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很小的時候希望自己能快些長大,只有長大了才能離開家,遠離那些争吵與謾罵,遠離這個村,遠離這群因小事而争得頭破血流的人群。

所以我的初中高中乃至大學都離家很遠很遠,也從初中的一星期回一次家,到高中的一個月回一次家,再到大學的一學期回一次家。

以為長大了,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可誰的成長沒有帶着傷呢?尤其是我們90年這一代,不知道有多少留守兒童,而父母要外出打工或者是務農,在那個極度貧瘠的環境中,能養活就已經不容易了,更別想着能有多少幸福感。

到了00後,父母的經濟也跟了上去,有些父母已經在家開始做起了生意,縱然有事也不會忙得顧不上孩子,但總比90頭大部分的孩子想見父母一面都難要好得多,相比而言楊丹與楊威比我可幸福多了。

那幾年雖然母親深陷賭博,但比起我年幼時經歷過那些要幸福得多,最起碼她們三四歲已經在幼兒園接觸知識,而我四歲時曾下跪求着父母別吵架,內心深處拒絕與阿婆之外的人交流。

幸而我遇到了疼愛我的阿婆,用她的餘生将我的心一點點的焐熱,用她的愛讓我變成一個溫暖與柔和的孩子。

十五歲的我還是個子小小的,比同齡的孩子要矮很多,再加上很瘦,整個人看上去營養不良,在十多歲大家都在竄個兒的階段,我是那麽的自卑,那麽的低在塵埃裏。

2007年的暑假,在父親卧室看電視,而楊威睡在木床上,當時小小的電視機承載着我的快樂,電視裏播放着的是《還珠格格》笑得我前仰後翻,雖然很極力的壓制,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大。

一陣又一陣的笑聲将楊威給吵醒了,楊威是在大家的期盼中長大的,自然對他也很是寵溺,尤其是父親,聽不得楊威哭,只要楊威一哭,不顧原因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母親亦是如此。

不過母親還是堅持在上海開店,店裏生意越來越好,而她似乎也離家越來越遠了。

那天我被父親罵得很慘,當時賭氣兩天沒吃飯,正好阿婆那兩天在大姑家玩。

父親在家待了兩天後就去建材市場幫忙了,這一去也要數天,正好我暑假在家能幫阿婆帶弟弟妹妹,所以父親會多出去幾趟賺點小錢。

阿婆回到家時,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我脾氣倔被父親罵後,說不吃飯就堅決不會多吃一口,等父親走後,也許是太餓了,竟跑到廚房兩三口扒拉完一碗冷飯。

誰知這一碗冷飯下肚,肚子就劇烈地痛了起來,痛得冷汗涔涔,整個人臉色蒼白,小身子縮成團,只差不在地上打滾,阿婆一回家看到我這幅模樣,立馬将我扶到床邊,“沐兒,你這是怎麽了,是病了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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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剛剛吃了冷飯,現在肚子痛得很。”我将頭埋進阿婆的懷裏,臉色十分蒼白,嘴唇烏紫毫無血色。

阿婆心疼的揉揉我的腦袋,“乖,先躺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

當我躺下時,腹痛難忍,我艱難的爬起來勉強支撐着去了廁所,可一進廁所就嚎啕大哭了起來,看到自己身上全是血,粉色的HelloKitty內褲上也是,當下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得了某種病,可能快要死了。

阿婆聽到哭聲,馬上跑到了廁所,看到我在廁所茫然失措模樣,她把我帶回卧室,給我打來溫水,又給我找來幹淨的衣服,喊我洗幹淨換好衣服。等我換洗幹淨後,阿婆一臉柔和的笑着,看着我的眼是如此的寵溺。

“阿婆,我這是怎麽了?我是不是病的好嚴重啊?”我把臉擱在阿婆的腿上,想象力很豐富的我小腦袋飛速運轉,想了各種各樣的情況。

那時的我雖然有15歲了,也上過生物課,但自己畢竟沒經歷過,母親也沒有跟我說過這方面的相關知識,在那個談性色變的年代,連去超時或者小商店買包衛生巾都跟做賊一樣,天黑偷偷溜進去的,再用個黑色的購物袋裝好,或者揣在懷裏帶回來。

“傻孩子,你這不是生病,你這是長大了!”阿婆笑呵呵,連忙幫我縫制一條月事帶,阿婆生于民國時期,那會兒都八十高齡了,并沒有用過所謂的衛生巾,她又去找母親的衛生巾,可是在家找了一圈後沒找到就放棄了,只好自己給我縫制一條月事帶。

長大?我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可到底怎樣就算是長大?我歪着小腦袋問阿婆。

阿婆笑而不答,只是打開她珍藏多年的梳妝匣,裏頭有一把原色木梳,梳子保存的完好,沒有任何髒垢,還有一支做工精巧的木簪。

“長大就是成人了,以後啊,不能像小孩子那樣去河裏洗澡,不能跟男孩子一樣打打鬧鬧,也不能讓男孩子随意碰你身體的任何部位,要與男孩子保持距離,要有女孩該有的樣子。”

