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占有

占有

陶夢做了半分鐘的心理建設,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才走上前将抱在懷裏的一束花放在墓碑前。

她垂眸輕聲道:“爸媽,我今天帶着哥哥和男朋友來祭拜你們了。”

親生父母離世前陶夢的年紀非常小,對他們沒有記憶和概念,但身體裏流淌的血液透着親緣的本能。

她陸陸續續說了些話,比如今年即将畢業但她拒了保研,想gap year,不想一直處于很拼的狀态;又比如她找了個男朋友,現在他們的感情很好;最後是哥哥把她照顧得很好,讓他們安心。

顧忱适時上前獻花,他雖然渣壞不着調,但在亡者跟前做派謙謙,禮貌得體,鄭重說些緬懷話。

最後才是言青予。

他沉默地走上前,彎腰獻上白菊,就密不透風地挨在陶夢身邊。

言青予獨自撐一把黑傘,蒙蒙雨絲裏吹來遠方的霧白,似一團煙彌散在他周身。

孤身一人,形單影只。

他垂眸看着照片上微笑着的黑白照,清潤的嗓音有一絲沙啞,似生了病,着了涼。

惹得陶夢擡眸望向他的背影。

“爸媽,我會好好愛BB,也會永遠照顧她,你們放心吧。”

當年,陶夢的父母為言老太爺而死。

言老太爺曾說,陳青慈和陶木詠就是他的親生孩子。

從那以後,言玉書和章名徽就是陶夢的親生父母,而陳青慈和陶木詠也是言青予的親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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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兄妹倆,永遠都拆分不開。

九點二十,掃墓結束。

他們撐傘離開,青石板道路不算太寬,晴天時勉強能并排走三人,一旦碰着雨天,撐着傘最多兩人,且還比較擁擠。

言青予獨自撐傘從陶夢身邊走過,一滴雨珠從傘面滑落,懸懸欲墜,擠得圓潤瑩滿,最後砸在陶夢光潔細膩的手臂上。

觸手是一片涼意。

陶夢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小,握不完言青予的骨腕。

“哥哥。”從他們先前遇見到現在,言青予都沒同她說過一句話,“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想起方才的音色。

言青予的手被他拉着,可他整個人還背對着陶夢。

綿綿細雨糾纏在他們露出傘外的手臂。

陶夢問:“哥哥?”

言青予抿唇,“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複。

在陶夢心裏,她的哥哥素來嘴硬。

她還記得小時候那次,那些人欺負她,把她弄傷了,回家後,言青予看到她鎖骨上的血痕,扭頭就去找他們算賬。

後來他被人報複落了傷,左手掌心連着尾指側面被刀劃出一道血痕,痕跡很深,血肉翻出來,都快窺見裏面沾着血絲的白骨。

那時,他也是一聲不吭。

陶夢沒再和他争論這個問題,沉默着。

三人下山後,她對顧忱說:“你不是還得回京市處理剩下的事?”

顧忱看了眼言青予,低頭在陶夢耳邊呢喃:“這就迫不及待趕我走了?”

陶夢輕聲道:“哥哥生病了。”

“他只是小感冒,又不是死了。”

“你胡說什麽!”她有些生氣,瞪他。

顧忱卻不惱,似笑非笑:“有一天我要是也生病了,你會這麽緊張嗎?”

陶夢又瞪他,“呸呸呸,你怎麽淨說胡話。”

顧忱笑得不行。

他揉了把陶夢的腦袋,掌心順着後腦勺下移,扣住她的頸皮,低頭,狠狠咬上她的唇。

言青予坐在車後座,冷眼看着他們親昵。

顧忱坐車走了,待會十點飛京市的航班。

陶夢轉身,看見她哥哥的車還停在那,勾唇笑了笑,走過去。

司機為她拉開後座車門,陶夢坐進去。

車內彌漫着淡淡的烏木沉香,隔絕外面的潮濕氣息。

陶夢問他:“吃藥了嗎?”

言青予平靜沙啞的嗓音響起:“沒有。”

陶夢看着他,微微皺了皺眉,“為什麽?”

有點生氣,生哥哥的氣,生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一刻,他們的角色好似發生了反轉。

但也只是一時。

“沒有多嚴重。”

“你的聲音都變了!”

