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我與父母的關系始終是如此生分,那個偏遠的山村不久後就通了馬路,而父親也有了人生中第一輛摩托車,有了小摩托後,父親也在村裏有了滿滿的成就感,不管去哪兒都騎車去,好幾次還要去學校接我回家,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轉眼我就上了初中,初中是在鎮上,離家有一千多公裏,很多同學都有家長去接,而我還是堅持走一半的路等大班車回家,那時候的我還是與阿婆住在一起,一放學就直接去了阿婆家。
楊威已經能蹒跚學步了,阿婆去哪兒都把他綁在背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讀初中的我已經日趨成熟懂事,對當年的事情也有所釋懷,只是仍然不知如何與父母相處。
母親仍然在上海上班,那會兒的母親已經在上海有一家自己的小店裏,收入還算不錯,不忙的時候就會回家來看看,在家住上幾天再出去。
父親終日忙些家裏的事情,那年父母自己燒窯,以備冬天囤些木炭,自己養豬,種點菜。
有了楊威之後,日子将近好了兩年,這兩年內女主外男主內,日子也過得美滿而小幸福,而父親也不再像當初那樣酗酒成瘾了。
而阿婆也年事已高,就很少去山上了,只是在菜園裏種點菜,家裏洗洗衣服,或者煮好飯等父親和二伯從山上做工回來。
而我在家的時候就會幫忙帶帶楊威,對于父親而言可謂是老來得子,三十多歲了才有楊威這麽一個兒子,自然是寵溺的很,楊威非常粘父親,父親去山上砍柴,他都要哭上半天,甚至還邁着小短腿要去山上尋父親,有次竟趁家裏人不注意,一個人往山上跑了。
幸虧有認識的鄰居及時發現了他,将他給抱了回來,從那之後阿婆就看得非常緊,生怕楊威生出點什麽意外。
轉眼楊丹就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那時候幼兒園對于這個大山而言就像是外來的生物一樣,充滿着好奇,再加上那時的日子也算過得比較富康,于是父母一合計就去了村裏租房子,房子正好租在村口,離小學比較近,之前我所讀的小學也因政策而拆遷了,所以當時整個村裏就只有一個完小。
而村裏也辦了上了唯一一所私人幼兒園。
幼兒園是別人在家辦的,沒什麽安全系統,不過當時小朋友還是被裏頭五顏六色的玩具所吸引着,楊丹就這樣被送了進去,而我們在山裏的瓷磚房也因此給了二伯借住。
阿婆跟着我們一起去了村裏。
那時的阿婆雖然體健不如之前,但能洗衣做飯,還養了頭豬,養一群雞鴨。當然住在村裏也有好處,最少我回家的路程近了,不用再爬一座大山,而早上去學校也能在家門口等大班車。
只是這種平淡而穩定的日子持續不了多久,依照我家人那種愛折騰出事的性子而言,果不其然兩年後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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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類似于□□的東西被傳了進來,大家稱其為二八杠。大家用麻将中的餅子來比點數,如果是抓到二八餅表示所有的牌通吃,一人做莊,下注的人絡繹不絕。賭法則是一賠四,比如你押一塊,贏了的話則是四塊,如果輸了也就是一塊而已。
當然最小的金額是五元,多的上千都有。這種新型的賭博方式,一瞬間像毒氣一樣在這個地方蔓延,幾天功夫就将七十二個村都延到了。從此做工的不做了,接送孩子上學的也不看時間了,甚至還有人特意從外地跑回來參與這場“盛事“”中。
母親是被楊坤帶入這個圈子的,我上初中的時候楊坤就已經辍學了,當年也是混成了非主流的大男孩,連女朋友都有好幾任,甚至還有女朋友是我的同學,忘了是跟他第幾任女朋友見面,當時發現是自己的同學後場面一度尴尬。
那會兒楊坤比較前衛,稍加打扮,也算是一枚妥妥的帥哥,再加上那會兒我家住村裏去時,他在父母姐姐們的幫助下,已經買了套房子在縣城,還開了個五金店。
小時候那個會幫我打架,甚至打不贏被逼喝墨水的哥哥,那個會頂着父母的責罵偷偷給我塞零食的哥哥,也随之與我生疏了。
他在縣城做生意,而我在鎮上讀書,一年一度也就差不多在阿婆的生日或者過年的時候才能聚上一聚,阿婆總共就三個兒子,二伯楊國一直打單身,大伯一家也去了縣城,所以阿婆便一直跟着我們,我們家住哪兒,她就在哪兒!而我也習慣了家中有阿婆的影子,每次放學回家就會去找阿婆,跟阿婆說些學校裏好玩的事兒。十幾歲的我還能在阿婆的懷中撒嬌。
初一的那個盛夏,對于我而言是如此的獨特。
我寫的一篇作文被老師當做範文當衆講解,甚至被學校當做例文發表在了市裏的少年文學雜志上,被雕在報紙上,而我也是第一次有人尊稱我為“作者”,老師說我與張愛玲一樣天生就對文字敏感,将來一定會在寫作這條路上有所發展,我默默的将作者當成了自己的夢想,而我也在為這場夢想而努力着。
寫文對我而言,只是将心中那些不為人知的感觸寫成文字,用來激勵鞭笞自己,那些難熬的黑夜,那些蒼白的瞬間,都找到了一個宣洩點而已。無關名與利!
