天晚了,我得回去了。”
顧忱沒看言青予一眼,專注地盯着陶夢,聞言,似笑非笑道:“是該回去了。”
說完,還不待陶夢松氣,他便握着她的肩臂,低頭吻上她的唇。
就這樣大咧咧地當着言青予的面,親了他最愛的寶貝妹妹。
陶夢瞪大眼睛,搭着男人手臂的手指驟然掐緊。
顧忱也是經常健身,手臂結實緊韌。
他輕輕笑出聲,勾着陶夢的舌來回渡。
言青予默默凝視,凝視那個可恥的小偷,趁着主人不在偷竊了莊園裏最珍貴的珠寶,他面無表情,眼底卻寫滿風雨欲來。
男人的聲音咻地冷成冰:“BB。”
陶夢吓得像是早戀被抓住的學生,打了個寒顫,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顧忱,胡亂擦擦嘴,急急忙忙小跑過去。
身後,顧忱的笑聲悅耳,調侃道:“寶貝,慢點,小心摔了。”
言青予喜歡用粵語叫陶夢BB。
可翻譯成普通話就是寶貝。
什麽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嗎?
顧忱承認他确實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和陶夢在一起,不可否認是有那麽點喜歡,也就占不到五分之一吧。
一是覺得新鮮,她和別人不一樣,甚至于他隐隐嗅到陶夢乖俏皮囊下藏匿着和他一樣的瘋勁,他們有點像同類。
二是覺得——
這樣刺激。
聞言,陶夢真想回頭瞪顧忱一眼,他總是這樣壞,非得攪渾水。
她低着頭走到言青予面前,感受到她哥哥的影子極具壓迫感。
言青予低頭看了眼不敢說話、不敢喊他、甚至不敢看他的女孩,男人冷着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伸手攬着陶夢的肩膀,打開後座車門,護着車頂送她進去。
車內有淡淡的烏木沉香,很安神。
陶夢坐在裏面,見言青予沒進來,反而還關了車門,就直挺挺站在外面。
她怕她哥哥生氣揍顧忱一頓。
她不知道顧忱厲不厲害,但她哥哥挺厲害的,打起架來很兇。
陶夢連敲幾聲車窗,小臉湊到玻璃上,仰頭看她哥哥,“哥哥,咱們有什麽話回家說好嗎?”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離,言青予和顧忱對視,一個面色冰冷,一個笑意無所謂。
片刻後,身後傳來陶夢的聲音。
言青予冷冷地看了顧忱最後一眼,轉身繞過邁巴赫,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坐進去。
少頃,車子啓動。
深夜,邁巴赫疾馳在高架橋上,應是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這邊下了場暴雨,路面濕滑,還有些小小的水窪,輪胎碾過,激起兩串水花朝兩側迸濺。
車子裏悶悶的,不是空氣悶,而是氣氛沉悶。
自從言青予上車後,一句話都沒說。
陶夢猜不準他現在的心情到底怎麽樣,但總歸不太好,可她知道該怎麽哄。
她的哥哥素來好說話的。
陶夢乖乖挪過去,手臂跨過車座中央扶手,輕輕去拉言青予的手。
“哥哥……”
言青予不說話,但也沒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她拉着。
陶夢知道有戲,繼續低聲哄他:“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隐瞞你,我只是怕你不同意我們往來,所以才——對不起。”
“和他分手。”
他突然開口,扭頭看向陶夢,溫柔眼默默地凝視她的眼睛,不容置喙。
聞言,陶夢一僵,拉着言青予的那只手微微松懈。
“哥哥……”
言青予反握她的纖腕,掌心熾熱滾燙,手指卻微涼。
他盯着陶夢的眼睛,又一次道:“和他分手。”
壓迫感一次比一次強烈。
陶夢對上他的眼睛。
她知道,她的哥哥絕不會承認顧忱這樣的人當她的男朋友。
陶夢避開他的目光,輕輕搖頭,細聲細氣的忤逆他的意思:“不分。”
攥她手腕的那只手收緊,桎梏感順着手臂席卷全身。
“哥哥,疼……”她蹙眉輕呼,企圖用這樣的方式揭過話茬。
這種方法百試百靈,陶夢以前都是這樣幹的。
言青予盯着她,目光灼灼,也沒說話,但桎梏陶夢手腕的那只手卻松了力道。
陶夢松了口氣。
下一瞬,背脊一僵,脊椎骨爬起一層密密匝匝的癢意,像螞蟻啃食。
男人的手掌順着她的手腕往上,火熱的掌心撫過手臂的肌膚表裏,最終落到她手肘偏下一點的位置。
然後又握住。
陶夢:“……”
這個位置,不可能疼。
陶夢知道,言青予知道。
因為他們不止一次。
“現在繼續。”言青予調整自己的語氣,盡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別吓着她,“BB,顧忱配不上你,你值得最好的。”
陶夢看着他的眼睛,“哥哥,那什麽是最好的?”