阿婆把我的頭發绾成髻,将那支木簪別了上去,鏡子中的自己,一張圓臉青澀處又泛着女性的成熟,好像比小時候精致了點。同時阿婆還找了快紅紙,讓我含上,頓時唇瓣鮮紅明亮,給這張小巧精致的臉增添了一道女性之美。

我小時候唯一的裙子還是救濟的時候領的,一直到初中才留了頭發,不過始終沒有裙子,可就算是穿着男孩子的運動服,還是能從臉上看出那抹少女特有的嬌羞。

“阿婆,這把梳子真好看,是你的嫁妝嗎?”這把梳子有些年代,上面的木頭都磨出了紋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忍不住問阿婆。

“阿婆沒有什麽嫁妝,這把梳子是我自己親手做的,那時阿婆成人,沒有人給我梳頭發,我嫁給你阿公後就偷空自己做了這把梳子,本來是打算等你姑姑出嫁時給他們梳頭用的,只是.......”

說到此處,阿婆紅了眼眶,我知道,她在為自己的女兒難過了。

冬雪姑姑當年是因為家境貧寒,不得已早早出嫁,那會兒出嫁阿婆什麽嫁妝都沒辦給她置辦,只好将自己曬幹的幾斤臘肉給送了過去,還被人嘲了一番。

二姑出嫁時,死活不讓阿婆去送,可能是覺得阿婆偏向大姑吧,在二姑心裏這大姑可是一直都是阿婆的心頭寵,連一碗水都分多少的。

阿婆對大姑視如己出,好到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妒忌的份兒,當年二姑心頭憋着一口氣,所以出嫁當天拒絕了阿婆給她梳頭,這麽多年過去了,始終都是阿婆心中的憾事吧。

我抓住阿婆的手,她的手心有點涼,“阿婆,以後我出嫁的時候,你也幫我梳頭吧,好不好?咱們還要用這把木梳子!”

“好呀,好呀!”阿婆高興地像個小孩,她将木梳緊緊握住,“那我得保存好,可千萬不能讓它壞了,不過啊,你以後不能遠嫁,阿婆想時時刻刻看到你,你想想你讀書都跑那麽遠的地方,一年都很少回來。”

“好,我答應阿婆,以後保證不遠嫁!”我在阿婆的懷裏甜甜的笑了,那天晚飯阿婆熬了一鍋排骨湯,說是要給我補身子,我吃了好幾碗。

阿婆看着在她眼裏突然長成大姑娘的我,好像看到我出嫁的那一刻,而我腦海中卻回蕩着阿婆小時候的樣子,那時的她一定十分抗拒嫁給千裏之遙的阿公吧!

阿婆的家在另外一個縣城楊梅山山頂上,如果要爬山的話,得花上兩天時間,一來一回就要耽誤四天,那會兒阿婆剛嫁過來,要帶一群的娃娃,爾後孩子長大了又要帶孫子。

阿婆的孫子不多,除了楊旺大伯家的三個外,就只有楊坤跟楊威了,只是楊旺大伯跟我們家沒有什麽關聯,連阿婆都不來往,所以可以忽略,而孫女也就我與楊丹還有楊坤的兩個姐姐了。

阿婆在娘家的親人也就一個哥了,而且她那個哥娶了嫂子後也跟阿婆沒啥聯系,阿婆基本上算是嫁給阿公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一次娘家。

阿婆是個重情義的人,我想她一定很想回去看看,一定很想回去看看。

我一直記得阿婆的那句長大了就不能跟男孩子一起玩了也不能讓男孩子碰你,要保持距離,所以我從未有過早戀的想法,一刻都沒有,看到男生都躲得遠遠的,即使是探讨學習也是跟女孩在一起。也或許是因為如此,後面的一段感情去了我一條命。

“阿婆,你後悔嫁給阿公麽?”

那天睡在阿婆的懷裏,再次問了她這個問題,那時的婚姻無法自己做主,讓你跟誰就只能跟誰。

“我以前不懂事,逃跑過,可是跑到村口我又回來了,因為屋子裏鎖着你父親大伯他們,我狠不下心來,只得回家了,你知道我回家看到了什麽嗎?”

阿婆問我,我自然是不知的,瞪大眼睛等待阿婆的下文。

“我看到你冬雪姑姑正在給幾個小的孩子喂紅薯水,那時候你冬雪姑姑才只有四歲啊!她看到我回家,笑着跟我說,她沒有哭,喂弟弟妹妹喝紅薯水,她告訴弟弟妹妹,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冬雪姑姑雖不是我親生的,但她是衆多孩子裏對我最好的一個,嫁人後,只要有一點點好吃的,都會省下來等晚上沒人的時候一個人翻幾座山送來給我……可惜啊……”

我知道阿婆的遺憾是什麽,也能理解阿婆心裏的痛,可惜的是她唯一真心對她好的女兒,卻只陪了她不到十年。

也許,這就是大家常說的好人不長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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