我性子內向,也不愛與不熟悉的人多說話,喜歡自己一個人悶在家裏看書,寫點東西而已。那會兒各種中內外名着都看過,尤其喜歡三毛,朱自清,徐志摩,金庸,錢鐘書,沈從文等人的作品。
我的語文老師也知道我是個書迷,經常會把他購買的課外書給我看,而那會兒學校有一個十平米不到的圖書館,每天中午大家都在午休時,我就一個人去了圖書館,裏面的書翻了又翻,第一部看的記者訪談集叫《安頓作品集》,關于安頓估計現在的人了解得不多,她是一個生活的記錄者,她走近千千萬萬的人心中,用筆觸以記者訪談的模式寫下講述者的生活,當時也是從她的筆端了解到外面的世界。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不幸的人卻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生活着,堅強着!而我遠不及他們的萬分之一。
讀到《媽媽的心有多高》時,一度深愛着那個作者媽媽,也或許是從那部書中第一次以母親的身份去解讀母親二字,甚至從母親的角度上去跟自己和解。
記得有一年母親節的時候,班主任給我們布置的作業就是用學校統一發的公用IC電話給母親打一次電話,說一句,母親節日快樂。這将是我最難完成的任務之一。
母親的電話號碼我一直都記在心裏到今日都沒忘記,可當時那十一位阿拉伯數字我遲遲不敢撥出去,我一直占用着公用電話,也等到了其他人的不耐煩,最後沒辦法我只好拔了出去。
電話鈴聲想起來了,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的緊張着,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有點不耐煩與煩躁,“喂,你誰啊?不說話我挂了啊!”
“是我,我......我......”
我揶揄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那句母親節快樂,。
母親更急了,“你有啥事就說啊,沒事就這樣,別浪費我時間!”
“我......我.....嗯,今天節日快樂!”
說完之後我匆匆挂斷了電話,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母親有沒有聽到,從前的書信很慢,車輛很慢,這樣的一句祝福,一聲節日快樂幾乎是花掉了我所有的力量與勇氣,說完之後,我整個人就像被洩了氣的氣球,癱在一旁,眼淚從眼眶裏滴滴滑落,凝噎着,感慨着。
後來父親告訴我,母親當時是聽到了的,還很驚訝,待我挂掉電話後母親馬上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說了她當時驚訝又欣喜,沒幾天母親竟還從上海趕回來去了學校看我一次,給我買了很多零食,還多給了我十塊錢的生活費。
這也算是與母親關系緩和的一個過度吧!
只是那次母親回家後,卻走入了二八杠的世界,母親似乎是打開了一扇奇幻之門,從此再也回不了頭。
我是半個月回家後才知道的,那天是周五,學校有機會參加一個叫春芽杯的全國性的作文競賽,而我無疑成了被推薦的對象,初賽很容易就過了,只是複賽跟決賽都要上交報名費,那時候的報名費要五十六,通過那次電話,我也能感受到母親對我與之前不一樣了,說不定會贊成我去參加比賽,也會給我報名費,于是我毫不猶豫就給報名了。
只是沒想到......
我放學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家裏空無一人,連最疼愛我的阿婆都不見了蹤影,那時家裏沒有電話,我從抽屜拿了五毛錢去村口的小賣部給父母打電話,可是電話沒人接,我又只好回家了。
天漸漸黑了,我也做好了飯菜等着父母回來,可是左等右等,始終沒等來消息,我一人随便扒拉兩口飯,總覺有一道驚天大雷正在路上準備随時砸向我。
果然這個驚天大雷在淩晨三點的時候砸向了我。
阿婆突然将我從寒涼的被窩裏喊醒,“沐沐,快醒醒,別睡了,你母親她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