空氣劉海下的這雙眼睛,清淩淩又恹恹,總是充滿道不盡的故事,像偶然翻開一本泛黃的古書,哪怕讀至頁末也意猶未盡。
她的眼裏有真誠的疑惑,卻唯獨沒有掩飾什麽。
陶夢是真的想知道。
言青予喉嚨塞然。
顧忱是明目張膽的渣,衆所周知的渣,也不标榜自己是好人。
他呢?
他其實也沒有資格批判,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男人。
誰家好哥哥會在妹妹成人禮的時候動了心,生了不該有的陰暗龌龊心思?
誰家好哥哥會借着給妹妹紋身的時候,偏偏那樣?
言青予菱尖的喉結上下滾動,長臂一展,攏着陶夢的肩背,隔着中央扶手将她擁入懷中。
他的掌心扣住陶夢的後頸和後腦勺,捏了捏,揉了揉,唇瓣克制複禮地只是輕輕擦過她的鬓邊。
“是哥哥不對,哥哥沒有教你正确的愛情觀,以後哥哥好好教你,你跟顧忱分手,他不是良配,他那樣的人配不上哥哥的BB。”
陶夢的下颚藏在言青予的頸側,溫熱的皮膚下是淡淡的青筋,随着他說話,微微鼓起的筋若有若無摩挲過她的臉頰。
是跳動,共振着藏在血肉之下的心髒。
她微微偏頭,靠近言青予,靠近這個她現在最愛的親人。
言青予的手臂攏緊。
陶夢看着車窗上映下的臉,外邊光怪陸離,霓虹璀璨折出五顏六色的暗光,形成菱塊切割在她的臉上、眼睛裏。
她看着窗裏的自己,眼神平靜無波,輕聲道:“哥哥,我對顧忱,是一見鐘情。”
陶夢感受到緊擁她的男人身體一僵。
也是這一瞬,他的身體不再滾燙灼熱,有鋪天蓋地的涼。
陶夢主動伸手抱住他,她看見車窗裏的自己眉眼彎彎,嘴角也翹起笑了笑。
她聽見車窗玻璃裏的那個女孩子說:“哥哥,你不是跟我說,賭桌上有一條鐵律,只要籌碼足夠多,最後的最後,一定會贏。我喜歡他,我想賭一把,你會支持我的吧?”