“什麽時候去找顧忱的?”

比起自己生病的身體,言青予更在乎陶夢。

陶夢一怔,視線移開,不敢看他,“……今早。”

她在撒謊,僥幸地以為言青予什麽都不知道。

殊不知,她的哥哥昨夜已經親眼目睹她偷偷摸摸溜出家門,更不知言青予在沙發上坐了一晚,等她回家。

言青予的眸色沉下去,“是嗎?”

陶夢細若蚊蠅地嗯了聲,心虛。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半晌,視線下移,落在她的頸側。

那裏,有一枚暧昧地啜吸出來的咬痕。

陶夢只覺得他的目光好像一團火,快要燒掉她的衣服,讓她赤身裸,體直面他的審視。

“BB。”言青予喚她,掌心落到陶夢的頸側,刺目的吻痕攏在掌心,像抓住一團火,低頭一看,掌心已經灼燒得血肉模糊。

他凝視她:“你為了顧忱,一而再再而三向我撒謊。”

“BB,難不成在你心裏,一個僅認識三個月的男人比我這個哥哥還重要嗎?”

陶夢能感受到他在生氣,偏偏他的情緒又很穩定。

車裏的質問,陶夢無法解釋。

因為在她心裏,哥哥和男朋友是兩類截然不同的存在,根本不能混為一談,這又怎麽比較?

他們都很重要。

此後一陣沉默,直至言青予去公司、陶夢回家,他們沒有交集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午,球球拉陶夢出去逛街,說是慶祝最新一條視頻大爆,點贊破千萬,浏覽量上億。

兩人shopping了一下午,受球球影響,陶夢也買了些漂亮衣服。

快七點的時候,球球還想拉她去吃一家新開的法餐,陶夢想着昨夜不歸宿,言青予這會還在氣頭上,她慣會化解矛盾,便婉拒了,又道下次再約。

球球滿是遺憾。

陶夢拎着購物紙袋回家。

室內開着溫暖的燈盞,橘黃的光暈層層疊疊灑落。

陶夢坐在換衣凳上換鞋,暫時将購物袋放在那,起身朝廚房走去,路過餐桌時,她看到桌上熱氣騰騰又可口的飯菜。

“哥哥。”她湊過去,仰頭看他,“還在生氣嗎?”

陶夢見他從櫃子裏拿出碗筷,很積極,“哥哥辛苦啦,我來洗吧。”

還沒碰着水,言青予就把她拉到一邊。

他低頭洗碗,細細的水流淌過他修長的手指。

“生理期不能碰冷水,又忘了?”

嗓音更啞了。

“哥哥,你是不是還沒——”

“吃飯吧。”

他還是一如既往溫柔體貼。

言青予沒什麽胃口,吃了些就擱下碗筷。

陶夢坐在他對面,見他臉色倦乏,時不時握拳抵在唇邊咳嗽,看着比早上還嚴重。

言青予見她不吃了,擡眸,“不喜歡嗎?”

“吃飽了。”

男人點點頭,默默收拾碗筷拿進廚房,裏面傳來嘩啦啦的水流,過了會,言青予出來,擡頭看了眼時鐘,又對陶夢說早點休息。

他回屋了,咳嗽聲關在門後。

言青予回屋洗了澡,被裏面的熱氣一泡,出了時口幹舌燥,臉更燙。

他很少生病,但氣溫更疊時難免會疏忽。

言青予坐了會,仰頭,手臂搭在眼睛上,濕濡的短發氤濕腦勺後的沙發。

過了會,門口傳來輕輕的開門聲。

緊接着,又是細碎輕緩的腳步聲。

陶夢端着一碗藥劑走到言青予面前,蹲下,右手輕輕擱在他的膝上。

有點燙。

“哥哥。”

她仰頭看他。

言青予還沒睡,撤開手臂,漫不經心挑來一眼。

他敞着腿坐在單人沙發上,而他的妹妹蹲在他月退間,晦暗的光線下,是一張瓷白嬌豔的臉。

陶夢輕輕搖了搖他的膝蓋,聲音放柔,哄他:“把藥吃了,好不好?”