言青予跟顧忱一樣,不信佛,也不信所謂的亂力鬼神。
但這刻,他覺得素來拎得清、懂事、聽話、乖巧的妹妹,好像被人下了降//頭,一夜之間生了反骨,開始叛逆不聽話。
或者,這些年,是他這個哥哥把她管得太嚴,壓抑或扼殺了妹妹的情窦初開,以至于現在覆水難收。
回去的路上,他們相擁,卻誰都沒再說話。
車子停在車庫,兩人下車。
言青予還是那個體貼溫柔、事事周到的好哥哥。
他會牽着自己的妹妹,會主動摁電梯,進去後會讓陶夢站在通風口,因為他知道他的寶貝妹妹不喜歡逼仄環境裏的悶熱。
狹小的籠子裏,四面都是電梯鏡面,三百六十度嚴絲合縫照着他們。
一覽無餘。
陶夢看着鏡中和言青予并肩而立的自己,輕輕笑道,嗓音飄渺:“哥哥,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不管怎麽樣,你在我心裏,永遠是第一位。”
第一位,只是因為他是最親的人。
也就是說,他只是哥哥。
言青予聽懂了。
他沒應,因為電梯門開了。
他伸手去拉陶夢的手,牽着她回家,錄指紋開門,把更換的拖鞋拿出來放在她腳邊。
陶夢笑了笑,道謝謝哥哥,坐在換衣凳上換鞋。
言青予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瑩白的腳,腳背上有淡淡的經絡,蜿蜒攀爬至羸弱的腳踝。
他想起有一年,那時陶夢正在念高中。
有次運動會,她長跑崴了腳,執拗地跑完,最後拿了第三,到晚上回家,腳脖子腫得老高,看起來紫紅得吓人。
他從公司回家,瞧見,既氣又舍不得訓,最後只得拿藥箱給她擦藥。
也不知是他擦藥的力度太重,還是陶夢故意挑刺。
擦完後,她擡起那只受傷的腳踩在他的肩口偏下,胸口偏上的位置,撓癢癢似的一推,頗為挑剔嫌棄。
“哥哥,你到底會不會擦藥呀?”
他當時語塞,鬼使神差低頭看向踩在他身上的腳,瑩白的一只,腳背上有淡淡的經絡,蜿蜒攀爬至羸弱的腳踝。
脆弱的白,硬生生闖進純黑的襯衣。
畫面禁忌。
記憶回籠,陶夢已經換好拖鞋,站起身,看着出神的言青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溫柔地喚聲哥哥。
言青予看着面前褪去稚氣的姑娘。
陶夢笑看他幾秒,問:“我餓了,哥哥想吃宵夜嗎?要不要我給你也做份三明治。”
她現在慣會維系他們的兄妹情,也正是因為這份精心呵護,才讓他們兄妹倆這些年來從未發生過面紅耳赤的争吵。
陶夢笑着轉身,挽起袖子,朝廚房走去。
言青予擡眸看向她,叫住:“非他不可嗎?”
“是啊,一見鐘情。”陶夢沒有轉身,一直朝廚房的位置走,直至身影消失,嗓音飄出來,似嘆似堅決:“非他不可。”
言青予沉默。
他知道,他的BB是一定要撞南牆,她一直很執拗。
盡管他完全不能理解她為什麽會愛上顧忱,為什麽就對他一見鐘情。
家裏的冰箱永遠是滿的,食材新鮮,每天都有阿姨更換。
陶夢從裏面拿出雞蛋、西紅柿、生菜等,轉身,撞見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就站在她背後的言青予。
她似吓到,像妹妹埋怨哥哥那樣瞪了眼,說他怎麽走路沒聲,吓着她了。
言青予拿過她手中的食材,轉身去料理臺處理,動作熟練,一看做了很多次。
“既然你喜歡顧忱,非他不可,哥哥也不攔你。”他就真像好哥哥一樣教導妹妹如何對待感情、處理感情,“不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顧忱更是,所以,愛人別愛滿,最多愛兩分,留八分,知道嗎?”
陶夢靠着料理臺,手掌撐在身後的邊沿,噗嗤一聲笑了,看着言青予,“愛兩分,留八分?太狠太薄情了吧,哥哥,你就這麽不滿意顧忱嗎?”
言青予低頭切西紅柿,刀鋒劃過,透着凜冽,淡聲道:“聽哥哥的,哥哥不會害你。”
“好,我知道了。”她笑着應,一如既往很乖,就是不知聽沒聽進去。
陶夢知道顧忱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這是一場零和博弈。
她什麽都知道。
但她仍願意清醒地墜入這場美夢,萬一呢,萬一就美夢成真了呢?
第二天早上。
顧忱遣派數位保镖将昨夜拍的珍寶悉數送到陶夢現在居住的地方。
一擲千金也不為過。
等陶夢睡醒,穿着睡裙從房間出來,就看見客廳擺了不少透明的玻璃盒,裏面的珍寶閃爍着bulingbuling的光。
而她宛若誤入怪物的藏寶山洞。
顧忱昨晚拍了這麽多嗎?
這些寶物的盡頭是言青予,他同樣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翹着腿,手裏拿了塊iPad。
他今天沒去公司。
陶夢繞過這些寶貝,問:“哥哥,你今天不去公司嗎?”
言青予摘了右邊的單耳耳機,擡頭看她,微笑道:“項目忙完了,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正好也能在家多陪陪你。”
陶夢一怔,随即笑道:“好啊。”
“桌上的早餐剛熱好,去吃吧。”
她點點頭,腳下一拐,去了餐桌。
言青予做事細致周到,連牛奶都是倒好,甜度、溫度也恰到好處。
陶夢喝了口,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
她低頭一看,是顧忱打來的。
陶夢接聽,輕笑:“怎麽了?”
“嗯,收到了。”
“我記得你昨晚沒拍這麽多吧?”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剛開始吃的早餐放下,她起身,邊接電話邊看顧忱給她拍的禮物。
她沒有收集奇珍異寶的喜好,但這一瞬,她似乎明白影視裏的飛龍為什麽這麽喜歡儲藏寶石。
bulingbuling真的很治愈。
言青予坐在沙發上,默默注視陶夢接着電話輾轉流連于一堆奇珍異寶中。
睡裙的裙擺随着她行走的動作蕩漾,時不時擦過玻璃盒,盒中寶石折出的光打在她白皙纖細的小腿上,透着誘人的色澤。
言青予抿着唇,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目光清明,滑至陶夢身上,“BB。”
陶夢轉身看他,“嗯?”捂着手機聽筒,又問:“怎麽了哥哥?”
言青予見她捂着手機,但屏幕上的通話并未挂斷。
備注:男朋友。
言青予微微一笑,擱下平板,起身繞過一地的珍寶走到她面前。
陶夢仰頭看他。
言青予攬着她的肩,帶她往自己的左側走,嗓音清冽溫柔,似無意間一問:“哥哥昨晚也給你拍了很多,都是你喜歡的款式和色澤,看看怎麽樣,喜歡嗎?”
陶夢心想,難怪地上擺了這麽多,原來還有他的一份。
她點點頭,表示喜歡。
言青予的指腹輕輕擦過她剛剛喝了牛奶的唇,沾了一點白。
他眸色晦暗,“BB,說話。”
陶夢垂眸,視線落到那根堵在她唇瓣上的手指,阻了說話時口腔的開合,發聲會帶着一絲怪異。
“……喜歡。”
溫熱的吐息灑在手指上,勾起密密匝匝的癢。
言青予低頭看她。
“那你是喜歡哥哥送的,還是喜歡顧忱送的?”
陶夢:“……”
與此同時,手機那邊傳來顧忱的輕笑聲,緊接着他也問了相同的問題。
“寶貝,我也好奇,你是喜歡我送的,還是喜歡言青予送的?”
左右為難的熟悉感再次襲來,讓陶夢一瞬間幻視昨夜在Crown Wine Cellars發生的種種。
她咬着唇,不語。
“BB。”
她哥哥開口。
“寶貝,你還在猶豫什麽,還沒想好怎麽回嗎?”
她男朋友問。
女鵝:左右為男,太難了!
女鵝和顧狗以及哥哥,這兩條線一起走,主打就是一個刺激(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