言青予默默看着她,左手落在她的手上。

陶夢垂眸,看了一眼。

她的鎖骨上有一只綠蝴蝶,是為了掩飾那條醜陋的疤痕。

而他哥哥的左手側尾也紋了半只潦草的蝴蝶,只是像,粗略一看更像密不透風的藤蔓。

“我們是這世上最親的人,親到可以無話不談。”

言青予的左手握緊她的手,肩背微微下塌,俊拓的臉離陶夢更近。

他的目光輾轉于她的眉眼,右手輕輕插,進陶夢披散的烏發,拇指指腹細細摩挲她的臉頰。

“哥哥可以對你敞開心扉,BB為什麽就不行呢?”

一次謊,次次謊,不真誠。

言青予不喜歡,很不喜歡。

陶夢微微偏頭,臉頰貼着他的掌心,“我知道了。”

她把手中的藥碗往前遞,想他喝藥,但言青予卻盯着她一步步後撤,寬薄的後背重新跌回沙發。

“哥哥?”陶夢不解,身子往前探,要他喝。

言青予接過她手上那只碗,黑黃的湯藥彌散出苦澀的氣息。

他沒喝,掀起眼皮,搭在陶夢手背上的那只手輕輕碾過她的嘴唇,在她微微凝眉,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緩緩道:

“你還年輕,哥哥怕你被騙,以後跟顧忱在一起的時候,幹什麽做什麽去了哪,都要告訴哥哥。”

“知道嗎?”

好不容易勸哄完言青予,讓他‘乖乖’喝了藥。

陶夢心力交瘁,回房泡了澡。

她整個人浸在水裏,思索着言青予最後跟她說的那些話。

是不是她和顧忱交往的事,一時間把他刺激到了?讓他沒有安全感,覺得自己被遺棄了?

這種心理,陶夢其實也能理解。

畢竟,說真的,如果哪天她哥哥突然帶回一個女朋友,她也會生出占有欲。

這種感情不管是放在親情上還是友情上都很常見。

但是呢,還是得想辦法疏導。

陶夢的男性朋友不多,得益于言青予的快刀斬桃花。

還沒建立朋友關系,就先扼殺在搖籃裏。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男朋友。

陶夢想問一問他們這個年紀的男人,比較容易接受哪種疏導方式。

結果,顧忱卻笑了,反問她:“寶貝,你覺得我像是會有占有欲的人嗎?”

顧三公子出身鐘鳴鼎食之家,游戲人間、流連花叢,潇灑快樂,占有欲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就像愛一樣可有可無。

他甚至都不會有占有欲這種情緒。

陶夢盤腿坐在床上,支着手機和他視頻,“假設,我說假設,誰讓你和我哥哥一樣大呢。”

顧忱輕笑,不着調地暗示她一眼,“哪方面?”

陶夢沒懂那個點,眨眨眼,“年紀呀,笨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顧忱心情好時,也會這樣親昵地調侃,久而久之,陶夢也學會了。

顧忱笑得不輕,“是是是,我是笨蛋。”

“別笑了,快想。”

“想也沒用,言青予沒救了。”

陶夢問:“怎麽說?”

“我倆在一起的時候不管幹什麽做什麽去了哪都要告訴他,那萬一我兩上床,是不是做,愛的時候還得給他打電話啊?”

顧忱玩得開,也玩得花,說完,想了想,又笑道:“挺刺激的,以後我們試試?”

陶夢:“……”

她氣得不輕,鼓足腮幫子,憋了好久,最後實在忍不住罵了句:“變态!”

顧忱笑得樂呵,看她像炸毛的貓,覺得有趣極了,又逗她:“做,愛時玩一下電話play也沒什麽,以後讓我們夢夢見識一下更變态的玩法。”

陶夢重重哼了聲,“不說了。”

然後挂斷視頻。

手機剛放下,卧室外響起敲門聲。

陶夢掀開被子,下床,拖鞋都沒穿就跑過去開門。

言青予穿着睡衣站在外面,右手端着一杯溫水,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哥哥,怎麽了?”

她一臉疑惑,又想起他還生着病,踮腳,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吃完藥現在好些了嗎?還燙嗎?”

言青予握住她的手腕,板着一張臉,像封建的老迂腐,“做,愛?和誰,顧忱嗎?BB,你現在還小,有些事不用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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